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以来，他一直在挣扎。他像野草一般流浪生长，没有家园，没有身份。
他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一年，也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姐姐、弟弟在哪里。
“流浪人”是他用过的QQ名。他记得，自己的名字——汪军，是小学一年级的女老师给起的。尽管老师用尺子打过他的手心，但他还是很怀念她。
他念过两个小学的一年级，没有念完就离家出走，至今10年了。
现在，他将见到自己的亲人。
尽管，父亲已经在矿难中死去，妈妈在他离家出走前已经回到四川。他还是要去通化五道江，那里还有他的弟弟，被人领养长大。并且，他可能会在那里找到自己的身份——办一个身份证。这是他眼下的梦。
汪军是从“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的志愿者“小梅”那里得到父母消息的。
通化市民秦艳友、张宝艳夫妇创办了“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他们还创办“宝贝回家寻子网”，专门帮助被拐卖、被遗弃和走失的流浪乞讨儿童回家。两年来，他们和志愿者帮助75人和家人团聚。
今天，汪军要从辽源启程，回到他出走了十年的地方。
幼年
出走离家
12月17日中午，辽源市南部的建新村路边，在一个小型橱柜厂车间里，汪军头发蓬松，满身灰尘。
汪军和伙伴金永吉住在厂房门口内侧的小屋，只有五六平方米，搭了一个能睡两人的小火炕。但晚上睡觉，还要点电褥子。对经历过讨饭流浪、结伴行窃的汪军来说，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长大了，身高1.68米，体重130斤，身体挺结实。
因为父母超生，他们一家从四川资阳乐至县迁到通化。在煤矿挖煤的父亲好酒，一斤的袋装白酒能喝一两袋，一喝酒就打人，骂人就喊“龟儿子”。
在汪军的记忆里，姐姐、弟弟经常挨打，妈妈常被打到受不了，三四岁的弟弟眼睛被爸爸打坏后，“基本上就姐姐和我挨打了”。
汪军上小学后，终于有一天，忍受不了毒打的妈妈回四川老家了。那一年应该是1998年。
第二年夏天，他听到邻居告诉姐姐，妈妈来信要带姐姐回南方，但不想带他，汪军就离家出走了。“就是想找我妈，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打过我一回。”扒火车到辽源后，“就懵了，不知道哪是哪了！”那时的他，可能不到8岁。
流浪
乞讨生涯
汪军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但他还记得那个夏天，他到了辽源，在火车站台上睡了一宿，跟着一伙要饭的人回到梅河口。
那伙要饭的人总欺负他。汪军认识了一家姐弟三个，就开始和他们偷东西。小弟弟“小山东”和他“差不多一边大”。后来，两个孩子扒火车去了磐石，开始在火车站附近要饭。
“待了一年或者半年”，碰到了一个人，汪军叫他干爹。后来，“不给钱了，吃的也不好了。生意做不下去了，就说‘你走吧，我不管你了’。”说到这，汪军低声叹气。
于是，他又和“小山东”聚到一起要饭，和之后结识的两个流浪伙伴，排出了大小。汪军成为“老二”，“小山东”是老四。不久他们又有了保护人——一个开小饭店的女人。女人收留他们吃住，但每天要上交13元钱。
这样，大约过了3年。
其间，汪军被收容遣送站强制收容过3回，因为行窃被派出所抓过3天。
后来，4个流浪伙伴离开磐石，在火车上捡了一段时间瓶子。
之后，“小山东”的哥哥把他们找回梅河口，一起偷铁，“卖钱都给大哥花，一分钱也得不到。”一两个月后感觉这样不行，4个孩子坐货运列车去了沈阳。
江湖
差点“涉黑”
在汪军的“蜗居”里，有几张和伙伴在辽宁新民市的照片。照片里的他开心、健康，拿着小烟卷，那好像是他的美好时光。
但那也许是他最危险的成长经历。
在沈阳经常挨别的偷盗团伙殴打，他们只能在铁路附近要饭。几个月后，4个伙伴来到距沈阳60公里的新民市。
汪军记得，那是2003年，“非典”盛行那一年。
到新民没几天，在一个烧烤摊附近，他们被一群“大哥”注意到了。就这样，4个人认了“干爹”，一个新民市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干爹的一个朋友开始教他们武术：早晨跑步，到公园踢腿、压腿，“练了两个多月”。
此后的日子有些“安逸”，帮干爹的手下打理一家婚庆公司，
放礼炮、装车卸车。“干爹”有零钱的时候，会给他们几十元，有时去游戏厅玩玩。有了干爹的“保护”，还常出去打打架。
干爹不允许行窃、抽烟。有几个伙伴犯错误被赶走，最后只剩下汪军。
2005年6月，干爹“进去了”，这个新民轰动一时的涉黑大案里，共有19人被审判。汪军是很小的“马仔”，没有什么牵连。
2007年2月，汪军还专门去沈阳听了干爹的庭审，一个小时的判决书，让汪军听睡着了。
干爹被判处死刑。
这个团伙如果没有被打掉，显然，未来迎接汪军的，可能是前途凶险的江湖。
谋生
略有积蓄
“干爹”被捕后，朋友介绍了沈阳一家橱柜厂，给了汪军第一份正式工作，当打磨工，工资500元，供吃住。
同来的“老三”不久和人吵架离开了，汪军也开始琢磨换地方。后来汪军来到辽源，也是橱柜打磨工，月薪600元。
现在，汪军在这里已经当了两年多打磨工，工资涨到1000元。但汪军今年没有攒下多少钱。去年月薪600元，一年还剩下5000元，今年，“不知道怎么，就是没攒下钱。”
因为没有身份证，汪军也就不能办理银行卡。钱放在老板那里，他怕自己拿着，很快花没了。
500元买的手机是他最贵重的财产，他常用手机上网，月费5元，手机QQ里有几十个网友。
他认识了很多字，但不太会写，在网络上，他可以慢慢用拼音打字。
汪军还有一个VCD，花了不到150元，他最喜欢看鬼片、武打片，上网玩“红警”，但“不太上瘾”。
寻亲
找到妈妈
去年9月，“老三”经过3年周折，找到了九台的家人，办了身份证，有了新名字“金永吉”。这一切，让不太愿意说话的汪军很受触动——他也要找家。
他暗自上网吧找到一个寻亲网，发出了自己寻亲的信息，还把一张
视频拍的近照贴了上去，留下了QQ号码。
一年过去了，让他惊讶的是，今年11月29日晚，他接到一个手机QQ短信：“我想问下你在网上登记寻找的人找到没有?”
这是松原的“小梅”发出的信息，她是“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会员。
汪军很惊讶，他同意“小梅”把自己的寻亲信息转贴到“宝贝回家寻子网”，但还是没报什么期望。他不知道，“宝贝回家寻子网”今年和公安部有了深入合作，各地警方开展打拐行动，高度重视寻亲信息。
通化刑警支队王副支队长接到求助信息后，马上安排了五道江派出所找人。
据五道江派出所教导员孙增国介绍，通化五道江的周边煤矿上，多年来一直有四川人打工。派出所很快就打听到汪军一家当年的情况，当地不少人还记得汪军的父母“汪达云”和“刘桂英”。
但是，汪达云已死于一次矿难，汪军的弟弟被人领养长大。他的妈妈改嫁到唐姓人家，丈夫的弟弟现在还在通化打工。
“小梅”犹豫了两天，才打电话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汪军。
12月18日，通化警方联系上汪军在四川乐至县乡下的母亲和姐姐。汪军的姐姐汪小琴1999年回到母亲身边，现已出嫁生子。汪小琴今年22岁，汪军记得，姐姐比自己大3岁。
据此，汪军应该是19岁，而不是他自己估计的“差不多23岁左右”。
未来
要个身份
汪军挺满意现在的生活，“自己活自己的，没什么自卑的。”
对于死去的父亲，汪军说“不伤心”，因为“没啥太大感情”。
匿名
发表于 2009-12-21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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