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当地村民认为“孩子学习不好也没啥” 孙华 摄
“马上就要开学了，外出讨要的孩子也陆续回来了，可是乞讨的经历会让他们变化很大。一个月的乞讨经历，会影响到孩子的一生。”见到记者时，岷县小寨村小寨小学的李老师说。
有的孩子从未外出乞讨，有的是第一次随父母外出乞讨，有的虽然才十几岁，但已是游走于大江南北的“老丐”了……
昨天，记者走进小寨村，试着去窥探孩子们的内心世界。
小寨村大山之外的世界，村民们早已通过卫星电视熟悉了，然而让他们走出大山，与高楼林立的城市发生真实接触的方式，除了打工便是乞讨。最近十余年来，后者好像更具有诱惑力。可是，不领孩子行乞很难要到钱，于是小孩子成了“丐妇帮”队伍中的主角。
甘受屈辱的乞讨生活，生命尊严的抛弃与泯灭……这些孩子的童年，又会经历何等的蜕变呢？
8岁男孩小方的童年———
在济南乞讨回乡，和小伙伴们“比阔”
记者找到了曾在济南街头乞讨的小寨村8岁男童小方。在小寨村街头遇见他时，小方正在和小伙伴们“比阔”——— 看谁戴的电子表功能多，看谁的MP3里存的歌多……
1月9日，在济南街头接受采访时，小方略显矜持而且戒备心强。如今在他的家乡，小男孩变得活泼起来。“我认得你，咱见过。”他冲记者大喊起来，其他的孩子们见状也围了上来。记者了解到，今年春节前后，这些孩子当中的三人随父母到了济南乞讨，两个人随父母到重庆乞讨，刚回村不久。
记者：“你们手里的MP3是谁给买的？”
小方：“回来后爸爸在镇上给买的，这是我寒假的奖励啊。你看，还有新衣服、新运动鞋呢。”
记者：“你们跟着爸爸妈妈出去讨要，不怕别的小朋友笑话吗？”
几个小孩子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小方边笑边说：“不会笑话，我们有MP3啊，你看看我戴的电子表，好多功能呢。”
随后，在小方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他家中——— 砖木结构的瓦房，院内停着摩托车，室内有电话机、电视机、双缸洗衣机……小方的母亲正用洗衣机洗衣服，父亲张某正和几名乡亲喝酒。看到曾在济南谋面的记者突然造访，小方的父母惊讶中带着几丝尴尬，但还是接待了记者，用一次性纸杯倒了热水，并拿出当地的特色糕点——— 清油点心。
“小方快开学了，他爱学习吗？”记者问。
张某说：“学好了当然好，可学不好也没啥，能认字、能算数就行了。这两年，我们村里倒是出了几个大学生，可是你看看，现在工作也不好找，家里有大学生的几户人家都比较穷，有的还向俺家借钱呢。”
记者：“放暑假时，你们还会领着小方到济南乞讨吗？”
张某：“今年天旱，收成又难保证了，而且当归、黄芪价格也不高。到时候看看再说吧，但不一定到济南了，老去一个地方不好。”
临走道别时，记者问小方：“你最大的愿望是啥？”
他想了想说：“我想有好多好多钱。”
小方的父母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中学生后宗仁的拒绝———
我要到城里上大学，而不是乞讨
小寨中学，是整个小寨村规模最大、最漂亮的一组建筑，四层的绿色教学楼矗立在山脚下。学校工作人员卢先生告诉记者，这所学校是去年县里投资建设的。附近的小寨小学，新建的教学楼主体也已竣工。
20日是小寨中学九年级学生开学的第二天，13：50，下午的课还没开始上。记者看到，中学生后宗仁正在教室里看书、练字。他告诉记者，身边很多同学都曾有跟父母外出乞讨的经历，但是他没有。
记者：“你父母曾说过要带你外出乞讨吗？”
后宗仁：“从来没有。爸妈在家里种植中药，爸爸有时收购中药出去卖，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经常说，人家出去讨钱来，买了好东西，咱不要眼红，因为不能靠讨要过一辈子，要过踏踏实实的生活。看到身边的同学们买了自行车、录音机等，我心里也很想要，于是就想，好好学习吧，将来都会有的，但不能靠下跪讨要得到这些东西啊。”
记者：“和没出去讨要过的同学相比，那些乞讨过的同学有什么不同吗？”
后宗仁：“他们大都不爱学习，有时候迟到，成绩当然不好。考试不及格时他们总会说，考试及格也不能当饭吃，但出去乞讨能要回钱来。他们还经常炫耀，比如又买了一辆自行车之类的。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个同学一到假期就跟着父母到外边讨要，一次没完成作业老师责备他时，他一气之下自己一个人跑到城市里讨要去了，都没跟父母说，过了好多天才回来，那时他才11岁。”
记者：“开学后，同学们都回校了吗？”
后宗仁：“九年级提前开学后，同学们都来了，我们班没有旷课的。”
记者：“对于自己的未来，你有设想吗？”
后宗仁：“我相信自己能考上高中，然后再到城市上大学，而不是去城市里乞讨，我相信我能做到。”
透过后宗仁的眼眸，记者能感受到这个男孩的信念如此坚定，而这与他的同龄人截然不同。
对于未来，后宗仁一直相信小寨中学教学楼上的大幅标语———“奋斗改变命运，梦想让我们与众不同！”
一位中学校长的自白———
我一直在和家长“夺”孩子
“今天的教育，就是明天的经济。”“为了小寨的明天，让我们一起操心，给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
在小寨村，不少墙壁上都写有如此标语。当地官员早就认识到，要想改变小寨村的乞讨风，根本途径要靠教育。目前在岷县教育局任职的李平，一年前还是小寨中学的校长。怎样让孩子们从内心深处认识到乞讨可耻并主动拒绝，是他一直以来所思考的。
在小寨中学采访时，九年级的学生开学第一天要开展主题教育——— 知识改变命运，奋斗实现梦想。
李平介绍：“这几年‘两免一补’的政策落实，九年制义务教育孩子们不用交学费了，而且生活困难的学生能得到政府发放的补贴。现在，只要被发现随父母外出讨要，学校就会按规定停止给当事学生发放生活补贴，不能评三好学生。现在，随父母外出讨要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近几年来，李平日常工作的核心，就是与自己的乡亲们“争夺”孩子。尤其每年寒暑假的时候，怎么把学生们留在村里而不被家长带出去，很让他费一番心思。“孩子是小寨村的未来和希望啊，其实他们接受了教育，多数都不愿意出去讨要了，学校就要帮助他们说服家长，拒绝家长。”
直接去做家长的工作，李平觉得收效不大。“和他们讲未来，他们看不到那么远；讲知识的重要，他们不理解；他们知道的是，谁家出去讨要了，这一年的日子就能过得好一点。”
李平对小寨村的未来还是抱有希望：“这里有山有水，环境很好，缺的就是人才。随着村民教育水平的不断提高，小寨村总有一天会有质的变化。”
他们的未来———
小寨村首个大学生成榜样
近几年来，小寨村已出了数名大学生。在对学生们进行思想教育时，老师常拿小寨村的大学生举例子，鼓励同学们发奋读书，考上大学，学得知识。
2003年第一个从小寨村飞出去的大学生李玉平，上小学的时候曾跟随父亲外出讨要过，至今“心头仍有抹不去的阴影”。为劝阻乡亲们外出乞讨，他做了大量工作，读大学时，他在小寨中学的校报上刊登了《致全乡中小学生的一封信》，标题是“别跪了，小寨人，站起来”。
记者了解到，目前李玉平已在江苏无锡参加工作。他的近况如何？作为小寨村第一名大学生，他给在学校读书的学弟学妹们带来了何种影响？又给整个村庄带来了哪些变化？带着种种疑问，记者准备采访李玉平和他的家人。
(未完待续)
特派记者 孙华
(时报2月21日甘肃岷县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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