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抱抱我，告诉我这一切是真的？中非混血小姑娘在沪艰难寻亲路

核心提示：我们学校有一个中非混血儿，她父母在非洲生了她，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非洲人。在她5、6岁的时候他父亲病逝了。继母带两个孩子带了一年不到，就扔在学校里了，就不管了，失踪了。
顾汀汀 插图

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 王崇 实习生 陈苗

    徐晓丽：我们学校有一个中非混血儿，她父母在非洲生了她，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非洲人，父亲是中医，在那边开诊所，跟她母亲认识、结婚，生了两个孩子，她和一个弟弟，整个童年是非常幸福的。他爸爸在那边一下子诊所就开了两间，家里又有别墅又有车，又有这样一个富裕的收入，后来她爸爸还带她们回来旅游很风光的。可就在她5、6岁的时候，他父亲一下子病逝了，这个孩子就被带回国内。当中有一个变故，这个孩子的非洲母亲，在生她弟弟时候，有一个中国女人介入了父母的婚姻里，女孩的父亲就跟这个中国女人结婚，中国女人成了孩子的后妈，抚养两个孩子。但没有几年，爸爸就死了，他爸爸是因为一场突发的疾病死掉的，她后妈就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国，后母带两个孩子在财产上面跟祖父母没有搞好。继母带这两个孩子带了一年不到，就把这两个孩子扔在学校里了，就不管了，失踪了。
    星期日：那他们住哪呢？
    徐晓丽：这两个孩子就扔在学校里，学校怎么可能收留两个这样的孩子，而且是国际儿童。后来就去找他们的亲属，他们所有的亲属都没人要她，因为她的继母把她爸爸所有的财产都拿走了，继母也是母亲，她在法律上也是有义务抚养孩子的，他们是有婚姻关系的。后来我们闸北区的青保办就接手了这两个孩子，去帮他们找志愿者家庭，分到社区，孩子当时是一二年级，小的不得了。这样的孩子到一个陌生的家庭，肯定不适应的呀，我们学校是一个女孩，他弟弟在另外一个区，在徐汇区。最后两孩子没办法持续性地呆在一个家庭，完全不在状态里，没有一个家庭能真正领养。呆一两个月换一个家庭，就这么小的孩子，在小学就换了5个家庭。
    星期日：现在多大啦？
    徐晓丽：现在15岁，初三，小女孩初三了，她是在预备班也就是6年级的时候到我们学校的。小学在另外一个学校上的，一直在志愿者家里住。初中到了我们学校，倒是在现在这个家庭固定下来，她也叫那家人家爸爸妈妈了。之前，小女孩已经转了五家人家了，都是带了两个星期，吃不消就还给街道，然后再找新的人家。街道为这个事情也操了很多心，不断地轮换。到了我们学校，我们学校就要求给这个孩子每个月500块钱的生活费，区民政局再给她500块的生活费，给这个志愿者家庭托养。这个孩子有家了，她也叫人家爸爸妈妈了，有归属了，也有学校读，跟其他孩子享受一样的待遇。所有的活动都减免，都不收她钱，都可以参加，到今年初三报考中考的时候出问题了，不是她出问题，是她没有资格报名参加中考，因为她没有户籍，没有国籍，她国籍都没有。
    星期日：那不可以在寄养的家庭中办吗？
    徐晓丽：怎么办啊？她继母在的呀，她有母亲啊，而且她也有爷爷奶奶，也有亲属的，所以她这个关系就特别难弄。他们需要提供这个孩子的出生证或者她的爷爷奶奶的信息，但她啥也没有，没有户口、没有出生证，没有父亲的关系证明，她所有的亲戚又拒绝她不理她，她的后母又失踪。后来我就接触了这个孩子，这事放在以前我肯定不插手，因为这不关我的事，我又不是班主任，又不是任课老师，但我学习了心理学后就不一样了。听了心里特别难过，不忍心不管。我就想活生生的、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站在你面前，她啥也不是，我们家养的小狗狗还有户口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后来我就找了个时间，把那个小姑娘找过来，我说：“你能告诉老师到底怎么回事？关于你的身世。”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现在啥也不是，我没国籍，我现在还在想呢，我怎么报名呢，我没资格。”我说：“你相信徐老师愿意帮助你，我们一起努力试试看。”她说好的，其实她当时是没什么感觉的，因为之前是努力过，后来我了解到街道也帮她努力过，好心人也帮她努力过，也去过民政局、派出所，都去过，都没办成。后来我就说：“这肯定有解决办法，你爷爷奶奶也在的，你的出生证你自己看到过没有？”她说在爷爷家看到过。那我说：“你到爷爷家去拿啊，你是他孙女，人家拿不到，你拿得到。你叫他几声爷爷，态度好点，你求他也要拿回来，这是你的东西，你的出生证放在爷爷那有什么用，它对你可关键了。”她说她不敢去，我就问她为啥不敢去。她说6年前去过的，一家人召集家庭会议，把我赶出来了。说他们那里什么都没有，去找后妈要去。小孩子哪有什么能力对付一帮大人啊，她就被那个情景吓住了，就再也不敢去了。后来我说：“我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我还是决定要帮你办办这件事，试试看啊。“后来我就进行了家访，到她家去了一趟，我让她告诉我她家的地址，先跟她现在的寄养父母那了解一下情况。从她父母那了解到，在孩子小学的时候，她的后妈曾经答应过现在的养父母，如果他们愿意出点钱，她会帮忙到非洲去帮孩子办理一些证明，先后骗了现在的养父母6000多块钱，而且她字据都写下来的，结果拿了钱，人就失踪了。养父母还怪这个孩子，说当时就是孩子哭着吵着要希望他们把钱拿出来，结果遇到这么个大骗子。所以这孩子这件事不能提，一提现在的父母特别伤心。这是一个很大的创伤。
    星期日：对，我听了心里都难过。
    徐晓丽：后来那孩子还安慰我，说徐老师没事没事，我这个故事讲了无数遍了，很多人都说很同情我，到最后也没啥结果。我就说：“我一定要帮你办”。但在在心里，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办成功。后来就放寒假了，我就跟她约，我说你还记不记得爷爷奶奶家住哪，她说还是能找得到的，具体地址她也不知道，反正在莲花路那边，后来我们约了时间去了。寒假里我就陪她去了一趟，结果没敲开门，家里没人。我说，肯定是这儿吧，她说肯定是这。家里没人，她特别沮丧，那天还有个女同学一起陪着去的，三个人。后来我就说：“反正我们也没抱希望来，这是正常的，最多我们下次再来。”后来那个同来的女同学说：“徐老师你别问她了，她又想起6年前的情景了。那一次来也是这样，他们就是不开门。”这件事又把她带到那个情绪里去了。后来我说：“我知道了。”回去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大家都挺难过的，都不舒服，第一次到爷爷奶奶家就这样子。但那天我还做了一件事，尽管没人开门，我还是找到他们居委会，居委正好没人就找到物业，与物业管理部门核对了一下，孩子的爷爷是不是还住在那里，毕意已经6年多没见了，搞不好搬家了。物业说他们还住那。
      后来我对女孩说，我们今天还是有收获的，证明你的路没记错，至少点踩对了，我们还是有收获的。我就只能这样安慰安慰她呀，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们三人都淋湿了。后来就开学了。开学了我想，不行，我得自己去一趟，带着孩子老受打击，我也受不了。后来我就自己去的，向校长请假说我自己跑一趟。我是上班时间去的，我想万一找不到，还可以找居委干部陪我一起去，我去人家不接待我。后来我没有直接去爷爷家，我找居委会去了。居委会书记、主任都出来了，我说，我们孩子中考不好报名，东西都在爷爷那里，这个事可紧急了。她们说，她们从来没听到过这事。
     我说这个故事长了，先陪我去一趟。她们说，好好好，马上放下手头工作就陪我去。去了一敲就开了，当时爷爷一个人在家，奶奶在医院。他感觉挺唐突的，完全没准备。我可激动了，我看到爷爷就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您孙女的老师。”我去之前，特地给那小女孩拍了两张照片，我说“您看这是您孙女吗？”他说“这是我孙女。”我就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她爷爷全认的，说东西是在他这。我说太好了！你快点拿出来啊，她要报名参加中考。后来她爷爷就说他也不知道放哪了。后来居委会干部说，那今天给你一天时间，晚上找出来明天老师来拿。后来我们就出来了，我就拜托居委会的人，我说我担心隔一个晚上情况会有变化。他们家情况有点复杂，他们因为这个事差点闹到法庭上。结果真的给我猜到了，第二天爷爷变卦了，说东西不在他那。这个我是料到的，很多部门都协调过都没有拿到。我跟居委会干部说，除非当着他的面让他找，但这太不礼貌了，你说是吗？
    星期日：对对对。
    徐晓丽：居委会的干部说，爷爷说东西在他儿子那。居委会干部说，他们问爷爷要儿子的电话，但他说他没有儿子电话，都是儿子打给他的。问他儿子住哪，他也说都是他们来车子接他去的，反正是彻底的封闭。我想这下完蛋了，刚找到一个线索，现在全没了。我特别沮丧，我也没办法。后来我跟街道青保办的老师接触，区委办的老师跟他家有6年的接触，她有其他家属的电话，她就给我二婶婶的电话。二婶婶是家族中唯一支持我们的，她一直支持我们，帮他们做工作的。后来我给她婶婶打电话，她婶婶介绍说她一直告诉家人，孩子早晚要找的，孩子的出生证扣在这，碰到中考、高考，要办身份证、户籍都有问题的，不可能不管她的。他们是不喜欢那个后妈，那个后妈把他儿子的财产全都吞光了，因为他儿子在那边事业做得很好，有很多财产，但没有分给兄弟姐妹父母一点，他们家庭为了这个事情特别生气。他们当时就说，你把全部财产拿走没关系，你跟我儿子是合法夫妻，你得把两个孩子养大。他们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啊。后来通过婶婶给他们做工作，开家庭会议，我再打电话过去，来回沟通了几次，他们就同意了。他们可谨慎了，他们让我过去的时候要把养父母带过去，让他们觉得孩子是有家庭可以落的。孩子知道这个消息告诉我，这个事养父母肯定不肯去的，养父母不希望他跟娘家人有联系的，她说都开不出口。我说：“你开不出口是正常的，千万别跟养父母说，你说了他们不开心。我说，老师陪你去。”她说：“那最好了！老师，那你就冒充我的养母吧。”这小孩可单纯了。我说：“爷爷都见过我了，我还冒充你养母啊。”她说：“对了，我忘了这事了。”小孩急了，我特别同情她。后来我说：“不要紧，我就以你的老师的的身份去，我再跟他们好好谈谈。”我就跟他们说：“你们也太过分了，6年没看过孩子，没付过一分钱，还要见她养父母，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任何一个养父母都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我连说都不会去说，还是我陪孩子来，现在我是她的老师，我有责任帮她顺利的报名中考。”他们后来答应了，但必须带好身份证、工作证、学校介绍信。我告诉他们，提啥要求我都给你。后来我们学校的校长就把介绍信开给我，我把证件都带好，就陪着孩子去了。那天气氛还是蛮紧张的，他们家还是对我很防备，尽管他们知道我是老师。他们说，他们其实并不是要扣孩子的东西，只是那个后妈太过分到处骗。我告诉他们由我来负责这件事。后来他们真的给我了，出生证、护照，我都拿回来了。回来的路上我可开心了，像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但看看小姑娘，却挺沉闷的。后来我才知道，她还没缓过劲来，这件事对她是很大很大的压力。这孩子完全没有归属感，每个人都必须有一个生存的安全感，她没有，那一刻，她完全不相信是真的。后来在地铁站，她说：“老师你抱抱我，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一刻，我难过的不得了，我就知道刚才她为什么不啃声了，为什么突然沉默。我就抱着她，抱了很久。我对她说：“这是真的，宝贝，你真的拿到了属于你的东西，就在你手里。”我自己到现讲起来还有一点激动。他的养父也特别感动，拿着个大信封不知装了几千块钱，硬要我收下访问是答谢我，被我婉言谢绝了。
    星期日：我觉得做您的学生真的是很幸运。
    徐晓丽：这个学生就说：“老师，我不叫你老师好吗？”我说：“你还是就叫我老师吧。”我不想让这个孩子依赖我，而是让她学会做她自己。我想让她看到，她是值得拥有世界一切的美好的。老师会一直陪伴她，毕业了，老师也会陪伴，支持她爱她。她可以活得很好，她所有内在的东西都可以帮助到她，她是一个非常棒的好姑娘，好女孩。她说：“真的吗？我什么都没有。”我说：“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星期日：她是一个开朗的女生吗？
    徐晓丽：非常开朗，她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内在创伤，但是她不想被别人看见，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活在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中，每天看到别人都是笑嘻嘻的，表面上很开心。我当时就无法想象，这么一个阳光的女生受到这么大的创伤。她现在对我说：“老师对不起，之前我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现在我愿意渐渐开始信任他人。”其实她的养父母对她很好的，我就对她说：“你要从信任你的养父母开始，她们对你很好的，给你朝南的房间，有你自己的空间，也给你买了电脑，为了能让你每天早上多睡一会，送你上学。”她自己也意识到，现在她很幸福。我就告诉她：“现在你要开始慢慢的相信、信任别人，要好好读书，做一个好女孩。”她说：“对的，现在我有点相信了，以前我有点悲观，对人性都很绝望的，会觉得连养母都可以这样欺骗我，爷爷奶奶都可以抛弃我，我觉得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世界上都没有好人。”所以，我要教育她去信任别人，好好的爱自己，这个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星期日：徐老师，我还想问您对王崇老师的专栏有什么建议和期望吗？
    徐晓丽：我希望你们能够走到基层来，给予老师相关的支持。我觉得自己的影响力还不够，我很想知道怎样去辅导帮助人，我们现在有在看相关的文章，但是觉得接受理念容易，但是做起来很难。我们希望能有相关的讲座，能跟我们的全校的教职工聊一聊，告诉他们怎样提升自身的能力，让老师们发自内心地愿意去学习、愿意去做，从而帮助更多的孩子。这是我最大的期待。
    星期日：正好王崇老师最近有相关的计划，我会去和她提一下。还有其他期望吗？
    徐晓丽：希望你们能多开工作坊，定期进行，和大家互动。学生、家长、老师都有需求。教育是需要全社会力量参与的。
    星期日：我是王崇老师的实习生，是复旦大学的研究生，我刚听您介绍说你们学校很多农民工的学生。我们学校也有组织相关的活动，我想组织大学生志愿者去你们的学校，不知道你们学校会不会接收这类志愿者。
    徐晓丽：那太好了，我们非常欢迎这些志愿者来。http://www.jfdaily.com/a/3432508.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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