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少女被拐卖的16年

2007年12月12日15:29 法制周刊

湖南慈利县高峰乡农科村一名叫黎胜娥的妇女称: 1989年10月30日，时年14岁的她被本村人王春梅、朱要林两人联手骗上火车，后以2000元的价格拐卖到安徽省萧县一偏远山村为人妻。从此，黎胜娥开始了噩梦般的生活。2004年11月24日,饱经16年摧残和折磨的黎胜娥趁买家疏忽之时逃了出来。 经慈利警方介入后，王春梅、朱要林被刑事拘留。慈利县人民检察院以证据不足需补充侦查为由，做出了暂不予批捕的决定。两年多时间过去了，此事就这样被一直拖了下来，为了给黎胜娥讨一个说法，其父黎德庆带着全家一直在四处奔波。

　　

贫困家庭

　　圣诞节前夕，记者在知情人的带领下来到慈利县高峰乡农科村黎胜娥的家里。她家就在S306线的边上，距慈利县城30多公里。

　　“那就是黎胜娥的家。”带路的人指着一栋低矮的房子说道。记者在黎家看到，房子的正面是由水泥空心砖砌成的，其他地方则由片石代替，内外都没有粉刷，裸露的片石上布满蜘蛛网。窗户也是由水泥空心砖制成，里面裱糊着薄膜用来临时挡风驱寒。堂屋除一张桌子外，再无其他家具，卧室里只有一张古老的木床及破旧的柜子，一台破旧的21寸彩电是家里唯一时髦的东西。村民们说，这是黎胜娥的姐姐黎春香早些年结婚时留下来的。

　　黎家没有儿子，黎胜娥被人拐卖后，她的姐姐黎春香经人介绍，招当地一青年做上门婿。由于双方家庭拮据，他们按照当地风俗简简单单举行婚礼。婚后不久生下一个孩子，小孩一岁多时黎春香便与丈夫外出打工，两位老人则照顾留守孩子。

　　村里人还说，黎胜娥的父亲黎德庆是村里典型的老实人，因家庭贫困没有钱缴学费，所以两个女儿都是文盲。本村人王春梅就是利用黎德庆人老实、一家人都没有文化的弱点，趁机将未成年的黎胜娥拐卖他乡。

　　得知记者来采访，黎胜娥的母亲王万群放下手中的活强装笑容请记者坐下，从老人的眼里可以看得出她内心的痛楚与辛酸。“我家闺女被人骗出去整整16年，自从她出去后我们家里的人都以为她不在人世了。”说到此处，老人的眼泪夺眶而出，黎胜娥则扑到母亲怀里抽泣起来。

　　据王万群老人回忆，2004年11月26日下午，她在做家务时，突然听到“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刚打开房门，一个风尘仆仆的妇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家门口：“妈，是我啊，我是黎娥啊！”老人端详了好几分钟，才确定这女子正是16年前丢失的亲生骨肉，于是，母女俩忍不住抱头痛哭……

　　黎胜娥回来的消息像插上翅膀一样飞遍了全村的每个角落。这时，平常友好的村民过来问寒嘘暖，生疏的村民站在附近看热闹不时小声议论。黎当初被拐卖时，还是14岁的花季少女，这一别，就是16年。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变成了老妇人，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

　　家乡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黎胜娥回家感到最为欣慰的事情。让她最伤心的是父亲老了许多连牙齿都掉了。

　　黎家只有一栋四分三间的房子，外加一间不足10平米的偏檐，房子的中间是空荡荡的堂屋，堂屋右边是黎春香与丈夫的住房，因小两口长年外出打工。黎家就将这间房子租给一个在附近种植蘑菇的湖北人。黎胜娥回家后，其父亲将就她安排在那间偏檐住下来。

　　

阿姨设套

　　黎胜娥回忆，1989年10月30日下午，当年才14岁的女孩黎胜娥在家剁猪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小名。

　　“黎娥！快过来，姨带你到慈利街上玩去。”听到喊声后，她立即放下手中的菜刀走了出去，见是本村的王春梅在喊自己，于是就走了过去。“王春梅与我妈妈同一个姓，平常叫她王阿姨，那个时候她爹娘都过世了，家里有五兄妹，她排行老四，是村里年龄偏大的闺女。”黎胜娥伤心地告诉记者，“尽管她大我十多岁，但是我们之间相处十分融洽，常在一起玩，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骗我。”

　　黎胜娥的家与王家相距不到三十米，平常两家也相互走动。那天，黎胜娥走到王家时，王春梅发现黎身上穿的衣服脏得象个小乞丐，就说阿姨给你换衣服，我们一起去慈利街上玩去，等下就回来。她边说边将自己穿过的旧衣服及皮鞋让黎换上。尽管是穿些旧衣服，但洗得很干净而且没有一个补丁，这对当年家庭贫困的黎胜娥来说是最时髦的。

　　“身上没有一分钱怎么办，我还是不去了。”黎胜娥表面说不去但心里还是想跟王春梅去县城玩。“没有关系，阿姨替你出车费，到街上我给你买好吃的东西，玩一下我们就回来。”

　　王春梅很热情地说道。在那之前，因为家庭贫困加之交通不便，黎胜娥从没走出过大山，不知道县城什么样，她能看到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一公里外的乡政府所在地。

　　两人在屋后的盘山公路上等了将近一小时，上了辆中巴车，一路颠簸三个多小时来到了慈利县城。下车后，展现在黎胜娥眼前的不仅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还有纵横交错宽阔平坦的水泥街道，县城里的喧嚣和人流让她一饱眼福。“黎娥，你在这里等着，阿姨去那边买点东西马上就过来，千万别乱走！”王春梅叮嘱后就离开了她。黎胜娥一边等待阿姨的到来，一边数高楼的层数及街道上过往的车辆。

钻进圈套

　　“黎娥，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带你去那边玩吧！”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陌生男子走了过来对黎胜娥说。

　　“在这等我王阿姨。”她仔细打量着那位男子，觉得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后来她才知道他是本村的朱要林，她依稀记得这位男子曾经喊父亲做过事。

　　“你王阿姨告诉我她不会来接你了，还是跟我去玩吧。”那男的说道。第一次来慈利县城的小女孩对街上是一片陌生，也怕走失，于是就跟他来到慈利县火车站。她看到朱要林是本村人，没有一点的戒备之心，跟着他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附近到处玩。半小时后，朱要林带着黎胜娥穿过几间破烂不堪的平房，从一夹窄小门溜进火车站的月台。“呜呜……”这时一辆绿色镶白条的列车轰鸣着汽笛从张家界方向行驶过来，慢慢停靠在月台边。

　　“等我长大了就去坐火车玩。”第一次亲眼看到火车，黎胜娥显得特别高兴喃喃道。

　　“黎娥，那我们现在就到火车上去玩吧！等下就下来。”朱要林说道。

　　“不！我怕火车开动下不来了，”黎胜娥回答，“我现在想回家了，出来这么久也没有让家里人知道，我没回去怕妈妈着急。”

　　“没事，我与你妈妈说了，跟我在一起你家里人会放心的。”朱要林边说边将黎胜娥拉到列车门边，经乘务员剪票后两人踏上了列车。车上的人不多，车厢里三三两两有些人走动，朱找了个挨窗户的位子与黎对面而坐。黎用目光扫遍车厢的每一个角落，不时了望窗外的风景，但她有些当心列车会开动。

　　一分钟后，随着轰鸣的汽笛声列车徐徐向前移动，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这时，小女孩急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坠。“哭什么哭！再哭就叫乘警把你抓起来。”朱要林终于露出狰狞的面孔。

　　“那个时候，虽然我知道朱要林是在骗人，但还是担心被抓起来回不了家，所以没敢哭了。”黎胜娥告诉记者，她当时就紧咬唇皮并用仇恨的眼光注视对方。

卖为人妻

　　在列车离开慈利站时，朱要林买了橘子饼干之类的东西摆在桌面上让黎胜娥吃。一心只想回家的小女孩生气不吃他买的东西，但趁他上厕所的时候，她也拿起饼干往嘴里塞。

　　一路上，火车走走停停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个车站，随着列车的摇摆，心急如焚的黎胜娥在害怕之中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经过几次转车，第四天傍晚他们在江苏省徐州市下了火车。出站后，朱要林来到距火车站不远的一家简易旅社，与其说是旅社，到不如说是个小候车室更为确切。在一个上百平米的大厅里摆着数十把木椅，两把不足1米8长的木椅合拢在一起另加一床脏得发臭的踏花被这样就算是床位，每个床位2元。

　　住宿的手续十分简单，不用查身份也不用登记，只要花2元钱就可以进去。床位也随便挑，朱要林掏出2元交给服务员在挨墙边的床位边和衣躺下。

　　黎胜娥看到大厅里睡的二十几人都是男同志，她感到有点害羞，就依在朱要林的脚边坐了下来，身心备受摧残的黎胜娥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时间，不知不觉倒在踏花被面上睡着了。

　　“起来！起来！我们打扫卫生了！”次日早上，旅社老板把住宿的人全部叫醒，将一把把椅子移开打扫地面的卫生。黎胜娥象其他人一样被叫醒，尽管她足足睡了一夜，但还是没有挽回几天来的疲劳。她躺到椅子上伸伸懒腰,舒活一下筋骨。突然，她发现朱要林不见了踪影。“小姑娘走吧，你的老乡在我家等你。”正当黎胜娥特别着急时，一个40多岁的妇女用浓重的江苏口音说道。两人在大街小巷走了1个多小时，来到那妇女的家里，但却没有发现朱要林。“你暂时在这玩吧，你老乡下午来接你。”那妇女似乎看出黎胜娥着急的心思就安慰道。到了下午3点多钟还没有发现朱要林的到来，黎胜娥要求那妇女带她去找老乡。半个小时后，那妇女带着黎胜娥来到徐州市汽车站，上了一辆开往安徽省萧县的中巴车说是去找朱要林。

　　两人在萧县下车后，那妇女走开几米远与在那等候的四个推自行车的陌生男子叽咕了几句，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尽管黎胜娥憋住气仔细倾听但还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2分钟后，其中一男子将自行车推了过来，“小姑娘，搭你去找老乡，上我的自行车吧。”

　　在乡间小道上，黎胜娥才发现与她来萧县的妇女并没有来，随同而来的是另三名男子，这时她感到很惊谎，但没有办法只好顺其自然。

　　自行车一路颠簸了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萧县丁里镇河头行政村。那几个人将黎胜娥交给一个30多岁的男人,并且恶狠狠地告诉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家的媳妇了。”

成功出逃

　　当黎胜娥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后,她感觉到耳边犹如五雷轰顶，抵死不从，一直喊要回家。

　　“我花2000元将你买来的，只要你交出2000元我立即放你回去。”那男的边说边把她拉到屋内扣上门闩。在微弱的灯光下，黎胜娥吓得象只小羊羔，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前这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黑得犹如湘西腊肉，小眼睛，右太阳穴有块疤痕足有两块硬币那么大，左眼眉毛上方也有一块疤痕，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这男人名叫左大庭，除父母外家里共四兄弟，他在家排行老三，因家庭经济困难加之长相难看年方30还没有成家。

　　从那开始，黎胜娥一直过着半软禁的生活。白天在家呆着，或者跟着家人去地里干活。晚上则做那种不愿意做的事情，否则皮带伺候。“每天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逃过好几次，每次都被他们追了回去。追回去后又免不了一顿毒打，主要是身上没有足够的盘缠。”黎胜娥说。

　　一年后，左家发现黎没有怀孕，就由其婶婶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告知，目前她还是个小孩子，发育还没有完全成熟。后经医生多次为其注射人胎盘组织液，黎胜娥终于在1992年6月19日生下第一个女孩。生下孩子不久，左大庭还是警告：“不要以为你生下孩子就可以乱跑，如果敢逃我就打断你的腿。”

　　为了顺利办好结婚证，左大庭一个在县里工作的舅舅将黎胜娥的年龄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大两岁。“结婚证什么时候办的我都不知道，也没人找我签字，至今，还没见过我们的结婚证是什么样子。”黎胜娥告诉记者，也没有举行结婚仪式，到了1995年2月3日生下第二个女孩子，1998年1月10日生下一个男孩。

　　2004年3月开始，黎胜娥白天在村上附近的一家砖厂打工，晚上长女就教其识字，学看地图。黎胜娥在砖厂做事，赚的钱中她背着左大庭藏了部分在墙缝里，为逃回湖南准备盘缠。看到黎胜娥在砖厂做事十分卖力，渐渐地左家放松了对黎的看管。

　　机会终于来了，2004年11月24日下午，黎胜娥趁左家没有人的机会，她从墙逢里取出一年来的积蓄，怀揣850元钱，骑了一辆自行车一路狂奔几十公里逃到淮北市。将自行车扔在一角落，急急登上了开往湖北武汉的火车，然后再辗转湖南长沙、常德，历时两天，终于在11月26日下午回到慈利老家。

　　

尴尬局面

　　黎胜娥回家后，其亲戚愤愤不平，纷纷表示要讨回公道。2004年12月3日，黎家的亲友一起六七人来到王春梅在慈利县开的饲料店里要求讨个公道。

　　看到很多人来闹事，王春梅立即拨通了110。几分钟后，来了两个民警，他们将情况了解清楚后，将王春梅及黎家的亲朋好友全部带走。

　　在慈利县公安局里，黎胜娥一眼就认出当年拐卖自己的王春梅，她恨不得跑过去给王扇几个耳光。在公安局，黎胜娥将自己被拐卖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公安干警认为朱要林没有到场且证据不足不好定案，简简单单问了一段时间后将他们全部放走。王春梅继续回店做生意，黎家的亲朋好友也各自回家。

　　看到王春梅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载，就这么轻易回来，黎胜娥心里很不是滋味。12月20日，黎请人写了一份投诉材料，送给当时慈利县委分管政法的县纪委书记吕毅。纪委书记了解情况后，在投诉材料上面批示：“请刘局长（县公安局长刘余）关注此案”。县纪委书记批示后，慈利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立即派员驱车到安徽萧县了解相关情况，紧接王春梅、朱要林被抓捕归案，并刑事拘留。2005年1月15日，慈利县公安局向慈利县人民检察院报捕而未通过并将其案件退回公安局补充侦查。经过公安局补充侦查后，在检察院仍然没有通过批捕。慈利县公安局只得于2005年2月5日，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日对王春梅、朱要林两人实行取保候审而释放。

　　2005年12月8日，当黎胜娥亲戚再次找到公安局询问情况时，刑侦大队一干警告诉他案子还在侦查。后来，朱要林在老家放风：“姓黎的不要告了，王春梅的丈夫已经花五万元摆平此事，再告也没有用。”对于朱要林的说法记者一时无法证实。

　　此前的1990年4月20日，黎德庆就以书面的形式向慈利县人民法院反映王春梅带走闺女的有关情况。慈利县法院信访办又将黎的材料转往县公安局，结果至今没有定论。

　　2006年12月23日，黎胜娥从广东专程来到长沙，再次找到记者投诉，想通过媒体客观公正地报道此事，希望类似的事情不要再发生。她还告诉记者，不想再回到折磨她16年的地方去了，目前，令她最担心的是户口问题，因为慈利县公安局早就将她的名字注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