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离家出走 九成因跟家长沟通不畅

10岁小女孩离家出走的新闻，牵动了无数热心市民和网友的心，庆幸的是孩子安然无恙地回家了，但记者在采访报道的过程中却疑问不断，孩子究竟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人是怎么混进桑拿中心的？如果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走怎么办？针对这一串疑问，晚报记者进行了一番调查。

    跟孩子安全相关的消息总是让家长心惊肉跳。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昆明女孩洋洋离家出走的新闻能在微博上获得那么多关注。洋洋此刻已经回家，但关于她离家的微博却还在网络中被持续转发。与之对应的，则是一连串来自桑拿会所采访获悉的案例和故事，种种迹象显示，新兴的桑拿会所已经成为未成年人监管的真空地带。资深律师认为，公共场所中对未成年人的监管议题亟待关注。

    洋洋是第四次出走了，在昆明市家馨社区的社工眼中，洋洋是一个缩影，在离家的孩子中，因为与家长沟通不顺畅而出走的占到了九成。

    【记者调查】

    “网吧现在管理严格了，要有身份证才能上网，有些离家出走的小娃娃就跑到桑拿洗浴中心待着不回家。反正是先消费，后埋单，有钱没钱都能进去的。”

    在一路寻找洋洋的过程中，几位对桑拿业界熟悉的人士透露，最近一两年来，在昆明的桑拿会所 中已经多次发生儿童离家出走的事件。

    根据互联网管理条例，网吧必须严格实名登记措施，禁止未成年人进入，一经发现网吧接纳未成年人，除从重处罚外，还将立即取消经营方的经营许可，并将永远禁止其涉足此类项目经营。这与晚报记者走访的结果相符，昆明市的大型网吧内，现在鲜见未成年人的身影。而在桑拿会所里，经常能看到一家老小穿着桑拿服愉快地享受休闲生活。

    未成年人能独自进入桑拿会所吗？连日来，记者走访了昆明市的7家桑拿温泉会所，绝大部分受访的桑拿温泉浴所都对儿童顾客的安全问题有着明确的制度保障，似乎很重视这个问题，但事实上，文件规定有些“纸上谈兵”，执行中存在大量漏洞，甚至防不胜防。

    按一定身高来划分成人与儿童

    首先，桑拿会所对顾客年龄没有限制，但是儿童可以享受票价优惠，参照我国普遍的旅游景点和交通工具等对儿童的优惠，以顾客的身高为标准，确定购买儿童票还是成人票，分界点包括1.2米、1.3米、1.4米和1.5米。

    有的是身高低于1.2米的儿童票价格为88元，超过1.2米就要购买168元的全票；还有的则细分为3个类别，1.2米以下，1.2米至1.5米，1.5米以上3个档次。还有几家是以1.4米和1.3米为分界点。

    记者了解到，这是参照了我国火车票、汽车票等“儿童线”的规定，资料显示，我国的火车票标准制定主要以全国7岁孩子的平均身高为主要标准。按照一定的身高来划分成人与儿童，在过去肯定是有合理依据的。而现在看来这显然不够合理。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资料：生活质量提高，儿童身体的发育和成长增快，过去八九岁达到的高度，现在六七岁就达到了。

    “我的小侄女今年才14岁，已经有1.7米高了。”王女士说自己的侄女，外表看上去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她也曾带着侄女去过桑拿会所，从未有人问过她是否是未成年人。

    采访中，几位桑拿会所的工作人员也表示，判定顾客是否成年“主要依靠个人判断、个人经验”、“看着特别矮小，或者脸长得特别小孩子气的”，其余的顾客都被默认为成年。

    “有一次，两个家长怒气冲冲地来我们酒店找人，说孩子逃课来蒸桑拿，我们带着家长巡场找了半天，‘逮’到那几个娃娃，我们才知道他们最大的只有14岁，可是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啊，个子都挺高，也没穿着校服，谁知道是未成年人啊。”南市区一个桑拿会所工作人员讲起了这样一个例子。

    此外，还发生过几起未成年人结账时才发现，钱不够，只得打电话叫家长来付钱的例子。

    采访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平时很多家长都带着小孩来浴场休闲。“十二三岁未成年人自己来浴场洗浴也是正常的现象。”有家长感慨，自己的小孩子很喜欢桑拿，大人也喜欢带孩子去，因为安全，有玩有吃的，所以离家的小朋友往往会想到这样一个理想的地方。

    唯一门槛是监护人签字这个环节

    除了票价减半外，对于未成年人的监护问题，不同的桑拿会所有着不同的态度。

    “小孩子能自己来消费吗？”晚报记者走访了市内几家桑拿会所，有的工作人员回答，“正常情况下，是可以的，让孩子直接过来就行，但是里面没人照顾他，我们不负责照顾的。”

    面对这个问题，有的工作人员多问了两句：“这个孩子以前来过我们这里吗？家长同意他来么？如果来过，家长也同意，那当然是可以的。”

    “出于安全考虑，在没有成年人陪同的情况下，不允许未成年人单独进入会所。”采访中，只有3家桑拿会所态度鲜明地“对独自前往的未成年人说不”。

    但洋洋就是在桑拿会所找到的，对此，桑拿会所的回应是，“当时是清明小长假，每天客流量超过千人，这个小女孩就是跟着人潮‘混’进来的。当时我们的服务人员问，你们是一起的吗？洋洋说自己是和旁边那群人一起进来的，那群大人也没否认。”在采访中，会所负责人刘女士坦承现行制度存在的漏洞和执行的难度——现在唯一能对未成年人监护起作用的规定就是“监护人签字”这个环节。

    进场后，桑拿会所是执行先消费后结账的消费方式，按规定未成年人的一切消费都必须由监护人来签单，但很难判定签字的人是否就是孩子的家长，例如洋洋在桑拿会所里要了游泳衣、睡眠服等，产生不少消费行为。最后查证，她消费的账单上，有好几个不同字迹的成人签字。原来，嘴甜的洋洋都是找旁边不认识的成年人帮她签的字。

    刘女士的印象中，还遇到类似的情况，一个15岁的男孩瞒着家人独自进场玩耍，最后家长找到了，发现帮他签单的是出租车司机。

    未成年人出入桑拿会所，成法律真空地带

    去年底，在昆明珥季路边的桑拿房中发生的一起事件曾令业界震惊：3个未成年人相约桑拿房服毒，一名少年抢救无效死亡，公安机关介入调查，认定是个人自杀行为，他们（脱险者）承认毒药是自己提前准备的。另据调查，3人是在安宁一所少年学校认识的，已辍学离家出走很久，感觉活着没意思，产生轻生念头。

    云南华度律师事务所律师饶宝静说，这暴露出未成年人在公共场合中的监管问题——洋洋出走时，曾经在麦当劳中过夜，但是工作人员并未发现她。该店负责人向晚报记者表示将会引以为鉴，对内部管理进行整顿，尤其注意独身逗留的未成年人，杜绝再次发生此类事件。

    事实上，2011年正式施行的《云南省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条例》中规定，公安机关、公共场所管理部门发现未成年人夜不归宿或者流浪乞讨的，应当规劝、护送其返回住所或者送往未成年人保护中心，或者依法采取其他保护措施，并及时通知其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

    此外，现行条例还规定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严禁接纳未成年人，此外，歌舞娱乐场所也禁止接纳未成年人，游艺娱乐场所设置的电子游戏机除国家法定节假日外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服务。情节严重的，责令停业整顿1个月至6个月。娱乐场所未按照规定悬挂未成年人禁入或限入标志的，由文化行政部门、公安部门依据法定职权责令改正，给予警告。但并未明确桑拿洗浴会所是否允许未成年人独自进入。

    而在安徽省的《安徽省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条例》规定，浴场不能留宿“无监护人员陪同的、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否则公安机关按每接纳1名未成年人处以500元的标准罚款。

    【专家支招】

    云南省家馨社区儿童救助服务中心助理中心主任龙丽辉：

    出走是一种反抗情绪

    离家出走，找到了，送回家，再度离家，当离家出走成为习惯后，很多孩子走向了最极端的一头——流浪儿童。

    龙丽辉告诉记者，从2004年至今，中心共对1300多名流浪儿童进行过不同方式的救助，其中90％的流浪儿童有家庭，但是普遍存在家庭问题，孤儿在外面流浪的特别少。

    专家认为，对于心智健全的孩子来说，选择离家出走是他们反抗严格管理的一种方式。而13岁至18岁的孩子反抗方式是：厌学、离家出走、早恋、加入不良团伙。

    “孩子反抗家长是因为许多家长总想用各种方法来控制孩子，不让孩子表达自己的愿望。如果家长用民主的方式引导教育孩子，真正和孩子交朋友，而不是过分严厉或放纵的方式，孩子也不会出现上述问题。压力越大，孩子的反抗就越强，逆反心理是他们成长的本能要求。”

    孩子离家出走的另一个原因是感觉没有自由，“现在的孩子相当敏感，耐挫能力太差，他们以为出走就可以回避困难和竞争，实际上这是一种不成熟、对自己不负责的表现，因此对孩子加强心理素质的教育很关键。”

    昆明市青少年发展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曾汝弟：

    当爹当妈，还要当良师益友

    “我一直在跟进洋洋出走事件，处于青春期的孩子离家出走的情况并不少见，每次出走的原因看似很简单，背后其实是沟通障碍的鸿沟，孩子不愿意和父母说话，他的父母也不愿意倾听。”中国心理学会会员、全国家庭教育讲师团成员、昆明市青少年发展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曾汝弟说洋洋的个案很典型。

    曾汝弟分析，虽然孩子离家出走的原因不一样，但这些出走案例中普遍存在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说”和“听”。现实生活中，多数时间是家长在说，孩子只是听众。其实，角色应该反过来，让孩子多说，家长多听，适当的时候家长可以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但这种观点只是参考不是命令。

    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正处于青春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思想慢慢开始变得复杂，但他们的心却非常柔弱、敏感。孩子希望得到大人的理解和认可，但不少孩子从家长那里得到最多的是否定，无论是交朋友还是学习，家长要求孩子毫无条件地服从自己的意愿。这个时候，如果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家长的意愿相悖，许多孩子就会选择伪装自己，表面上听话，内心对抗。更有甚者，有的孩子离家出走，或者选择其他极端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家长应该改变教育观念，要信任自己的孩子，学会倾听、理解和接纳孩子的想法，只有改变理念，才能真正做到和孩子成为朋友。

    “孩子回家后该怎样对待他呢？家长往往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只有对他们更好。但这正是孩子所需要的效果，处理不好许多孩子会效仿这样的行为。”

    面对洋洋妈妈的担忧，曾老说，家长应该思考一下：怎样用恰当、聪明的方式，让孩子真正了解生活的艰辛和外部世界的真实面目，让孩子体会到家人的担心。怎样让孩子觉得家更温暖、让孩子成为有责任感的人。

    【记者手记】

    “查不到离家出走儿童的报警数”

    2012年，昆明市失踪儿童报警数字有多少呢？其中有多少起涉及离家出走呢？

    4月6日，洋洋回家当天，记者联系了昆明市公安局新闻办的负责人，希望能够获得这组数字。随后记者发去了采访申请函，通过新闻办工作人员的协调，先联系了刑侦部门，但获得的信息是，这组数据不属于刑侦部门统计。而是分散在各个派出所中，属于治安部门管辖内容，但治安部门的工作人员则告诉记者，这个数字应该找刑侦部门查询。

    经过数日等待，持续联系，很遗憾，截稿前，记者还是没法在稿件中给出这样一组数据，无法勾勒出城市儿童离家出走大概的轮廓。与警方的“查无此数”相比，来自记者周边的亲友、同事、普通网友表现出的热情与关注让人记忆深刻。

    在春城晚报内部，洋洋出走事件的采访，已经不单是一个公共的新闻事件，很多为人父母的编辑、记者都在从个人的方式关注着这件事，通过各种方式动用私人关系帮助寻找洋洋。这里特别想刊发一位编辑老师深夜发来的话，这位母亲非常担心洋洋：“作为母亲，我非常担心。这几天，我和老公一直在交流，如何防止孩子将来也会这样。首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孩子感受不到家庭、父母给予的温情。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这样了。至于学校、整个环境，完全不指望。”

    最后，晚报记者特别想把香港电台主持人梁继璋写给儿子的信中的一句话送给每一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会相处多久，都请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他山之石】

    儿童安全警报系统

    美国一些大型公共场所加入了名为“考德·亚当”的儿童安全警报系统。如果家长在公共场所例如超市、游乐场中发现孩子不见了，无论是离家出走，还是走丢，或是遭遇绑架，都可以马上求助于这一系统。所在的这个场所会有专人立即开始寻找孩子，如果10分钟内找不到，即会报案寻求警力支援。美国几家电信运营商也加入了这一系统，失踪儿童家长可以通过短信向手机用户发出求救信息。

    对于美国儿童失踪的案件，除了执法的警方之外，非政府组织的力量也十分强大，它们的主要工作是帮助失踪儿童的家长联系警方，发动社区的关注为警方提供更多线索。而随着Facebook的风靡，“安珀警戒”也已经登录到Facebook上了，非政府组织与热心公民可登记接收所在地区的“安珀警戒”，协助找到儿童。

    晚报热线记录中，截至去年有近20条儿童离家出走的热线报料，晚报记者进行了回访，梳理出几种常见的离家出走类型。

    A

    逃避压力型：

    “学习太累了！”

    儿子小宇上小学的时候是班上的好学生，可是到了初中，成绩就开始下滑，看着儿子从入学时名列前茅，到最终加入到班上的末尾，爸妈很着急，于是，小宇面对的就是妈妈的质问和唠叨。

    天天耳提面命，各种敲打，希望孩子长长记性，好好学习，没想到，这种方式让他感到了压力，最终在一次考试后离家出走，尽管几小时后就找回来了，但他的父母至今依然有些担心，现在不知该怎样对待成绩下滑的儿子。

    B

    缺少关怀型：

    “每天吵烦死了”

    “他俩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做作业老出错，连睡觉做梦都是他俩在吵架，我在家里一刻也不得清闲，而且我已经警告过他们如果再吵架，我就离家出走，可他们并没有在意，还是一个劲吵。”

    这是亮亮的心声，他曾经不止一次对妈妈说，你和爸爸再吵架，我就离家出走，但大人没有听进去，最终，他真的离家出走。爸妈才意识到夫妻吵架居然能给孩子带来这样恶劣的影响。

    C

    逃避惩罚型：

    “回家就被打，还不如跑”

    13岁的超超是一个很文静的男孩子，父母都是云南高校的教授，对孩子管理很严格，执行着周末外出9点必须回家的门禁制度，往往时间还没到，超超就会收到爸妈的“夺命连环CALL”、“催命短信”。

    今年元旦，超超在同学家玩桌游，一下忘记了时间，等他想起来看手机时，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此时已经是晚上快11点了。超超的第一个反应是，坏了，要挨打了，越想越怕，他不敢回家。鼓起勇气往家打电话报平安，听到的是妈妈发怒的声音“现在几点了，赶紧回家，回来我再收拾你。”说完，“啪”的一声就将电话挂断了。

    害怕的超超，当晚没有回家，第一次离家出走。

    D

    跟爸妈赌气型：

    “我就是要气你”

    妞妞的父母离异很久了，她一直跟奶奶一起生活，老人非常心疼孙女，再加上家境优渥，宠得像一个小公主。

    去年开始，妞妞和父亲重新组建的家庭一起生活，磕磕碰碰就跟着来了，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父亲、继母吵架。有一次，妞妞父亲为了惩罚她，没收了她的手机，并禁止她去听陈奕迅的演唱会。

    她大怒，说爸爸不尊重她，一摔门扬长而去，并且一走就是3天。这期间父母把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她，3天后孩子自己回家了，但脾气见长，动辄就“威胁”要离家出走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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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筹 李荣

    采写 首席记者 赵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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