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跨省系列“抢婴案”背后的“豫北生态”

今日安报-豫北版 06 抢婴案 2006年12月01日
 核心提示：２００５年以来，在我省内黄县、汤阴县、安阳县及河北邯郸市临漳县连续发生多起婴儿抢劫案件，引起豫冀两省警方的高度重视。经缜密侦查，警方终于敲掉一条在两省交界处形成的抢、贩婴流水线。其中７起系同一犯罪团伙所为，共计２０余人涉案。
　　跨省系列抢婴案的侦破，给了失子父母们以安慰。采访中，记者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众多失踪儿童父母的悲痛，而那些甚至多年都没有找到自己孩子的父母却从没有放弃过寻找的梦想。事实上，近年来，豫北地区类似案件从未真正的间断过，而其中除了歹徒们的利益熏心之外，相关制度和预防措施上的缺失也让有关机关在打击抢、贩婴犯罪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汤阴，是一个地处豫北平原的小县，２００６年８月２３日，汤阴县任固镇杜故城村，当安秀红夫妇从民警怀中接过嗷嗷待哺的孩子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抱爱子失声痛哭。不远处的三街村的失踪儿童同样被警方成功解救回到了家中。
　　资料显示，２００５年下半年以来，在我省与河北交界的几个县连续发生多起婴儿抢夺案，其中７起系同一犯罪团伙所为，涉案２０余人。这是一个散布在冀豫交界处抢、贩婴一条龙的抢贩婴网络。成员之间并不全部认识却分工明确，专门物色、抢夺妇女手中的婴儿，然后由专人接收并转手给负责寻找买家的人，再通过与买家熟识的中间人成交，通过四级网络最终到达买家手中。
　　系列抢婴案震惊两省警方
　　２００６年４月９日１７时３０分许，汤阴县任固镇三街村一王姓女子骑自行车带着儿子行至任固镇任南路时，被从面包车上下来的三名男青年打翻在地，后座上年仅两岁半的儿子被抢走。
　　２００６年７月８日１６时２０分许，同镇杜故城村村民安秀红骑自行车带着５个月大的儿子行至沟南村南路口时，被从面包车上下来的两名男青年跺倒在路沟内，儿子杜宇航被抢走……
　　离汤阴县不远的河北省临漳县也接连发生了三起抢婴案。２００５年１０月１８日下午，临漳县柳园镇理王屯村村民李秀风用自行车驮着刚满１岁的女儿魏恩惠，行至一路口时，被两名摩托车手一脚踹倒，女儿被抢走。２００６年６月１４日１５时许，临漳县砖寨营乡向阳村马路，１岁半的男童崔旭峰在其母亲眼皮底下被人抱上一辆面包车。２００６年７月１５日上午９时许，该县称勾镇常红村村民李俊霞骑车带着儿子行至漳河北大堤，被人踹倒，犯罪嫌疑人抢走了她两岁的儿子闫龙龙。
　　案件引起了两省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河南省公安厅副厅长李建中、安阳市公安局局长孙永福等先后作出重要批示，汤阴县公安局也迅速成立了专案组。
　　抢贩婴网络警方一举摧毁
　　“我们仔细研究这几起案件，发现作案手法极其相似，且犯罪嫌疑人作案后的逃跑路线均指向同一个区域——安阳县与河北临漳县交界的９个乡镇，由此推断几起抢婴案有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汤阴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兼一中队中队长阎宏飞介绍。随后，汤阴与临漳警方迅速将系列抢婴案并案。
　　２００６年８月６日，汤阴县古贤乡责任区刑警队队长杨东生等人在安阳县吕村镇湘河店村走访时，发现该村王某的银白色面包车尾牌照上方部分铁皮凹陷。这一特征与临漳县“２００６·７·１５”抢婴案反映一致。经查证汤阴县任固镇“２００６·７·８”抢婴案案发期间，该车正以每天３００元的高价出租给临漳县的李秀宾、荣根旺和荣利超。８月８日，荣利超被临漳警方刑事拘留。
　　８月１９日，犯罪嫌疑人吕保叶、李志宾、李红宾、张秀云被警方抓获。张秀云如实供述了将两名被抢男婴通过安阳县水冶镇北街的吴有福夫妇卖出的事实。８月２１日，吴有福在安阳县水冶镇被抓获。两名被抢男婴已被以每人２．３万元的价格卖到了山东省梁山县和汶上县。
　　为尽快解救被抢婴儿，８月２１日夜，汤阴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王建国带人驱车直扑山东。当晚，警方在安阳县吕村镇将已经准备好虚假身份证件等、正欲潜逃的犯罪嫌疑人苏宾得抓获。其交代了伙同荣利超、荣根旺、李秀宾、李志宾、苏林方等人在安阳及河北省等地抢夺、盗窃多起的涉嫌犯罪事实。
　　８月２３日，被抢儿童闫龙龙和杜宇航被警方从山东解救回家；１０月３０日，魏恩惠在被抢３７７天后，从安阳县水冶镇被解救回家；１１月５日，崔旭峰从安阳县解救回家……在４个多月的时间里，两地警方联手，行程遍及冀鲁豫三省，终于将一个长期流窜在河北、河南两省交界地带从事抢劫、抢夺、盗窃等多种犯罪活动的团伙摧毁。
　　然而，系列抢婴案并没有完全结束，对同案在逃犯罪嫌疑人的抓捕工作和其他被抢婴儿的解救工作仍在紧张进行。１０月１７日，犯罪嫌疑人吴有福交待在今年年初通过安阳县善应镇杜明全将一名被抢男婴卖到安阳县伦掌乡的信息。第二天，专案组民警在善应镇二庄村展开排查，于次日凌晨将正欲逃跑的杜明家抓获。
　　审讯中，又牵出另一起案件。今年３月６日夜，犯罪嫌疑人尚海臣将安阳县辛村乡高丽村村民孟东成骗至安阳市，李志斌、苏林芳、吕保叶深夜窜至孟家，用被子蒙头殴伤其妻，将其尚在睡梦中的儿子抢走。通过杜明家以２．４万余元的价格卖给安阳县安丰乡西高穴村的徐守分。１０月２０日，民警在徐家中成功解救出被抢男婴。
　　至此，发生在河南、河北两省交界的７起抢贩婴案悉数浮出水面。荣利超、李志宾、吕保叶、苏宾得、吴有福、张秀云、李红宾等主要犯罪嫌疑人被两地警方抓获归案。失踪儿童悉数被解救回家。
　　幕后“产业链”曝出惊人内幕
　　据了解，目前该团伙的２０余名犯罪嫌疑人被羁押在汤阴及河北临漳县、魏县、成安县等地看守所。根据各个犯罪嫌疑人供词，一张复杂交错的四级抢、贩婴网络浮出水面。
　　安阳县人李志斌、苏宾得、苏林方、牛献峰、桑志松和临漳县马村人荣根旺、荣利超兄弟专门在冀豫交界一带物色、抢夺婴儿。
　　如果抢婴得手，由尚海臣、黄丽、吕叶等人接受“上线”抢夺来的婴儿。接下来所有抢夺来的孩子都交由张秀云、吴有福负责寻找买家。此时贩婴过程并未结束，在张秀云与买家之间，往往还会有一个与买家熟识的中间人。据了解，每一个丢失孩子都通过这样的网络最终到达买家手中。
　　事实上，黄丽、吕叶原来也是交易链中的两层。吕叶拿到孩子后，必须通过黄丽与张秀云联系。但今年６月１日，黄丽被拘留，导致李志斌、吕叶等与代号“胖老婆”的张秀云失去联系。后吕叶从黄丽手机中查到“胖老婆”电话，试图代替黄丽与其建立联系。
　　吕叶曾交代，今年６月中旬，曾与张秀云在安阳市人民公园面谈。“我们当时说好了，我负责弄小孩，‘胖老婆’负责找买家。每个孩子我们最少要１．５至１．６万元，剩下的利润归‘胖老婆’。”
　　事实上，在实际运作中女孩并不能卖到那么高的价格。据李志斌交代，因为魏恩惠是女孩，５天后黄丽给了他们３７００元，和苏宾得各分了１８５０元。“中间人”黄丽却从“胖老婆”张秀云处拿到了５０００元，而买家马翠时为买魏恩惠则是付出了８０００元的代价。
　　据了解，７起案件中，２４岁的李志斌涉案６起，因“女孩不如男孩值钱”，李志斌在魏恩惠之后专门抢劫男童。５个月大的杜宇航被李志斌、苏宾得、苏林方抢夺时，吕叶已经取代了黄丽的位置。他通过吕叶联系张秀云，张秀云又通过吴有福找到买家。买家介绍，他亲手将２．３万元交给了吴有福。到张秀云手里时，钱变成了１．８万元；而张秀云给吕叶时变成了１．６万元；吕叶又抽去了３０００元“好处费”；最后剩下１．３万元，参与抢劫的李志斌自己要了６０００元，苏宾得、苏林方各分了３５００元。
　　另一男童买家张某峰曾给犯罪嫌疑人吴有福２．２２万元，而吴有福给了张秀云２万元，张秀云又返给他１０００元“辛苦费”；张秀云从中提取了３０００元后，给了吕叶１．６万元；吕叶又抽取了３０００元，交给李志斌１．３万元；但这次充当“中介”的李志斌竟拿走了６０００元；直接参与抢劫的临漳人荣根旺、荣利斌、李秀斌和苏宾得四人共得７０００元。
　　“在此次案件的侦破过程中，汤阴县公安局为前期的工作做了很大努力，抓获多名犯罪嫌疑人，解救了４名婴儿，并与河北警方一起把涉案团伙捣毁。”阎宏飞告诉记者，目前，因为案件管辖权的关系，涉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移交给了河北省警方。
　　失子父母的痛苦与梦想
　　“你在哪儿？你现在还好吗？怎么会突然离开了家？知道吗？我日夜寻找他，脸上淌着思念的泪花。你这迷失的羔羊去了哪儿？让我苦苦牵挂……难道今生的相聚到尽头，从此各自天涯……就算找遍山川和旷野，也要把你寻觅，盼望有一天，带你回家。”
　　这是一段读起来让人心酸的文字，２００６年９月１３日，由“中国寻人第一人”之称的寻人启事网站创办人沈浩筹划的“寻子扑克万里行”活动来到郑州，收录了全国２６个失子家庭的２７个孩子的照片和文字资料。
　　“扑克牌上２７名失踪儿童中的‘红桃Ｊ’和‘梅花Ｊ’是１９８９年７月出生的刘攀，于１９９５年１２月２８日在内黄县失踪。”１１月２７日，记者电话联系到了远在安徽的沈浩，据其介绍，还有河北邯郸的姬晓宇于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３０日在某矿区失踪，编号为“红桃９”。今年６月份，寻找孩子的内黄县卫生局干部刘西方与自己达成了合作寻子的想法。
　　“那时读小学一年级的儿子失踪，刚开始在豫北地区找，后又通过各种途径全国各地打听，都没有消息。”据了解，在内黄县与刘攀同时失踪的另外一名儿童至今也毫无音讯。“尽管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但我们从来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对儿子的寻找。”提及失踪多年的儿子，刘西方至今仍然心痛不已。
　　疯狂抢婴背后的“豫北之痛”
　　有关资料显示：２００２年５月３１日，河北省参与“４·１７”系列盗窃、抢劫、贩卖婴儿案的３５名犯罪嫌疑人中，１２名被邯郸市中级法院判处死刑。此案因短时间内连续作案２４起，盗窃和以暴力手段抢劫、贩卖婴儿２２名惊动公安部而被称为“全国盗抢婴儿第一案”。
　　２００３年，山东人张同安因生活所迫携妻带子流浪乞讨，在滑县大寨乡李家村一家废弃房屋躲避风雨时，被几个蒙面歹徒疯狂毒打后抢走孩子。该团伙曾在滑县道口镇、桑村乡、大寨乡及濮阳、鹤壁、新乡等地大肆进行持枪抢劫犯罪多起。
　　自１９９８年起，十余名六盘水籍外出打工男子入室抢劫婴幼儿贩卖，该团伙六年来在我省及河北、山东、陕西、湖北等地抢劫了数十个家庭，仅２００３年在安阳就打死打伤１０余人，抢走１２名婴儿，曾被公安部列为２００３年１号督办大案。
　　２００４年初，林州市河顺镇粟家沟村矿井数名犯罪嫌疑人持棍棒踹门入室，将湖北籍民工颜克华、刘彩霞夫妇打伤，不满１０个月的女婴被抢。警方据此带破安阳县３起抢婴案件，解救８名被抢婴儿。
　　事实上，不仅在河北邯郸及我省的安阳市，甚至整个豫北城市都未能幸免。２００４年９月，河南省南乐县元村镇蔡庄村村民李国聚在濮阳被判死刑。１９９８年以来，其团伙以介绍收养为名购买女婴２００余名，卖到河北、山东及我省南乐、清丰、内黄、汤阴等地。
　　２００５年，新乡铁路警方破获了一个成员近百人的特大贩卖婴儿团伙，解救被拐婴儿数１０名。这个被称为“豫北婴儿批发中心”的团伙，“上线”辐射四川、贵州、云南、广东、广西５个省及自治区，“下线”辐射河南、河北、山东、山西４个省，而经这个“婴儿批发中心”出手的婴儿更是数不胜数。
　　打击抢婴贩婴犯罪尚需根治之策
　　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在更多的乡村和城市里，传统观念及养老忧患等都在客观上给“抢贩婴”提供了生存空间。那么，在豫北地区究竟还有多少犯罪团伙在打孩子的主意呢？
　　“毫无疑问，越来越多的场所正在成为新的危险地带，火车站、商场、市场、公园仍然是主要的儿童失踪场所，但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在自家门口或自家门店门口、小学或幼儿园门口失踪。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每天都有孩子面临危险，成为人贩子的寻觅对象。事实上。一个职业化的拐卖儿童网络正在形成，甚至出现了两地人贩子将手中拐来的小孩集体互卖现象，甚至有的卖掉了自己的骨肉！”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王大伟教授分析，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相比，拐卖儿童现象出现了区域化、专业化倾向的同时，还在有些地区形成了一种亚文化。有的一个村庄中竟有１００多个人都在拐卖儿童。７０％的作案人员都为女性。因为妇女带着儿童时不易被怀疑，她们经验丰富，懂得如何去控制孩子，懂得如何瞒住警方。
　　记者对话抢婴犯罪嫌疑人
　　李某，男，２４岁，安阳县吕村镇人，小学辍学后到安阳某武术学校学艺。
　　记者：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李：打井，比现在抢小孩挣得还多。
　　记者：那你为什么干这个？
　　李：去年打井回来出了车祸后就不想干了，这个来钱快。
　　记者：去年１０月１８日你是不是抢过一个女婴？
　　李：那是我第一次干这个。
　　记者：能讲讲详细的经过吗？
　　李：那时我爷爷去世了，我觉得葬礼不能搞得太寒酸了，但我两个哥哥不想拿钱，我只好去找朋友借钱，朋友说可以带我去抢小孩挣钱。后来我们把抢来的小女孩交给了事先联系好的黄丽等人，几天后他给了我们３７００元。我分了１８５０元。
　　记者：之后有什么感觉？
　　李：心里特别不舒服，三天没睡好觉。
　　记者：为什么之后还干？
　　李：因为又没钱了。
　　记者：你为什么需要钱？
　　李：我家里穷……我有个女朋友叫静儿，我们非常相爱。但她父母嫌我穷，要她嫁给别人。除非我很快挣到钱，否则我会失去她。
　　记者：她后来嫁给你了吗？
　　李：我们跑出来了，她有了我的孩子。她家里就不再嫌弃我了，就快结婚了……
　　记者：就是说你不再需要钱了？
　　李：是的，可警察找到了我……
　　记者：她会等着你吗？
　　李：……我不知道，我还能出去吗？她不应该再等我了。
　　延伸阅读
　　失踪儿童的三级预防机制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王大伟教授曾总结了失踪儿童的三级预防机制。
　　一、远期预防
　　１．邻里守望
　　２．认识家门
　　可以教给孩子一些防护知识，告诉孩子同人贩子斗智斗勇。
　　３．防拐常识
　　家长要从小教育孩子学会“ｓａｙｎｏｔｏｓｔｒａｎｇｅｒｓ”（拒绝陌生人），现在，我们又对这句话进行了修正，换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既保护了自己，又很有礼貌。
　　２００６年８月８日，北京发生一起保姆拐卖婴儿的犯罪案例，引起社会广泛舆论。北京市专门为此做了一个“危机预测”的调查，一共六道题，每题６分，具体如下：
　　１．居住地区在人口集中地；
　　２．孩子小于３岁；
　　３．父母从事服务行业；
　　４．孩子无固定人看管；
　　５．父母为外来打工人员；
　　６居住地在三环以外。
　　如果答案为“是”，就加５分，如果全部做完后的答案大于２０分，说明孩子应该成为重点监测对象。
　　二、近期预防
　　如果孩子一旦失踪或被拐，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到各个广播站播报寻人启事。
　　第二步是运用“十人四追法”。具体是：发现孩子丢失的第一时间里，找１０个人分成四个方向，每组两人分别追赶；另外一人守候在家中，接受各种反馈信息或等待孩子有可能打来的电话；最后一人是对孩子外貌比较清楚的直系亲属，直奔火车站或长途汽车站堵截人贩子，因为很有可能这时人贩子已经准备带孩子离开。
　　第三步才是报警。因为警方要到２４小时之后才可能立案，而孩子刚刚丢失的一段时间往往最珍贵，所以立案前，应想尽一切方式进行自救。
　　三、如何解救
　　首先对于家长来说，要做的就是配合公安机关的安排。同时家长也开展积极的自救，不放弃任何希望，有了线索及时向公安机关报告。一定要双方配合。其次要鼓励孩子自己回来。现在有很多孩子长大后也会主动寻找亲生父母。
　　（部分资料由汤阴县公安局李志广提供）
　　□安报首席记者杨广现／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