2月16日,刚跨过而立之年的湖北汉子彭高峰在博客上发表了《孩子,今天你走了329天》。去年3月,他的儿子彭文乐在深圳丢失,至今下落不明。近一年来,他在网络上建立了10多个寻子博客,在天涯、凯迪、奥一等论坛发布的寻子帖更难以统计:“今周网事”版此次将目光投向以彭高峰为代表的寻子联盟家长,希望知情网友和读者能提供寻子线索。
就算再生我们还是丢了儿子
见到记者时,彭高峰表现得又沉着又淡定,他径自打开一个电子文档,上边记载了所受访的各家媒体的联系方式。彭高峰仔细询问了记者的机构和电话,对齐打在这一串名列之后,这是表上的第49行。除此之外,还有通过QQ和他联系采访的,其QQ上“媒体”的类别下,有33个记者编辑的名字。这当中,有各大电视台、报纸、网站,官方的、民间的,有中有外,甚至不乏《纽约时报》这样的名声显赫之流。难怪彭高峰见到记者,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又来了一个。
从2008年3月25日丢了儿子彭文乐开始,彭高峰身边的媒体就如鱼贯穿梭,平均每周都有一家来访。来了去,去了来,每次报道出来都有当地的热心群众主动询问慰问,但是儿子依旧音讯全无。久而久之,他已经不再会为一个遥远的电话铃声激动,也不会为了任何一个承诺而满心期待。当然,“我还是会认真接待每一次媒体来访。”彭高峰说。因为对于他来说,包括网络在内的媒体仍旧是目前可倚靠的最大力量。
儿子丢后,彭高峰就买了一台电脑学习上网寻求信息,如今,依然维持着话吧小本生意的他,将全部闲余时间都用在网络寻子上。他的妻子熊依妮,自从痛失爱子,瘦至70余斤,健康每况愈下,年前就回湖北老家休养。本该享天伦之乐的一家三口,就因为几分钟的闪失,分隔三地,受尽煎熬。
“我们的痛苦还是可以知道的痛苦,可是乐乐现在是什么处境我们都不晓得。”每当看见大街上被打成残疾的乞童,被唆使偷盗的孩子,衣衫褴褛的流浪儿,还有电视上泣血饮泪的黑童工,彭高峰心里都一阵阵发怵,更不能想那些偷卖肾脏的情节……
这种如噩梦般的提心吊胆,常年萦绕在和彭高峰一样丢失孩子的每位家长心头,也敦促他们行动起来,从素不相识到组成民间联盟,从彼此鼓舞到共同活动,从一地一隅扩展到全国网络。这当中,有不少人最终选择了放弃,他们哭着对彭高峰说:“我是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对此,彭高峰感到平静和理解。但是他表示,自己会倾家荡产、殚精竭虑地“折腾”下去。
“有人问我,我和妻子都年轻,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小孩。”彭高峰痛苦地双手撑头:“但是就算再生多少,我们还是丢了一个儿子。”
宝贝回家网络催生悬赏寻子店
丢了一个儿子———正是这个残忍的事实的不断提醒,让彭高峰走上了漫漫的寻子路。
去年3月25日晚上7时50分,彭文乐失踪。派出所民警例行盘查了相关在场人士,但一无所获。两个家庭的四位老人来到深圳一起地毯式寻找,孩子的姥姥在第3天晕倒送院,觉得“不能再等下去”的彭高峰强压心头痛,自费印刷了3万张1元1张的寻人海报,之后又发动所有亲友去电视台、火车站、寻亲网站发布寻人启事,很快,电视台和火车站等都有了滚动的寻人启事,但依旧毫无线索。彭高峰自己形容,当时“就想用一个铁罩子把整个公明笼罩起来。”
正是在这时,彭高峰开始在网络上寻找儿童被拐卖的信息,“宝贝回家寻子网”里一首《别让妈妈的世界泪雨飞》彻底击垮了他,他在网吧痛哭流涕。他发现原来有着许多共同命运的父母在撕心裂肺呼唤自己的孩子。他加入了宝贝回家的家长群,并在里边认识了也在深圳打工的老乡———走丢了3岁半的儿子孙卓的孙海洋。让他惊讶的是,卓爸的包子店还有一个“悬赏20万寻儿子店”的招牌。彭高峰也立刻学样,花了1000多元做了2个硕大的寻子招牌,挂在自己经营的小话吧上,又做了一个约10米的横幅,两者的文字都是悬赏10万征集线索。
寻子店立起来了,传单派出去了,同城媒体也报道了,每天过来围观的人有好几千,但是,他们期盼警方就此成立专案组的希望还是落空了。类似的遭遇让彭高峰等丢失孩子的父母心灰,他们决定走出自主寻亲的第二步———到相关政府部门反映情况。
千里陈情天桥底谁悲失子之人
第一次陈情在去年4月初,罗湖火车站,7个家长坐上开往北京的列车。但由于其经验不足,火车上的乘警一看见寻找孩子的宣传单,就将其监视起来。到站后,声称要被接待的家长们却被拉上大巴,由深圳市公安局重案组大队长亲自带回深圳,但这次的外出陈情却取得一个很好的效果———本地警方开始重视,家长们也可以调取当时的录像查看了。
在6个监视器拍摄的镜头里,乐乐被一个穿黑衣夹克的男子强行抱上车带走。蛮以为人贩面貌清晰可见就有找到的希望,可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案子没有突破性进展。在这期间,有全国各地在深圳丢失孩子的家长与彭高峰联系,初步统计有19人。他们决定在5月14日的市长接访日到市民中心向市长陈情。
当天,手持寻子横幅却没有见到市长的家长们在街头表达诉求,警方将其带走;沟通之后,市公安局长向家长们承诺,即日成立打拐专案组,在今后加强这方面的完善工作,分局局长也表示将加大力度、全力侦破案子。此后,每天都有“慰问团”到彭的家中和店中,也有外地媒体前来做了详细报道。
正当家长们以为孩子们就要找到时,不幸的“5·12”大地震发生了,全国人民的视线都转移到了灾区。彼时,彭高峰等人只好只身踏遍广州、东莞、潮汕、合肥地区,并联系上了寻子扑克的创始人沈浩。六一,趁着全国人民都与孩子一同欢度节日的欢庆,寻子联盟与沈浩在深圳华侨城举办“请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寻子扑克万里行”的活动。
潮汕去得最多,因为这是接收拐卖儿童的重灾区,为了节省开支,每次彭高峰与孙海洋前往,经常睡在天桥底下,一晃十天。那几个月里,彭高峰几乎每月都花费1万元,将以往的积蓄都花光了。
解救他人寻亲大会雨泪交加
在连月探访中,彭高峰等人找到了一些寻找失踪儿童的经验。他们因此与记者一起解救了2个广西藤县的孩子。他们在暗访中发现,原来给买来的孩子上户口,只需交钱就可以了。孩子解救了,但是他们的父母没有找到。这让彭高峰等人意识到,是中国的寻人体系需要修改。出于这种想法,他们尝试着找到深圳敢于直言的人大代表杨剑昌。杨在其办公室拿出一大摞文字资料和一大叠寄发名单给他的湖北老乡看,表示已就此问题向国家领导人上书。
而另外一件有影响力的典型事件也燃起了家长们的希望:在总理温家宝的批示下,一件8个月没有破的案子8天告破,几个河南孩子顺利获救。于是,他们决心在北京奥运会之后,一起进京陈情。但这次陈情依然未果,无奈之下,家长们接受了外媒的采访。
当深圳寻子联盟越来越有影响力后,他们收到了浙江卫视举办的首届中国寻亲大会的邀请。3000人的寻亲队伍在微茫的小雨中聚集,他们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寻子联盟发言人说,希望这样的大会多举办,让全社会都和人贩子做斗争,让有关部门制定切实可行的法例制止这种犯罪行为。今年1月,彭高峰等人又马不停蹄地前往四川,参加了第二届全国寻亲大会。
愿做公证百万赏金可给人贩子
春节前,彭高峰、孙海洋等深圳寻子联盟的家长,再次因为“悬赏百万”映入人们视线。他们在凯迪等多个网络社区上发布帖子称:春节要到了,但寻子妈妈的心比寒冷的冬天还要冷。因此,他们决定提高悬赏金额,并承诺不管是买家还是人贩子,只要能提供任何一个孩子的线索,赏金绝对兑现,且不追究其任何责任。
100万元,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小数字。事实上,十几户家庭,每家出资10万元,早就超过100万了。“10万元对于你困难么?”记者见他在公明的这间话吧,两个小时内不过十宗生意,收入20元而已。彭高峰说,警方有寻找乐乐的5万元悬赏,自己拿5万元“总也是凑得出的”。
果真,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凯迪上的跟帖如今已经盖了895层,分60页。在多数网友对人贩子表示痛斥,对家长表示同情的同时,也有网友质疑:为什么不追究人贩子的责任?这不是等于在纵容他们么?
对此,彭高峰表现得相当无奈,他重重叹了口气说:“这还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么?!我们就是想着,只要孩子能回来,什么都不想再责怪了,已经谢天谢地了!”但人贩子是不是就会感动于家长的执着,并且相信其“宽容”呢?他自己心里也没一点谱。就像也有网友不信任他们开出的悬赏———“光在网络上发帖说悬赏多没法律效力啊,怎么不去深圳的报纸做个半版、全版的广告呢?”
这同样让彭高峰在无奈之外,又感觉无力:“我们可以去做公证啊!”他称,只要有人肯提供孩子信息,可以先一同去公证处公证,在乐乐真的平安回家后,赏金分文不会少。
预告
除网络之外,彭高峰还向警方、政府相关部门、人大代表、媒体求助寻子,下期的“今周网事”版将关注这些组织和个人在寻子过程中的角色,探讨他们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并呼吁建立寻找失踪儿童的有效机制,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