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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苑县公安局原创作品 从警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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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清苑县公安局原创作品 从警30年2010-6-16 0:00:21 来源: 清苑党建网



第O章引子

  河北省保定市位于太行山脉东麓,冀中平原中部,从市区南行十里有个清苑县,清苑县有个地处偏远的马庄镇派出所,属于清苑县公安局派出机构。2002年我从公安大学毕业后,自愿深入基层,遂成为这里的内勤工作人员,实际是除了做所长的秘书外,出警、审案、蹲坑、逮人、报拘等几乎什么都干,所里总共才仨正式民警啊,那两个一是所长一是指导员……。这以后的生活让我切身体会了农村公安工作的苦辣辛酸,同时我也对中国北方农村底层社会的生活状况有了深刻体验和认识,我原来尊奉的的人生观和处世观都随之发生了改变,尤为有收获的是发现了一个农村派出所长的三十年从警人生经历。算是生活给我的付出做的弥补吧。

  派出所所长叫孙国平,1956年生人,到今年2006年已整整五十岁,从警三十年整,只是还是个派出所所长(又还是偏远贫穷的基层农    第四章百姓是水

  在东孙庄那家吃饭后,我就更加相信了战争年代红军、八路军、解放军和老百姓的鱼水关系,因为我有了切身的体会,下面又讲的这个故事,是我还得到了一个真感受:老百姓齐了心,力量是多么大!我们打天下时,老百姓起了多大的作用!

  大魏庄出过一个案子,这个案子破得非常成功,事儿不算太大,但使公安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大增。这个村每人有一分自留地,自留地最初的意思是公社化时期生产队在集体耕地之外分给各家种菜吃的,但各家谁舍得种菜?都种的是粮食作物。这个村的自留地各家各户都紧挨着,各家地边都种着大杨树,是一种绿皮杨,发育快,树皮薄.结果一夜之间,紧挨着的四十棵大杨树的树皮被刮掉了,远远望去,就像四十条赤身光膀肌肤白白的大汉并排站在野外,村里的老百姓太气愤了,集体步行了四十多里地来到县公安局,请公安局下去破案.局领导十分重视,因为李桂池正在别处办案,就让我带队进驻该村,这是我第一次领导办案,说明局里在我当刑警一年后对我的工作水平已经信任,或者说我出徒了。

  这个村不大,大队干部领着我们一行三人一进村,全村的老百姓就像当年欢迎解放军一样,大街两边围满了人,他们那种期待、欢喜的目光就别提了。当天晚上,一家刚刚娶了新媳妇的房子让给我们住,村里人就聚在这家给我们主动提供情况。其实,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怀疑目标,这个人是一个姓许的老头,脾气怪孤,跟村里大多数人家都不说话,其中有几家在我们后来调查线索时就直言不讳地肯定说这事是许家老头干的。但公安机关不能只凭人们的怀疑认定,得有证据。

  我们轮流在各家吃派饭,每家都像待贵宾一样待我们,一大早清就给我们包饺子吃,刚才也跟你说过那时候农村过年才吃饺子,这是农村的高档饭食,感动得我们公安人员都暗暗发誓:不破这个案子,永远不回县里。接刚才的话说,人们都怀疑是姓许的这家人干的,为什么?该村人家都姓魏,解放前村里有老两口老来只有一女儿,为了养老,从太行山区的完县招赘一姓许的女婿,就是许老头的父亲,村里才有了许姓,到许老头这辈是单传,许老头生了两个儿子,.这家人独门小户,魏姓人并不怎么歧视他们,但他们很自卑孤僻,自根不跟村人打成一片,万事不求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许家人很有心机,当村中人都按着生产队公社化的政策走社会主义的时候,他家就偷偷的搞小买卖,养个羊什么的,日子过的又细,一年不见的吃点油,据说许老头攒下了七百块钱(在当时的农村算是巨款)不敢存去银行,用牛皮纸包上埋到地下,结果一九六三年大水过后在取出都沤烂了.文化大革命前他骑自行车从满城易县往返二百多里倒买倒卖粮食,被区"打办室"(计划经济时代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连自行车没收,他怀疑是村里人举报的,前年,他的小儿子忙外出回来偷回一辆自行车,结果又被公安局的抓走,判了两年,自那以后,他再见了村里任何人都是无比仇恨的目光,因为他又认为是村里报的,他恨村里的所有人,破坏村里人种的树,只有他有着可能,另外,我们进村来后,几乎每家都来找过讲情况,许家人一个也没来过.这种推理,可以是破案的一个方向,许家对门邻居有反映,树被刮皮的那天夜里,出来解手,听到许家院里有过动静,这一切表明,许老头被重点怀疑是有根据的.

  怎么找到证据呢?老百齐心协力,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再难的事也能办到,有的说知道这家有个刮榆树的片刀,半夜里,他们就自告奋勇摸进许家院去,把那把片刀偷出来,我拿着这把刀到大杨树干上去比量,刀茬不对,为了不惊动他,老百姓连夜潜回许老头家,模佛把刀放在原地方。

  到了白天,我们又来到现场,重新勘查,看脚印,是一个人,可是一想,一夜之间连刮四十多棵树,一个人能干完吗?又不像一个人干的.从树皮被刮的痕迹看,是从上到下一捋到底,劲儿很大,情绪像是无比愤怒,不然不会这么长就一刀到底.这倒符合许老头的心理.可强有力的证据怎么得到呢?我站在地边顺西方向望去,一家一家的自留地排着,一头是公用的用来浇园的土垄口,各家的大杨树都贴着垄口边栽着,每棵树都长到了半搂粗,这个作案人是蹬在垄口陂上刮的树皮,陷在垄口陂上的脚印特别明显.既然都还怀疑是许老头,半夜里,老百姓又摸进许老头家,把他的鞋偷出来,拿到垄口陂上比对靯印,鞋大印小,也不符。

  案子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二次努力都未能找到许老头的证据,老百姓也没辙了.我把公安人员和村人们聚到一块分析这家人:这家人有两处宅院,老头老婆住一处,大儿子住一处,大儿子住的地方和老头老婆离着还挺远,这两处宅子的人这几天没有过任何动静.老百姓忽然提供情况说,这家大儿子以前也蹲过监狱,他这几天看见人就躲。

  我们都从直觉上肯定,是许老头或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干的,但是,刀印鞋印都不对,怎么找到突破口?提到许家大儿子有前科,我向村人了解详情,跟我来的刘会民也知道,文化大革命中偷过生产队地里的庄稼,劳教过两年,我就想从许家老大这突破一下,即使许家大儿子没干,他也应该知道是谁干的,用什么干的。看着人们期待的心情,我们只好采取了一个办法:半夜,把许家大儿子逮到大队部,直接了当地问他大杨树是谁刮的,开始他说不知道,叫刘会民的刑警拿起皮带朝他的背上抡去,他还不承认,刘会民抡起棍子又一下,还不承认,但是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恐惧心理,故意大喝一声,:"把他吊起来,给我狠狠打,不信你不说。"刘会民用绳子绑上双手,刚往房梁上系绳子,我的本意是震唬一下,许家大儿子撑不住了,"我说,我说,你们别打了,我告诉你们,"刘会民停下动作,喝问:"刮树皮的事谁干的?""这事是我爹干的。""用什么刮的树皮?"我问。"用菜刀。""哪的切菜刀?""我爹家做饭的菜刀。"

  突破口打开了,为了验证许家老大说的是真话还是因怕被打招的假供,我叫老百姓又连夜摸进许老头家,把案板上的菜刀偷了出来,现在我都弄不明白,人们怎么在不惊动老头老婆的情况下一次次搞来片刀、鞋、菜刀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拿着菜刀去了地里,和树干上的刀茬一比,严丝合缝,换一棵树,也是,我激动得不得了,一边比对一边喊着:"正对,正对,就是用这菜刀刮的。"原来总以为刮树皮用的是刮刀,自己把自己框住了,没想到竟然是菜刀,得用多大劲啊!我正比对着,一回头,见人群后许老头拉着小拉车,刚从地里拉柴禾回来,见我瞅见他,阴冷的笑了笑,我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没干什么。"他急忙要拉车走,我连忙说:"逮住他,别让他走喽。"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揪住,弄回了大队部,我开始审问他。

  许老头被人们揪着,也挨了老百姓几下,坐在板凳上什么也不说,任凭刘会民两人怎么问,就是闷着头不说话,半天我没言语,细细观察在人们嘴巴边传说这么久的人生带传奇色彩的许老头,倒底是有多大道行,我能不能看透他,老头细条身材,头小,眼细,面不恶,他如果不言语,是个很慈祥的老人,他一说话就可以感受到他精神深处的孤独和压抑,他对外界的排斥,当他老年人的眼光一闪时,表露出的是饱经风霜的城府和对理解温和希望的渴望,这一点我准确的捕捉住了,我让其他人走开,单留下许老头和我,联想到他在和村里人不和睦的处境,他一生过的也确实不容易,就给他倒了一碗水端过去,和他先聊家常,得知他祖上曾是当地有名望的人家,后家道中落,到他太爷爷那辈已很贫穷,所以他爷爷才从百里外入赘这村,这村是整个姓魏的大家族,他家总感到人单势孤,像寄人篱下,可是他家人都有个性,从不愿意仰看着人家的脸色说话,也不参与村里的一切活动,就只琢磨把日子过好,这是最实际的,我问他七百元钱埋在地下沤烂是否有这回事,他叹口气,"那是攒了十年的钱,发大水时没顾上拿,也觉得没事,不过没完全损失,挖出来太阳底下凉干到县里银行去,给换了九十块。"我问为什么跟村里人都不说话,他义愤填膺的说,"村上眼红我们,我做个小买卖他们都告发我,没收了自行车和称杆称砣,我儿子到外头当临时工,队里不分给我家粮食,拾了辆车子告了公安局说是偷的,我儿子又说不出是谁的,就判了两年。大儿子从生产队收拾过的棒子地里拾了一口袋棒子,被民兵抓到大队说是偷盗,劳教两年,让谁不恨?"我说:"你讲的我都信,你满肚子是苦水,"我话头一转,“但也不能破坏一个村子的树啊,长那么粗了,多可惜。”许老头耷拉了脑袋,我顺势说:"我们早掌握了是你刮的树皮,你不说肯定是有苦衷,刚才听你念叨来,也真有原因。不过,既然已知道是你干的,你应该如实讲给我听。"老头一听这话,终于抬起头:"我喝口水,我全说。"他端碗喝了大口水后就讲了来龙去脉:
本来和村里人不来往,家里出了几次事他都人为是村人捣的鬼,这次二儿子被判刑,又怀疑是村里人举报的,他恨人们到了极点,就想报复人们。整天想用个什么法,杀人,放火投毒都想过,但又不敢,因为那报复太重了,闹不好自己被捕判死刑,他想的是既祸害了村里人们,自己泄了愤,自己还不被发现,那天半夜睡不着,思前想后越来越生气,就出去用菜刀一夜之间把村里自留地各家的大杨树刮了皮,为了让人们不怀疑他,连其中自家自留地边上的树也刮了.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也为许老头感受着悲哀,但有一点还不明白,问:"为什么留在垄口陂上的鞋印跟你穿的鞋不符?"他说:"那天夜里匆匆忙忙,又慌张,穿的老婆的鞋。"问那双鞋哪去了,说那天早上做饭时就让老婆放到灶膛里烧了。

  这样,案子破了,前后没用一个星期,之后这个村的各家是请这个叫那个,我们没再去,下午,县公安局来车把许老头押走,车从村里过时,老百姓又像欢送贵宾一样,围满了街筒子,可是,我的心情没有第一次进村时那样兴奋。

  这次我带队破案,不但时间短,重要的是给公安机关和政府带来极好的声誉,我受到公安局的特别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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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法网天良

  给你讲述这个故事又让我联想起了另一个往事,这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事已过去二十多年了,总在我心里耿耿于怀。

  那是1979年冬天,十一届三中全会才开过,农村公社解散之前,臧村公社田庄大队出了个案子:一个生产队的库房被盗,丢了两捆青纶棉,一桶花生油。这次,李桂池和我驻村破案。

  到了村里,大队干部陪我们一块去勘查现场:生产队的库房在一家五保户住的院里。这套院是解放时平分的地主的房,北房住着一对七八十岁无儿无女的孤独老人,东房是两间的地方,中间是横梁,两间做一大间,成为生产队的库房,里面除了放着生产队的籽种和粮食、农具等外,墙角还堆着一堆青轮棉,原来这个生产队办过一个集体企业,生产青轮棉,现在这个小厂子连设备、厂址都已不在,只剩了这几捆产品,窃贼只偷去了两捆。窃贼是从冲西的窗户进来的,因为生产队疏于管理,虽然钉着铁链,窗户挺高,但只要用铁钳子稍微一拧,人不难进来。仔细勘验后,大桂池直晃头,没有看着留下的任何痕迹,简直是个无头案。

  大桂池和我合计,窃贼从一堆青纶棉中只偷两捆,说明此人不是惯偷,并且是知道库房底细的本村人,根据当时农村生活状况,此人偷了两捆青纶棉不是自家用,一定要拿出去变成钱.但又不可能到外地去销,只能在近五十里地左右范围内的集市贸易,这次得需要大量发动群众,一方面到附近各集市监视,看有没有人出售青纶棉,并且造成声势,起码不让青纶棉从窃贼那出手,另一方面我们在村里组织了个破案小组,很特别的是这次没有找一个村队干部,而是找了几个爱串门、爱打听事的农村老娘们儿,目的是让他们在串门、说闲话中扫听线索,重点范围是丢青纶棉的这个生产队。

  这些日子,大队的高音大喇叭,每天都由女团书广播人民日报的元旦社论《中国要向何处去?》,老百姓已察觉到中国要发生的变化了,但这个变化不会再是文化大革命似的动乱,而是改变中国命运的根本性革新.为此,公社电影放映员轮流到各村放电影,多是文革前拍摄的老故事片.这天晚上田庄村放电影《英雄儿女》,大桂池和我了解情况完了后也去奔演电影的地方走,刚出一个胡同,发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见我们就跑,我几步追上,把他捉住,问他叫什么,他吱吱唔唔的,问他去那,也说不清楚,非常可疑,他是不是就是偷生产队青纶棉的窃贼呢?如果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带到大队部,找来公安员辨认,他叫李福棍,三十来岁,是村里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再进一步追问他半夜不看电影,去干什么,他吞吞吐吐,公安员说:"再不说,我去叫民兵来揍你一番。"李福棍才交代说:"别介别介,我说,我想趁村里演电影的时候,看哪家没人偷点东西""你偷了没有?""没有","真的假的?""真的,刚看了一家还没进去,就让县里来的公安逮着了."大桂池一刻不放松:"我问你,腊月初七(青纶棉被盗的那天)晚上你干了什么?"李福棍想了想,"那天是头腊八的黑介,我和几个人拱牛来(农村里一种娱乐性质的赌博)。""尽有谁?"为了验证他说的真假,大桂池逼问."有傻柱子,有田兵昆,有鱼头,还有李金所旁边看着来。"一问公安员,都是村里的人,连夜找到这几个人,确实如此,而且他们玩到天亮.李福棍盗窃青纶棉的可能被否定了.
其实,在收上来的线索中,李福棍早列入嫌疑对象的名单中,他们娘儿俩过日子,两间矮土坯房,平素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自留地也种不好,整年缺吃少穿,他有小偷小摸的毛病而这次看来不是他.所以,还要从其他线索查.

  过了两天,破案小组的妇女们有人打听出了一个事,这个生产队里有个叫田贵臣的男生产队员,原来在队办青纶棉厂里做工,十几天前,他曾经找过生产队长,朝他要在厂里做工时的工资和补助。是这么回事:在队办企业里做工,每天按整劳力计算,计满分,年终生产队结算合成工资,另外,一年下来还根据效益情况有补助,给现金。问为什么去要,说是前年队办青纶棉厂倒闭后欠他一百多块工资,这次田贵臣去朝队长索债是因为孩子上学要缴学费了。我们就询问田贵臣家庭境况,她们说:这家人穷得提不起来,爹瘫在床上,娘有心脏病,贵臣老婆又脓脓弱弱的,生了五个孩子,老大是姑娘,正上初中,往下一个儿子一个闺女,都在上学。一家人只有田贵臣一个顶梁柱,有的年头他家给学校拉几车白菜抵学费。贵臣和生产队的工资纠纷到底是怎么回事?贵臣去要工资队长给了他没给?老娘们儿说不清楚了。这是个很有用的线索,我们就找到这个生产队长。

  这个生产队长姓谭,家中大门高墙,在农村里是一流的住宅,他本人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精明狡猾的人,深眼窝,尖下巴,无腮。当我们问起这事,他讲:"原先生产队是办过一个企业,压青纶棉,供保定一个服装厂用货,后来人家有了新的供货商,就不进我们的了,产品一积压,厂子亏损,无奈之下前年就连设备带厂房都卖给了邻村,还原料钱都不够,在厂里干活的社员的工资补助也发不了。"问起有没有过田贵臣朝他要补助的事,他承认说有,但没钱给他,田贵臣曾提出过用生产队库存的青纶棉自己到集上卖了顶工资,我没同意,他就气呼呼的走了,后又紧接着,像是他亲眼看见似的:"一定是他,他个子高,力气大,不然那么高的窗户跳不进去。"

  我们又从别处调查了一些田贵臣的其他情况,过去田贵臣由于家里孩子多,有病人,曾经到外地打过临时工,但家里就按没有人在生产队劳动,没工分算,不给这家分粮食,无奈他就回来了,在队办企业里做工,最早还养过羊,但也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了。

  于是,田贵臣作为我们重点侦破对象,为了深入调查,我们请求大队干部配合,这天晚上,把我们分到田贵臣家吃派饭。

  吃晚饭前,大队干部把我们领到这个叫田贵臣的家里,还没到他们家,就看到这是一个多么破的家,四间土坯房,也没院墙,用树枝围成墙圈,中间是个木栅栏门,进了屋,看到的是不堪入目的窘状:东屋炕上躺着两个老人,脏乎乎的被子压在身上,老头老婆像是从土里出来的,皱纹布满了脸,黑黄黑黄的,家里连个做的地方都没有,西屋里跑着几个孩子,炕上的裤子叠得倒整齐,但只有个炕席,连个铺盖也没有,再里面还有一个屋,我们没有进去。这时,田贵臣媳妇和两个孩子正在外间堂屋忙不停地做饭,闻着有股炖鸡的味,一问田贵臣,说是把家里的一只鸡杀了,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大桂池和我都忍受不了沉重的心情,没说什么,和田贵臣对面坐下,闲聊天。这时,大队干部已走了,我有机会观察田贵臣。他高高的个子,很是精神的眼睛,络腮胡子,头发脏乱,衣服也不干净,但能看出,如果这个人一番修整后,定是个壮实的美男子,他说话口音有些不清,问起他这些年竟做过什么,他只是很简略地讲讲,青年时当过民兵,搞过武斗,后来结了婚,孩子多,老人又有病,生产队的粮食不够吃,外出打个杂活,挣点钱,但队里说他"忙外出",不给分粮食,外头也叫他"忙流",就回来在生产队的企业里压青纶棉。桂池忽然问:"你在队里青纶棉厂干活怎么算工钱?"田贵臣说:"挣工分,年终还有补助。""补助多少?""说不上,有时多有时少。""你的工资队里都给清你了吗?""没有,"桂池问:"你是不是前几天朝队长要过?"田贵臣的脸色忽然惊慌了一下,面对我们的眼神一下耷拉了下来,而后又假装镇静,很吃力地说:"企业卖给别的村,卖的钱干部们都贪污了。我们这些黑介白天干活的人,到头来连工资也不给。要过多少次都不行,不是说没钱,就是说给了你别人也来要,还有清有完呗,这不,大闺女过几天要缴学费,没一分钱,没法我去要,说是没有,我问卖设备的钱呢,说是顶了债了,谁信呀。"

  正说话间,进来一个大姑娘,背着书包,戴着围巾,穿得虽土气,两个大眼睛却忽闪忽闪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水灵秀气的姑娘,真让人对命运的不公疑惑和诅咒,这么清纯的女子怎么生在这么贫苦的乡下农家?,见屋里有两个陌生人,她冲我们点点头,表情很冷峻但礼貌,撩开门帘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屋,放下书包,就去外屋帮着做饭去了。田贵臣说:"这是大闺女,正上初三,明年要考高中了,学校的学费欠了一年的了,学校老师都找过我几次,说这孩子是学校的尖子生,不要耽误了她。"

  这时,外屋说饭熟了,就准备吃饭,还是那样,在这间破炕上放上小吃饭桌,给我们端上了炖鸡、馍馍,一盘炒鸡蛋,一个炒菜,我们拉田贵臣来吃,他说什么也不过来,就在外屋和一家几个孩子蹲在屋地上胡乱吃着高粱面窝窝头,啃着咸菜。吃了一半,我们把饭菜端到西屋老人那里,这家人死活不让,我们硬给端了过去。

  老人也没吃什么,倒是几个孩子去了,抢了老人的饭吃,田贵臣两口子在那屋训斥他们。趁这个工夫,我和大桂池去了一直没进去的最西边那屋,一进去,见破物烂东西堆满了一屋,一边有个小桌子,点着了油灯,不知什么时候,田贵臣那边正上中学的大闺女早在屋里学习呢,我们一进屋,她惊愕地放下笔,楞楞地望着我们,大桂池对她说:"孩子,没事,你看书,我们来看看的。"这样她就又自顾看书学习,我俩借着灯光四处摸了摸,忽然,我掀开一块破麻袋布片,看到了一角青纶棉,等再往外拽,是一捆。我扭身要喊大桂池,大桂池就在我身边立着,他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面孔,非常的严肃,右手举起伸开手掌捂住了我的嘴,眼神示意我别说话,他过去又摸了摸,往里一看,是两捆,回头看那个正埋头学习的姑娘,那姑娘聚精会神,,丝毫没注意到我们此时的一切,大桂池向我摆了摆手,又用麻袋片把青纶棉盖好,我们俩迅速出来,回到外面,这时田贵臣正在外屋立着,从站立的姿势看,他已猜到我们去了那屋发现了什么,也肯定明白我们发现了什么,正等待着我们来对他做什么,可是,大桂池却装作无事的样子,对他说:"你们姑娘要好好巴结,将来考上大学,准有出息。"

  田贵臣呃呃机械地应着,直到我们把钱和粮票放下,出门时,他都没说什么。

  这天夜里,大队干部和我们聚在一起,各自汇报各人摸到的情况,别人都把情况说了说,通过汇总,共有五个重点怀疑对象,田贵臣也在其中.他们说完,我刚要把晚饭时在田贵臣家看到的讲出来,大桂池忙向我使眼色,我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听他说:"大家通过各种情况,有这五个怀疑目标,可是,咱们也没什么证据,我看咱们用一个计策,"什么计策?大伙问。"明天开个社员大会,就指出来人就在你们中间,让你自动站出来,在当天晚上主动去找村干部,只要自己首先承认并且交出偷的青纶棉,可以不追究,如果最后查出来,严肃处理."

  "好!这样一来,如果这人真能主动承认,,咱们省下好多劲,还能找回丢的青纶棉。"人们都赞成这个主意。
第二天,大队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大队书记就按这个话讲了,,我看着田贵臣,低着头,脸色不好看。他也没站出来,晚上,也没找到村干部.但是我在房东门口附近发现过他的人影,一直徘徊到半夜也没能走进我们住的家门,我想把他叫住,但作为师傅的安排,我到底猜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第二天晚上,又开了公安人员和村干部结合的会议.讨论下一步怎么办,大家议论纷纷,说要挨家搜。大桂池想了想后说:"目标太多,万一搜不出来我们就彻底没办法了,不如这样,他如果不愿明着承认,咱们让他在半夜里把偷的青纶棉扔到村外地里也行,讲明如果再不交出,就要挨家搜查,咱们指定一个扔的地点,然后,在四周和通向村外的路口埋伏好人,等他出现时把他抓住。"大家说这个主意不错。

  次日上午在社员大会上讲了这话,并指定了地点在村东的一个废窑坑里.到了夜里12点之后,我们和几个民兵就趴在路经的村口的房上等着,一直等到天亮,也没见人出村。等天亮了,人们都冻得发僵,也纳闷:怎么没人出村放东西,大桂池提个醒:"咱们去看看村北、村南、村西,他会不会放在那个地方。"于是人们四外寻找,果然,我们在村北一棵杨树下,发现了两捆青纶棉,在村西,找到了那一桶油,但到底是谁放的,一直没发现。

  不管怎么说,东西找回来了,村里也不追究是谁偷的了,在我和桂池回县的路上,他一言不发,我也没问什么。

  1995年,我已经到了治安科,突然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从美国寄来的信,我很纳闷,因为我在海外没有任何关系,打开英文信封,里面是一封中文写的信:

  叔叔您好:

  当你看到这信的时候,一定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永远知道您,您还记得十六年前您到一个叫田庄的村破过生产队丢失两捆青纶棉的案子吧,您和一位叫李桂池的警察伯伯还在我家吃过派饭,对了,我就是当时田桂池的那个上中学的大女儿,我原在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留学,现留校任教,是分子生物学的博士,我一生中,最感谢的就是那位警察伯伯和您这位警察叔叔,是您们救了我们一家也救了我,使我能稳定地顺利升入高中,考上大学,出了国、留了学,为祖国服务。你们从我家走后我才知道,是我爸爸为了给我交学费,偷了队里两捆青纶棉,打算去外地集市上卖了,结果没等到集上,公安人员就来破案。我也不知道两捆青纶棉就放在我学习的小屋里,如果当时警察拿出这两捆青纶棉,我爸爸在那个年代恐怕要被判刑坐牢,整个家就会毁掉,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学业.我在国外已经九年了,虽然我在这里有着优厚的待遇,但我时刻思念着祖国,盼望着国家的富强,同时惦记着您两位对我家所做的事情,可是,我通过向国内有关部门查寻,知道那位伯伯在我出国留学的那年去世了,我又经过多方寻找,才得到您的名字,我找不到您们,将会是我心灵深处压着的一个精神负债。

  ……"

  这封信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也最终醒悟了当初师傅的做法,不管这件事怎么被评价,我都为桂池师傅深领了女博士的心灵感动,只是遗憾大桂池已在1986年在破一个杀人案后病逝在路上,不能享受他做的这件事的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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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恶雨残红

  美丽的清水河,在流经县城东南10里的地方,有个美丽的小村庄吴家辛,村子不大,人口不多,因为靠着河,绿柳成荫,覆盖着整个村子。这里的柳树都是非常好看的垂柳,柳条又长又柔。村里有三个漂亮水灵的姑娘,一个叫吴雪琴,一个叫吴芳芳,一个叫柳水红,都是十八九岁,吴芳芳和柳水红是表姊妹,吴雪琴和柳水红在省城上师范大学的哥哥结的娃娃亲,所以吴雪琴是柳水红未来的嫂子,三个姑娘手很巧特别勤劳本分,农闲时节,就割下成捆成捆的柳条,晚上合在一起编花蓝,赶集卖钱。在县城集上我都看见过,非常精致小巧,能盛馒头食品,又可以放在家里作摆设。晚上在谁家编呢?吴雪琴家有个地窖,柳条放在里面不会变干,三人每晚就集中在地窖里干活。每晚都编到12点以后。吴雪琴家三间房,东屋是吴秀琴的爹和娘住。三个姑娘后半夜歇工后就睡在吴雪琴家西间屋里。

  这是1980年初夏的一个晚上,天热了,但还不是太热。吴雪琴三人和父母都睡着,到两点来钟,三个蒙面的男子跳进了院子,把房门落开(农村的屋门是两扇门板,各有上下两个突出的轴,压在上下门框中),先进了东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把爹娘弄醒,用刀顶着吴父的胸口,说:"你有钱不?我们是从广州监狱跑出来的犯人,走到这没钱花了,朝你家借点钱。"两人都吓傻了,刚想说没钱,拿匕首的那个蒙面人低声吓着,要把刀戳进去的样子,吴父吓得赶紧说:"我去找,我去找。"就下了炕,在外屋一个缸边,把盖子掀开,里面是棒子粒,又从里面捞拉出一只鞋,从鞋里拿出700元钱,给了三人。这700元钱是吴雪琴编花蓝卖的,爹娘藏着想将来给女儿买陪嫁。这三个蒙面人里面,有一个戴着安全帽,就是建筑工地工人都戴的那种,有一人看着吴父吴母,他和另一个矮一点的去了吴雪琴睡觉的西屋,见三个漂亮姑娘,就起了邪念,就一人一个强奸了两个,剩下吴雪琴,三人吓得身体都软了,连喊叫也不敢。然后两人又回东屋看着吴家爹娘,换下了那个人,第三个蒙面人进来,把吴雪琴拖到外屋,强奸了她。之后,前两人还不罢休,留下第三个人看着吴的爹娘和吴雪琴吴芳芳,把里屋的柳水红姑娘架到院子里,院子里有月光,走到**圈一边时,那个戴安全帽的脸朝一边,一手半捂着脸,一手用匕首顶着她,用含混不清的话命令柳水红:"就这,躺在这。"然后,两人又轮奸了柳水红。完了之后,三人才跳墙离开了吴雪琴家。

  第二天我们接到报案,一共去了五个人,大桂池和办公室的苑风祥也到了现场,吴雪琴的爹娘和三个姑娘边哭边给我们讲了夜里发生的惨剧。我们里里外外寻找作案人留下的痕迹,什么都没找到,问三个蒙面人的体貌特征,她们都也说不清,当时,都早被吓晕了,但大桂池提出了一个可以追查的线索,三人中,其中一人头戴安全帽,这个人押着柳水红在院子里走到**圈旁边时,曾经头朝一边,故意用含混的语音命令她。这可以分析出:这个头戴安全帽的人肯定跟建筑行业有关系,因为只有建筑工人才会有安全帽,第二,那天是阴历初七,有半拉月亮,这个人怕柳水红在月光下看到他的面部,所以头朝一边,用左手捂着,说明这个人是熟人,第三,即使那人说话故意含混不清,但柳水红也说不是外地人。综合整个案情经过可以肯定案犯决不是什么从广州来的逃犯.这么推理下去,这个戴安全帽的人很大可能就是这个村的。我们认为大桂池分析得有道理,就按着这个思路在村里排查,排查这村有没有在建筑行业干活的。结果查出有一个叫吴其林的是保定建筑公司的退休工人,现住保定市,其老家离吴雪琴只隔一条道,父母还在老家,再进一步查,他的高矮胖瘦和岁数却不相符,吴其林年龄近六十岁,根据柳水红回忆,三个蒙面人听说话看动作就是在二十二三岁左右.

  当排查要走入死胡同时,我忽然想到自己的父亲如果活着也六十岁.我眼前一亮,问道:"吴其林有没有二十二三岁的儿子?"吴雪琴和她父母想了想说有一个,叫吴二雨,上小学时还在老家,后跟着搬家到了保定市,再后来听说接了他爸爸的班,但在哪上班不知道。前段日子在街上见过,他是回老家看望他奶奶的.年龄在二十挂零,我们一致认为,这个叫吴二雨的,很可能就是打开案件缺口的重要人物.但此人再详细的情况调查不出来,因为他离开村子已经有十几年,村里人只是偶尔在他回老家时看见一两眼.所以,下一步需要把调查工作转到保定,.那吴二雨的工作单位是哪呢?

  我们又通过村干部,秘密安排了一个老太太,跟吴其林父母关系不错,去串门闲聊,打听到吴二雨是在保定南阁化工厂上班,三班倒,一个礼拜前回过老家一趟。

  吴二雨的嫌疑焦点越来集中,首先,他具备戴安全帽的条件,父亲是建筑工人,二,他是本村人,必定在作案时怕被认出,三,一周前回来过一趟,可能就是发生案件的诱引因素,四,他奶奶给外人提起过他上班不好好干,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这便是他有同伙的条件.下一步,安排三个姑娘辨认吴二雨。

  我们通过保定地区公安处跟吴二雨所在的南阁化工厂保卫科取得了联系,辨认地点就设在保卫科办公室,。保卫科两间屋,我们提前和吴雪琴、吴芳芳、柳水红到了里屋,然后,保卫科在全厂说昨夜厂里丢了东西,要向工人们调查情况,先找了吴二雨车间其他两个人,再把吴二雨从车间找来,保卫科干部让坐到斜对着门口的地方,有意识的问问他许多问题,拖延时间,我看到吴二雨还一身工作服工作帽的打扮,,细高个,白净脸,乍一看是书生似的,可小眼睛里闪的是虚假不实的光,说话语音很糙,令人生厌.

  吴二雨走后,我们询问三个姑娘的说法,她们对口音认定一致,,但对人都不敢肯定,像又不像,这令我们很为难,已然从口音上认定,可体貌特征不能肯定,我们就不能对吴二雨采取措施,无奈,又让他们好好回忆一下,一天后再辨认了一次,三个姑娘仍不能肯定那天那个头戴安全帽的蒙面人就是他。

  怎么办呢?我们和公安处一起探讨时,李桂池询问化工厂保卫科的同志,吴二雨和哪些人交往,和谁关系要好,他们说吴二雨和市里的一些渣痞交往多,其中最要好的是水泥厂的张会林和刘二强。这两人都有劣迹。也用同样的办法,让三个姑娘辨认了张会林和刘二强,因为当时有两人一直没说话,她们更不能肯是他俩,案子又进行不下去了.这时保卫科的干部提出一个想法,即使这三人没有做这事,也可能有其他的案子,是不是想办法从这三人中打开个缺口?,大家都说可以试试.从谁入手呢?决定先突吴二雨.。

  怎么突呢?共同研究了一个方案。

  这天早上八点,是吴二雨下夜班的时间,我化装成一个普通的过路人,骑着自行车在化工厂门口附近等候,吴二雨下班骑自行车出厂门口时,我骑自行车过去,向他有意撞去,把他的自行车撞坏,他也倒在地上,他起来后揪住我就打,我俩打起来架,无我故作弱势,被他打伤了脸和鼻子,这时,保卫科出来人,把我俩人都叫去,以交通肇事斗殴的名义留置下来,并交到南市区分局,因为我是受害者,分局刑警队的跟着对吴二雨加大了审问力度,最后吴二雨从这个事件交待起,讲了他以前赶过的一些劣迹,之后又追问他本月阴历初七那天晚上去哪儿了?吴二雨回答说:"我在上夜班。"马上从化工厂考勤表上去查,那天后半夜是他的班,但和别人调换了.他根本没上班,吴二雨无话,又问:"你到底去了哪儿?"回答说去某同学家玩了,又找到他的同学,证实说他那晚他不在他那,又问他,他又回答说:"在家睡觉。"赶到他家问其父母,说那天去上夜班了。

  这下,吴二雨的心理防线被突破,再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如实回答说去了老家,问干了什么,说去老家路北一家劫了钱,又问还干了什么,强奸了他家的姑娘,和谁干的,和水泥厂的张会林和刘二强过去的。为什么去作这案,他全交待了:原来,案发前一周,他回离保定二十里地的老家,出来街上转时,看到吴雪琴、吴芳、柳水红赶集回来进了吴雪琴家,他的眼一下直了,馋馋地盯着她们好长,直到看不见,就回去问奶奶那三个姑娘是谁,干什么呢?奶奶说这三个姑娘是村里最揍活的,手也巧,用柳条编蓝子卖,让她们引得村里好几家都在编蓝子,但哪家也没她三人编得好,卖得多。回到市里,他就找到好朋友张会林、刘二强,说:"今个我回老家一趟,有三个妞儿真嫩,真馋人,干了她们不?"二人一听眉飞色舞:""。那天是他的夜班,但张会林和刘二强是歇班,吴二雨早按捺不住,就跟别人换了班,骑车连夜来了,到这老家美丽的小村里。为了避人耳目,也听说她们卖蓝子有钱,就化成蒙面人,假称是逃出来的广州监狱犯人,先劫了钱,再去强奸,给人留下一种本意是抢劫的假像。做完这案后,在回保定路上,在高保路口铁道桥洞子里,遇见一个从保定下夜班回北大冉的老工人,骑着轻骑明星摩托,搜了10元钱,把人放走了。
案子破了,美丽的小村庄早已喧动,人们都知道了这事,愚味的村人在三个姑娘身后指指点点,议论喳喳,柳水红经不起人们指脊梁骨,跳了金水河,吴芳芳精神失常,吴雪琴父母把她远远地嫁到了百里之外。村里编花蓝的手艺再没有人学。后这个强奸案子赶上严打,吴二雨被判了死刑,其他两人是无期。吴二雨枪决是在清苑县执行的,我正好也在押他去刑场的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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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迷信祸源

  在农村破案多年,我深深感受到农村的愚昧和迷信,还有贫穷,这是好多案件的祸源,上面三个姑娘因被强奸都鲜花陨落,是愚昧味造成的。解放这么多年了,广大的中国乡村,贫穷伴随着愚昧迷信,好多案子在破时我都十分感慨,现在,我给你讲两个因迷信酿成的惨剧。

  宋庄有个人,小名叫"须儿",因为他下巴上长着胡子,稀又长,几根胡子像狗须,所以人们管他叫"须儿",但他外号称"天师",看阴阳宅,相面,去邪,样样都干,宋庄西边十里有个村叫于村,一天上午,我们几个人去调查一个案子的材料,骑车从于村大队门口过,看见院门口电线杆上绑着一个人,狗样胡子,村里民兵正用皮带抽他,他嗷嗷直叫。进去一问,原来他就是叫"须儿"的大师,又问原因,才知道昨天夜里这村一家一个只十五岁的小姑娘因为家里人迷信被他奸污了。

  这家姓于,有父母、奶奶、俩姑娘,大的刚结婚,被奸污的是才十五岁的老二。她们的母亲还不到五十岁,老闹病,花了不少钱也好不了,老百姓们说:"老是不好,不行就请人看看庄宅,是不是宅子哪有毛病呀!"这家人一听很是,请个阴阳先生看看吧,请谁呢,不是宋庄有个大师挺出名嘛,就把须儿叫了去,去时,须儿还带着一个蠡县的同行,下午到的,这家人做了丰盛的晚宴,好吃好喝像对贵宾的礼节招待他们,并介绍了家里有哪些不顺当的事,须儿一边听,一边应,可是俩小眼总盯着老二姑娘看。吃饱喝足后,须儿在屋前房后转了转,装模作样的,回到屋里,对一家人说:"庄宅我看了看,倒没问题,你们家里不顺当,关键在你们这个老二闺女。"全家人问怎么回事?须儿故弄玄虚:"你家这老二闺女是个童儿。"问童儿是什么?须儿不屑一笑地说:"童儿就是天上神仙骑的坐骑呀,使唤的丫头呀,看门的童子呀!"一家人吃了一惊,须儿就势说:"她呢,也呆不了几年,最多两年,上天要把她收回去。"收回去就是指这二姑娘只能活两年,一家人傻了,"这可怎么办呀,求求大师给破破,留下二姑娘。"须儿故作高深:"破也好破,我可以给上边说说去,看行不行。"又急切问他怎么去,"你们准备这几样东西:四个罐头瓶子,盛满玉米粒,插上香,烧上,摆在西屋北墙边,半夜12点,我开始作法。"

  这家也是三间房,中间是堂屋,在西屋北墙山下,摆上桌子,放好四个装满玉米粒的罐头瓶子,烧上香,屋南边靠窗户是睡觉的炕,这家人照着安排放好后,就在结山墙门口立着看,半夜12点,须儿在炕旁边打坐,双手舞动,嘴里嘟嘟呶呶,开始作法。一会儿,那四个瓶子忽然互相碰起来,叮当乱响,吓得在炕上坐着的爹娘往旮旯里藏,门口立的家人也毛发树起。尔后外屋土炕上的锅盖也转也响起来,这家人一下子深信不疑,这真是个"大师"。其实,后来须儿交待,是带来的那个同伴捣的鬼。

  功完了以后,须儿把惊慌害怕的一家人叫进屋来,说:"我刚才做法时你们也看到了,我到上天去了,给上天说把你们二闺女留下,不收回天上去,可上帝不同意,发怒了,没听到叮当叮当乱响吗?""听到了,听到了,怎么办呀,求求大师再周旋周旋。"须儿说:"上天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一家人又求他,他勉为其难的说道:"唉,上帝说我亲自带她去见见上帝才行。""怎么带呀?"须儿比划着说,"好办,这样,你们在东头屋里,把二闺女原来盖的被窝铺好,让她进去,因为是童儿,她什么衣服也不能穿,我就在她一边带她去上天。"

  家里人开始还不明白,问:"连裤衩也不能穿呀?"须儿说:"必须光净着身子,一丝不挂,不然我带她不了。"家里人虽然有些迟疑,但想起刚才的情景,不敢不照着做,就在东屋把二闺女衣服脱光,让她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这个小姑娘听到自己只能再活两年,也早吓坏了,又有大人催促,光条条静静的,就等着大师带她去上天求情。别人们都离开了这屋,还把门帘放下,须儿进了去,按捺不住的撩开了二闺女的被窝钻进去,二闺女惊慌,本能躲避,须儿冲她说:"你别动,一会儿我带你去上天,到时我捅你哪你也别喊别叫,要喊,上帝一发怒,也许马上把你收回去,你就再也回不了这个家了。"二闺女听从了,须儿就把二闺女从上到下摸个遍,直到最未把她奸污,十五岁的姑娘强忍着,一直没敢喊出声,晕睡过去。须儿一夜奸污了她三次.

  第二天天明,二姑娘醒来,意识稍微清醒了,她妈悄悄地问:"黑介你上天时怎么样啊?"没想到姑娘哭了,她妈忙问原因,二姑娘说:"没觉得上天。"妈问:"干什么来?"回答说:"他跟我干那个事来,还不让我动、喊。"妈心里起了疑心,里屋须儿大师正等着这家人做早饭,这时二姑娘的叔叔来看,他听说昨天夜间有大师做法来,嫂子把他叫到门外,把二姑娘的话讲给了他,他一听急了,骂他嫂子:"姥儿比的,你们信这个?一家子混蛋."抄起院子里的一根棍子,到屋里把炕上坐着的须儿放倒了,蠡县那个见势不妙,从窗户跑了。一家人开始省过味,把须儿捆起来,打了个半死,后送到大队,回到了我刚才讲的那里。

  这事传出去以后,那个二姑娘精神上倒没出现大问题,但只过了两年,就远嫁了外地比她大二十岁的一个老光棍。
我们把须儿带回县刑警队审问,他交代还在徐水借迷信强奸过一个姑娘,但找到那人时,就死活不承认,因此,按当时刑法,须儿只被判了七年。如今早出狱了,现在可发了财,好多厂子都请他去看风水,三千五千的给。后来,买了汽车,现在听说走私鸦片。他出狱后给村里讲:"我这一辈子非干一百个处女不可,这是第九十九个。"我就生气,这样的人怎能成气候。

  这个迷信案件如果还不算惊人,五尧乡阎庄一家死了四口人,伤了两口人,那才叫怵目惊心,悲惨至极。

  这家哥四个,都娶了媳妇,虽然分着住,还一块生活。因为挨着市里近,郊区,日子过得还行。这家人有个老太太,把持着家,在全家像《杨家将》里舍太君式的人物,一家人她说了算。四个儿子也特别孝顺,对娘俯首贴耳。他们从小也是在老太君的训喝声中长大的.不知为什么,有一阵子老太婆总感觉心情不好。街上来个打板算卦的,她叫住了,请到家里对敲竹板算命的说:"这成子怎么不痛快呀?"算卦的也没问什么不痛快,就要了老太太的生辰八字,掐巴掐巴手指,告诉老太婆:"你不痛快,原因在你家大儿媳妇,她克着你。"老太婆一听,对呀,她跟大儿媳妇就有不合,因为儿子都听娘的安排,儿媳妇们尤其是大儿媳妇,总是看着不服,平常见面,、说话都能显露出来。算卦的又接着说:"她不仅克你,还会克你的下一代,克你的孙子、孙女。这是你们家一个扫帚星。"按说,这是伤天害理的,不是搬弄是非嘛,人家的事你管得着嘛。可老太婆可上了心,尤其是听到说大儿媳妇还克她孙子、孙女,那些孙男孙女是她的心头宝贝肉。晚上,老太君把四个儿子召集到自己屋,把白天算卦先生的话给他们讲了,先让儿子们拿主意:"怎么办,你们说话。"停着三个兄弟,大儿子脸上不搁,一赌气:"弄死她,家里要个这个干么,娘你别发愁。"娘非常高兴,"这才是娘的亲儿子,媳妇是衣裳,娘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大儿子就问娘:"怎么弄死她?"娘说:"就在娘跟前弄死她。""",大儿子就找来一根八号铁丝,出门朝自己房间喊她媳妇过这屋一趟。这一切,其他几个兄弟一直没表示阻拦,像是用沉默表示支持。大儿媳妇正在自家屋里做缝纫活,听到叫她就来了婆婆屋,刚进去,自己的丈夫就冲她破口大骂:"你姥比,有你家里没个得。"上去就揪她,她往外跑,哪跑得了,他上去以后再用铁丝勒住她的喉咙,拧了几个花,媳妇就没了气,尸体横在人们脚下(老大把自己媳妇从外屋曳到娘屋勒死)。

  别人离开了,媳妇真死了,尸体在脚下,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忽然,他后悔了,同时因杀了人情绪激昂,外加无端的愤怒,压抑在心头的怨气:"事情到这样了,老比咱们谁也别活了。"他拿着菜刀就去二兄弟屋,把二兄弟砍了十来刀,直到砍死。这个过程中,院子里也炸了窝,一家人都堵在房外,三兄弟是个木匠,手里提着一个锛。见大哥砍死了二哥,大哥因人们堵着门口,从窗户往下跳,三兄弟赶过来,大哥立足未稳,一锛锛在大哥头顶,大哥立即死去。这四个兄弟上面有个大姐,外甥已十五六了,正住在姥姥家,见三舅砍了大舅,拿铁锨上来铲三舅,但年岁小,力气不足,三舅一闪,又用锛向他锛去,锛住了外甥的一只胳膊,外甥倒在地上,四兄弟本来和三哥一块正堵在二哥屋里的大哥,此时,一家人都眼冒血光,见三哥锛死(误以为是)了外甥,他手里握着砍刀,上去把三哥砍死,三哥倒在地上,一家人互相残杀后都已心死念灭,还有什么活头,四哥又向自己砍了十几刀,倒在地上。

  第二天早上,一名女邻居串门,门关着,怎么叫也不来人开,脚底下流着血.晃开门一看,满院子都是血,下不得脚,惊吓着""的一声向外跑,满街大喊"死人了,死人啦",村里人给公安局报了警,我们赶到时,人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谁也没敢动。我们进院后看到横七竖八躺着,满院污血流成河。

  那个外甥和兄弟老四还没死,抬上救护车抢救,老大和媳妇,老二、老三的尸体,用这家的门板缷下来,放上,老太太还昏迷着,等她醒来,才告诉了我们的起因,马上四处搜寻那个算卦的,在五里外的一村抓住了他,判了他七年有期徒刑。

  迷信,造成了血淋淋的悲剧,人在那时也成了野兽,兽性一旦暴发出来,结果是很残酷的。 村派出所)。对此,他已度过了心理不平衡的浮躁期,心态很平和了。他二级警督警衔,曾立过二等功;孙所长中上等的个子,算得上粗壮魁梧,黑黑的四方脸膛;他多少吸点烟,但从来不喝酒,很多宴请不去参加,他给我说那是一种受罪。他最显著的性格是非常直爽,给人毫无城府之感,无论对上级还是下属干警、案件当事人,说话毫不顾忌,当然事实也全非如此,我发现他是粗中有细的,他每天的工作安排井井有条,头头是道,而且第二天要检查头天的工作完成情况,当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时,总是在考虑什么事情,他考虑问题总是很细致,说明他又是一个内心世界很丰富的人,这更引起我浓厚的兴趣,萌生了想写写他的念头。当有一天向所长提出这个想法时,他却不同意,通过多次做思想工作才算答应,于是,每有空闲,我就主动去找他,他就零零碎碎的讲,主要是利用吃饭和晚上值班的时间,讲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故事,我往往是一边提问一边记录,一点点积累,此书就这么成的。

  书虽然写成,总感觉篇幅有限,记录的还仅仅是他一生的点点滴滴,他没讲出的还有千千万万,很多重叠的事只能放在一起来写.他讲的每一个故事,都使我感动,有的时候也伴随着他流泪.其中的许多人物,在我脑海中栩栩如生,其音容笑貌仿佛在眼前,如大桂池、杨工勤、崔新福等人物,我深深感受到,正是这许多许多的孙国平、大桂池、杨工勤、崔新福们,在支撑着中国公安事业,他们是中国社会稳定的一块块奠基石.我为他们的在工作中的成功而欣喜,也为他们付出的生命牺牲而饮泣.但愿我们都对他们多些了解,从而就多些理解和宽容,并在共同改变公安行风,使公安部门在为中国的发展和富强保驾护航的作用中献出自己的支持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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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少年时代

  我是1956年生人,生在共和国七周年生日那天,名字孙国平就这么得来的。我八岁时,父亲去世了。他叫孙之太,是咱们县最早的高干,共青团书记,县委常委,十三级干部。他是孤儿,从小跟东吕地主翟家扛长活。翟家业大,有五套马车,四十倾地,雇着两个长工三个短工,那时给地主打工有长工和短工,父亲是长工。他十七岁那年,正是抗日时期,县大队八路军闻悉到姓翟的这家地主藏着枪,但是不知道藏枪的具体地方,怎么把它们弄出来呢?八路军就想从翟家长工里物色一个人做内应,指给藏枪的地方,就物色了我父亲,我父亲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当然知道底细,这天后半夜,父亲用白灰块儿在藏枪的那间房的后墙上划了个大白圆圈,八路军从外面按着这个白圆圈挖了个墙洞,把里面一百多条好枪弄了出去。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了些日子,地主就怀疑他们丢枪的事我父亲参与了,这家人密谋在半夜把他绑到村外庄稼地里活埋,我父亲听到了风声,连夜逃了出去,一宿就跑到沧州青县,在那参加了八路军,打了许多次仗。解放战争时期,认识了给地主当丫环后来参加革命的母亲张焕玉,解放后二人结婚。

  解放后,父母先后在容城、徐水、保定工作,我5岁时,他们回到了清苑县老家,父亲担任了团县委书记(那时共青团是重要的部门),母亲在县委组织部。由于父母工作忙,我就被送回了田蒿老家和爷爷一起生活,后上学直到大庄高中毕业,,所以从17岁参加工作进公安局前,我的少年时代都是在农村度过的。8岁时父亲逝世后,我就开始享受国家的干部遗属补助,每月都领到米面油粮食票布票和钱,直到18岁.可以说我是国家养大的,再加上父母都是革命老干部的家庭出身,我自小就对共产主义信念十分坚定,对共产党真正忠诚,对毛主席有深厚的感情。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各种组织建立,最后归结为造反和联总对立的两派,而且都是喊着保卫毛主席。我那时十一、二岁,我就想我为什么不能保卫毛主席?放了学,在家里找出一个长木杆,摘下红领巾绑上,插在房顶烟囱上,招兵买马,有十几个本村小孩儿来参加,也成立了一个组织,我取名为"红领巾革命少年团",我被推选为司令.放学后带领他们去和邻村东吕的孩子打仗,先是打土坷垃仗,后来用了枪,枪是我自制的。

  两派武斗时打出来许多铜泡,过后我从现场拣来,找一个枣木棍,带岔的,一头当把,一头插铜泡(子弹壳),火药怎么来的呢?从墙根角上刮下硝,根据"一硝二磺三两碳"的说法,做成火药,放在铜泡里,打个眼,插上捻儿点着就响,可用铜泡打不远,总被对方嘲讽讥笑。又把喷雾器上的铁管锯下来,当枪筒,做成长筒枪,结果装上火药,一点,枪筒炸飞了,从我头顶过去,吓得我赶紧跑,逃了一命.后来我打听到制枪筒要用无缝钢管,四处找无缝钢管.村里有个在满城兵工厂上班的严国栋,央求他再回来时带了一小段无缝钢管,这样做成了一个自制小火枪,装上药,沙子,和东吕村的"先锋号"儿童对打。在那群小孩子们朝我们这边冲来时我放了一枪,万幸离的远,没打住人,对面的没料到我有真家伙,立时吓跑了,爷爷知道后就没收这把枪.这一生我也和枪结下了缘,参加工作后什么撅子枪、三八盒子、法国搂子、五四式、七一式都摸过。我上学时的理想就是长大了去当兵,当然没有实现,算是我的一个遗憾。

  高中二年级刚放秋假,正是村里庄稼快熟的时候,村里组织我们这些十六七的学生成立了护秋队,帮助基干民兵护秋,就是在村子路口站岗,检查从地里回来的生产队员,是不是背着草,草里有没有玉米、高粱、大豆,生产队地里的草那时是不让随便薅的,得留给生产队的牲口吃,什么高粱穗子、豆秸更是不让别人拿,查出来,按偷生产队的庄稼论。我们都特别积极,大清早就爬到村口大树的树杈上盯着人。这天早上,我正好看到从村外走回一个女人,像是严国栋的老婆秋花,背着筐头,里面像装着花生秧,我和另一个人下了树就追,秋花就跑,追到生产队打谷场边,哪都找不见,我们正纳闷,忽然看到打谷场那头有个窝棚,是看场的人睡觉的地方,我们就进去了,一看,果然有秋花,早钻进了看场的严二山的被窝,二山正搂着她。严二山是我村的单身汉,个子不高,短粗,脸黑,壮实,在村里很横,所以生产队找他看场.他见我们两个半大小子堵在窝棚口,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瞪着可怕的突眼,喝斥说:"去去去!再看我们睡觉剜了你们望八羔子的眼."

  那会儿我们还真怕他,再说看见一男一女搂在一块睡觉脸上也臊得慌,秋花本来是和严国栋两口子,怎么和严二山睡在了一起,心里挺迷糊,认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惶惶的跑开了.大人们之间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太多,我当时所知道的只是秋花是我村最漂亮的女人,村里好多男人常去她那串门.

  那年冬季是我高中毕业的时间(1979年以前国家教育体制是冬天为学期末),可刚入冬不久,村里出了个凶杀案:秋花的丈夫严国栋被人杀了后扔在了村边一口井里。县公安局就来我们村破案,并分到个家住了下来,其中有个叫李桂池的警察住在我家,他白天出去,晚上回来,就和爷爷亲热的唠嗑,爷爷和他说话特别高兴,两人抽烟抽的屋里像着了火.公安局的人到各家各户了解线索,也把我们学生利用起来,我们从学校回到村里就跑前跑后,公安局的让我们找谁我们就找谁.村里死了人,人们都胆小,在农村长大,自小神呀鬼的听了不少,我们夜里在找人时,手里也是抱着根棍子,给自己壮胆.案子破了一个多月,没有查出人来,晚上公安局李桂池跟我爷爷攀谈,扫听这个叫秋花的会不会和什么别的男人好,爷爷摇头说没人念叨过,我在一旁听了,我忽然想起秋初那天早上秋花睡在二山窝棚里的事,我回家后偷偷给爷爷讲过,当时爷爷就警告我再不要给第二个人讲,刚才公安局的人问起,爷爷为什么不讲呢,还是他忘了,趁李桂池到院里上茅房的机会,我跟了出去,悄悄对他说:"李叔叔,我知道严国栋媳妇和谁好,"李桂池也悄悄摸着我的头,小声低语,"小弟弟,别着急,你怎么知道的,慢慢说给我,"我就把护秋时看到秋花和严二山的事告诉了他.这时爷爷也到院里解手,李桂池随即笑哈哈的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想当警察呀,我可做不了主,等上完学再说吧",他又转向我爷爷,"瞧你这孙子,想当警察,警察可辛苦的呢,还要挨饿挨打,哪在工厂里上班好,"我明白他这是做给爷爷看,我也假戏剧真做的哼啊着,都解完手回了屋睡觉。几天后村里传开这案子破了,结果是严二山杀了严国栋,案子是怎样突破的呢?听说是(后来和李桂池同事后也证实)严二山早就是几个重点嫌疑对象之一,李桂池根据我提供的重要线索,实施了一个方案,夜晚突然把秋花和严二山传到了大队部,分别关押在两个院里,到后半夜,突然审讯,给秋花说严二山已交代了杀人的事实,对严二山说秋花已交代了二人通奸的事实.二人都被来了个措手不及,心理防线一击即溃,都供述了通奸并同谋杀死严国栋的犯罪经过。二山杀人抛尸的详细经过是我后来到了公安局当打字员看材料才弄清楚的。这个案子经过是这样:单身汉二山和秋花是一个生产队,二山个子虽不高,但很壮实,胳膊象腕口那样粗,秋花因丈夫在保定上班,平时不回来,秋花就和二山勾搭成奸,而且有了感情,不能离开他,公安局在二审秋花时就问过她:论长相,二山不如国栋;论成分,国栋家是贫农,二山的父亲是坏分子;论品质,严国栋是军人转业,二山是村里痞子似的人;论经济条件,国栋是国家的长期工,旱涝保收,可为什么不和在外上班的丈夫好,却跟村里种地的二山好?秋花实话说,因为耐不住寂寞,而且二山的那个男人家伙又粗又大,觉得舒服。二人早就商量过害死严国栋以成为终身眷属,多次陷害都没成功,其中一次是刚入冬时秋花在饭里下过一回药,赶上严国栋星期天回来闹肚子,没吃。秋花的家在村边上,最前面就是二山家,秋花家的**圈靠着二山家房的后墙,晚上秋花喂**时二山早等着她,秋花边喂**边说:"明天星期天,今天黑介国栋就回来。"二山说:"弄死他咩?"秋花又故意说:"你看着干,我不管。"二山听见说这话,知道秋花同意,就决定今晚在路上截杀严国栋。
那时村农们晚上都是在生产队牲口棚神聊海哨一会儿才睡觉,这夜九点钟,人们散了,二山就在村边野外严国栋回家必经的小路上等着,一会儿,前头来了个人,手里拿着手电筒,那时没有汽车,严国栋每个星期六下班后从保定走回家。二山迎上去,严国栋见是他,因为他早疑心他和秋花之间有事,没理他,二山向他招呼了一句:"回家了。"严国栋就哼了句,二人错身过去,二山突然回身,赶回去,从后面一下掐住了严国栋的脖子,严国栋在武警时学过武术,想用背法把他前背过去,二山虽然个儿矮,但是壮,背了几下没背过去,国栋又用手电筒冲后面砸,手电筒砸在二山头上,飞了出去,这更激起了二山的歹意,更加用力掐住了他的喉咙,严国栋窒息了过去,二山顺手头朝下把他扔进了一旁的土井里,后来,从井里打捞时,严国栋的双手还支在井底,井水面上只露着两只脚,当时并没完全死,最后是被淹死的。这是个典型的奸夫杀本夫的案子,秋花判了二十年,二山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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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案子破完时,我中学也结束了,母亲就要从组织部退休,恰好赶上下来个文件,母亲这批退的干部可以安排子女接班,我准备参加工作了。母亲征求我的意见去哪,并给我摆出了几个在她们的权力和关系范围内能去的单位,我哪儿都不去,就一个志愿:去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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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初入公安

  公安局侦破我们村发生的这个奸夫杀本夫的案子,是最早触动我当警察念头,当县公安局的人破案来到了我们村,我感到他们很威武、庄严,心里充满了羡慕。这个案子的侦破,我又提供了重要线索,我对公安工作产生了巨大兴趣,母亲从组织部长的位子退下来,这一年是干部退休子女可以接班的唯一的一年,以前和以后都没再有过。母亲愿意我安排在保定的一个工厂里,那时计划经济时代,当工人、售货员、粮站工作人员等都是好职业,工人必定可以接班,售货员可以搞到买紧俏商品的小票,在粮站上班的可以多吃粮食和油,没有愿意到政府科局,包括公安局。现在回想母亲给我讲的话,结合我三十年的经历,那时她可能对从政厌倦,不让我再涉足其间,就拗着我的意愿骑着自行车带我去找了保定工业局的干部,我父亲在保定工业局当党委书记时的同事,说定安排我到保定六O四厂当工人.回来走到保定南阁,我又一次看到交通警察在交通岗上神气庄严地指挥交通,当警察的强烈的热情又点燃了,无法遏制.到了家我攒足了劲向母亲要求只去公安局,母亲发火了,说:"已给你安排好进厂子了,你还想什么?"我说:"我哪也不去,就去公安局。"经不住我气气囔囔铁定心当警察,母亲无奈,只得给县委会提出要求,这是她和父亲一生唯一向组织部门提出的一次要求,请计划委员会安排我去公安局,计委跟公安局联系后说只缺一个打字员,母亲问我还去不去,我说,打字员也干,只要进公安局。就这样,和父亲一样,我也17岁,就从老家骑着破自行车驮着被褥、脸盆,高高兴兴地去公安局报了到.

  文化大革命的口号是"砸烂公检法",那时县公安局就寄居在县法院的一个小套院里,公安局和法院一个院,两边是柏树,很森严,进小院是个影壁,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只有一辆北京牌130货车,部门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公安局通共才有五个科室:办公室、政保科、治安股(后叫治安科,现改为治安大队)、预审股、看守所,全县五个区,一个区一个中心派出所,一个派出所二人。全县都算上共54人。公安局长曹永质是个老头,但权力由支左的38军一个指导员许得友掌管,我到公安局十天后他才接到命令撤回了部队,他支左三年。打字员属办公室,除了打本局的文书,连法院的判决书一块打,当时全县只有政府和公安局两台打字机。我先跟着师傅学打字,三天之后,我就能亲自打材料了,上面我村那个案子的情况,就是从材料中看到的。

  说是打字员,其实由于公安局人少,我又是年轻小伙子,一有外勤工作缺人时就叫上我,那时是文化大革命后期,武斗早已结束,上头下来指示,把散落到民间的枪支收缴,我就跟着人们从全县收枪,各种各样的枪收了一卡车,这些枪怎么处理呢,后来局里一商量,卖给县机械厂销毁,我就跟着卡车把枪送到了机械厂车间里。在这里发生了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险事:车间里是销毁枪的锅炉,旁边有个机械汽锤,我从卡车上把枪一支一支拽下来,检查好没有子弹,就递给工人刘金卯,刘金卯再用汽锤把枪砸烂,然后扔进熊熊燃烧的锅炉膛里,最后铸了铁。因为枪太多,一直没检查到有子弹的,我就大意了,检查不再认真,结果,刘金卯手拿一支枪让汽锤砸下来后,就听"咣!"的一声响,被砸的枪筒里射出一颗子弹,正从这个工人的档中穿过,把裤子钻了个洞,不过万幸没伤着重要部位,我见刘金卯捂着档,"哎哟"叫着娘,喊着"好险",说什么不再干这活了。我虚吓了一场,内心深刻地自责自己不认真,就是这件事给我的印记终生不忘,使我以后三十年中做任何事情都非常底细。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前,县造反派头子刘子鲁当了县革委会主任,他曾在老县长段鸣琴手下干过,因为工作的过错受过老段县长的批评,对老段怀恨在心,老段同我父亲一样,都是解放前靠给地主扛活出身,后参加革命,50年代他曾是中国赴苏联工人的带队副队长,从苏联回来后外交部把他安排到北京,他坚决要回河北,组织安排他做了清苑县长,一直到文化革命开始后被打倒,就回了青田村老家做了农民。突然有一天,我接到命令,夜间十二点行动,就跟着车出了县城,后来才知道是公安局按照县革命委员会主任刘子鲁的指示去青田村秘密把段明琴抓住,连夜押回了公安局,关在了一间小房里,我被指派看管他。我从母亲那里早听说过他,这时见他还穿着拿着睡觉的单衣服,正是冬天,冻得老头瑟瑟发抖,后半夜趁没人时,我隔着窗口铁栏杆喊他:"段县长、段县长。"老头走过来,问:"你是谁呀?"我说:"孙之太,你认识不?"他说:"认识,认识,你是他什么人?"我赶紧说:"他是我父亲,你有什么事要给外边捎信不?"老段县长喜出望外:"你快、快把我被逮捕的事告诉翟明辉,他会想办法救我,另外,让他给我拿衣服过来。"翟明辉是我母亲退休后接任的组织部长,第二天,我赶紧去组织部把老段县长秘密被捕的事告诉了他,翟明辉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孙,你这事做的很好,但这事不要再给别人讲。"后来,翟明辉就去找刘子鲁斡旋这个事,本来刘子鲁是要对老段动特殊措施的,见已泄露刘子鲁就给自己解释说,要在全县开批斗大会,因为段明琴在村里不老实改造,在农民中宣传反对文化大革命的言论,翟明辉顺势说:"批斗会完了就把他送回去",刘子鲁答应了。

  批斗段明琴的大会是一个上午在公安局对门的影剧院开的,来开会的是各村大队的支书,当时各大队支书都是造反派,那时,观点对立的两派都像对待敌人一样,一个个气势汹汹,争先恐后发言,要坚决打倒清苑县最大的走资派段鸣琴,永世不得翻身。老段县长在台上被反捆着双手,冲台下低着头,我是在旁边看管的人员。老头子身子板还硬,真在台上站了大半天,最后刘子鲁讲话:"现在,我宣布清苑县革命委员会决定,将段鸣琴开除党籍,降两级。"半天没说一句话的老头子听了这个决定,呜一声哭了,转身对台上的刘子鲁说:"小刘啊,我有个要求,你甭说降我两级,五级都行,可就是千万别开除我的党籍,我是从战争的枪林弹雨中过来的,生里来,死里去,入党是不容易的啊!"话没说完,台下的造反派们挥起了拳头,会场像打雷一样:"坚决开除段鸣琴的党籍,打倒走资派!"前排的人开始涌上主席台,于是整个会场骚乱了:"打死他,打死他"的喊声此起此伏,人们就把段鸣琴层层迭迭围了起来,拳头向雨点一样向他砸,我见势不好,张开两个胳膊护住老段县长,用后背挡人们,同时冲人们喊:"都让开,我要把他押回公安局。"人们哪听进去呀,我的头上、后背上挨着人们重重的拳头。我忍着痛,拥着老段县长向台下走,这时,有几个人来接应我,我们一块把老段县长送回了公安局,当时如果不这样,老段县长可能就会当场被造反派的人们打死。回到家跟母亲一说,母亲夸我做了一件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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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当了刑警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1977年,公安局从治安股分出了一个县刑警队,需要人,来了个新打字员接替了我,我被调进去做了一名刑警,当时刑警队总共才五个人,刑警队的工作就是破案,全县哪个地方发了案子,公安局就指派谁下去驻村破案,每人配备一辆载重自行车,一幅大棉手套,然后带上被子进驻发了案子的这个村,吃派饭,就是村里分派农户给我们做饭。

  入刑警队不久,时间是刚立冬,县西南离县城50多里地的东孙庄发了一起案子:一夜之间一家五口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身上没有一点被杀被打的痕迹,邻居第二天串门时,只在屋里看到了冻僵了的五具尸体,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一个刚上学的孙子,这家人前一天才从自家地里把大白菜锄回家。村里人开始都嚷嚷"出了邪儿",有的说是这家种大白菜的自留地下原来是一个曾经埋过响马的坟,有人以前夜里就听过这块地里有鬼嚎声,据说那段日子村里人早早关门睡觉,谈鬼色变。我们去时法医已把尸体拉回县里检验。

  当初到我村破奸夫杀本夫案子住在我家的老公安李桂池是我们刑警队副队长,我被指派和他驻进了东孙庄村,这是我第一次外出办案,安排在一家没人住的破屋子里。村里出了这么大事,村里人认为是闹邪儿,就是闹鬼儿,迷信了几千年的农民遇事总往这方面想,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住这屋子在心理上也发毛,我虽然年轻,晚上却睡不着,大桂池(我们平常对李桂池的称呼)年岁虽大,但好像不忌讳这些,在土炕上铺了被子,放了枕头,落脑袋就着。本来疑心,又加上大桂池打呼噜,我更睡不着,半夜12点,听北山墙上兹兹地响,惊得我起身,借着月光,看到北山墙上有个后窗,旁边挂着个破草帽,草帽正转圈圈,声音就是草帽和墙面磨擦发出来的,我想起老百姓的传言,又是半夜,"真的闹鬼了?"我急忙喊:"老李老李",叫了两次,没醒,我拧着他的大耳朵叫,他激灵惊醒,惊呼"干买干买?"我们一人一把三八盒子,破案时上着枪膛没拉机头,大栓池醒了抄起枕头下的枪,冲我指的后墙转弯的草帽当当两下,可是草帽转的更欢了,他眯瞪着眼看看那草帽,楞了一会,之后下了炕,朝北山墙走去,嘴里哼唧着:"我就不信邪,我倒要看看草帽治服了我,还是我治服了草帽。"过去一把把破草帽移下来,就听扑棱一声,草帽里掉下一只老鼠,原来,后窗边钉着个钉子,草帽挂在上面,这只老鼠顺着后窗爬进了草帽里,出不来了,又想出来,就在里面打转转,带动草帽围着钉子转弯。

  我长出了一口气,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没有邪,只要人去揭开它,一定有原因,大桂池也说,"这就像咱们破的案子,看似邪儿,但一定有原因,咱们就是要把这原因找出来,找出真相。"这时,我也明白了,局里安排我和大桂池来破案,就是让他带带我,让他做我的师傅。

  第二天,大桂池就带我展开了调查,先找到村干部,村干部给我们讲了这么一个细节:死的这家的中年男人叫李根军,为争当生产队长和现在的生产队曹队长有仇(村干部怀疑是不是仇杀)。对于是不是有这个事,我们又串各家问了问,得到了证实,我和大桂池开始考虑是不是仇杀,但一来没有博斗场面,二来死人身上没任何伤,连脸色都平常,是怎么被杀死的呢?第二天上午,县法医给我们送来了验尸报告,死者是氢化钾中毒,氢化钾是国家管制的剧毒物品,一个人只要用指甲着着一丝一点吃下去就会死去,这种东西轻易不会流散到民间,这氢化钾怎么进入这家人的口里的呢?我和大桂池打开了这家的院门,到屋里查验了一下,见锅里还放着死者前一天晚上的晚饭,熬的白菜汤,锅边上贴的玉米面饼子,院子里一辆小拉车,上面还堆着那天这家人从地里拉回来的大白菜,根据一家五口人同时死亡的情况分析,这家人一定是一起吃了晚饭中毒死亡,这毒就在白菜汤或玉米面饼子里。我们从一家找来一只草鸡,掰了一块饼子给它吃,草鸡没事,又喂他菜汤,草鸡不喝,无奈又让村干部找来一条狗,让狗喝了一口菜汤,狗一会儿就死了,这样可以确定氢化钾成分在菜汤里,但源头是白菜还是大缸里的水呢?又从大缸里舀了一瓢水,拌了点鸡食,让草鸡吃,草鸡没事,这下才明白,在水里有氢化钾的可能应该排除,玉米饼子一开始就是应该由水和的面。这样,就肯定了氢化钾在刚从自留地拉回家里的大白菜里。

  原来做菜汤的那棵大白菜已无法找了,现在只能从院子里那一大堆白菜里去寻找,是不是还有,大桂池和我只能试试看,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他在那头,我在这头,一棵一棵地检查起来,小心翼翼,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这次,我因为还对在机械厂砸枪子弹漏检的事印象深,更是仔细,一大堆白菜,检查得我眼睛都木了,手冻得直疼,嘴唇发颤,但也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终于,我发现了一棵白菜不像原长的那样,表面一片白菜叶有人动过,掀开那片,看到中间有个似显不显的小深洞,这个洞口如果稍不认真就会放过,我拿着这棵白菜到了大桂池身边,让他再看,大桂池掂来倒去观察后,朝着白菜说:"挨了这么半天冻,总算找着你了,你就是个救命的活菩萨啊。"我特别兴奋。我连夜就带着这棵白菜去县里化验,结果证明是被人先用小细棍扎了个孔,到了菜心部位,然后放了大概只有几毫克的氢化钾。

  之后,就是针对谁能搞到氢化钾展开调查了。

  第二天,我骑着自行车又赶回东孙庄,把结果告诉了桂池,马上把村干部叫来,了解姓曹的队长的家庭情况,得知姓曹队长的儿子在离这10里的李庄中学教高中化学,我们俩又骑车去了李庄中学,找到了校长,正好有个老师在屋里,这个老师反映说十来天前教化学的曹老师的父亲曾经来学校找过曹老师。我们把曹老师叫来,曹老师刚下课,问他有没有这回事,他一点异样都没有,说:十天前我父亲赶李庄集,到我这吃的饭,吃饭时就问我怎么上实验课,有没有实验室,我说有实验室。他非让我带他去实验室看看新鲜,我就领他去了,父亲还问:"听说有种东西特别厉害,沾一点就死,是什么?"我说是氢化钾,他说在哪儿放着,可要保管好了,我指给他看,并说没事,很保险,呆了一会儿,我说要去侧所,催他走,父亲说你去侧所,我再给你锁门,我先走了,后来父亲就锁了实验室的门回了我的屋。

  这个情况非常重要,并且也说明化学曹老师除了管理化学药品不严外没有参与这个事。我们跟学校协商好,让学校想法留住曹老师,一两天之内不让他离开学校,我们连忙赶回东孙庄,马上把生产队曹队长传到大队部,他进门,没等他缓过神来,李桂池第一句话就说:"我们刚从李庄中学你儿子那回来。"之后眯起眼睛直盯着他,十来秒钟后曹队长就瘫了下来,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你们都知道了."大桂池表情姿势仍然不动,冷冷的说道:"那你都招了呗!"曹队长就这样很容易的交代了.经过审问,他供出是他偷拿了他儿子实验室的氢化钾,用纸包了一小包,在这家人锄菜的前两天夜间,用竹木棍在两棵白菜里扎了个洞,把氢化钾放了进去,本想不会这么快吃到,谁料这家人第一天吃的第一棵白菜就是放了药的那棵,问他怎么知道氢化钾这个东西是剧毒药品,他说,儿子回家里讲道过这方面的知识,问他为什么害死李根军这家人,他供述说他当队长时,李根军串联其他几家不让他当,当了后,在生产队劳动时,这家人挑剔他,他就记恨在心,想出了这个主意。他最后说这样做的本意是想吓唬一下他,解解气,没想到结果死了一家五口.

  事情真相大白,案子告破,已是晚上了,我和大桂池一整天没吃饭,肚子这时咕咕叫。村干部去通知村里的一家做饭,一会回来,并叫来俩民兵看着犯人,我和大桂池去了这家吃饭。

  这家有男人、女人、两个孩子,分里外屋。男人见我们来,忙客气地把我们让到里屋,炕上摆好了桌子,一看是白面饼,盘子里是摊鸡蛋,外屋的女人和两个孩子趴在锅台上吃饭,是黑糊糊的豆面饼子,盘子里是黑糊糊的菜,两个孩子四只大眼叭叭地惊疑地看着我们,小手端着大碗,要知道,那个时代,白面饼和摊鸡蛋是什么饭,用现在的话都没法比较。今天感觉起来,就像一家人衣衫破旧却把一件昂贵的丝绸衣服给你穿,又像一家人一贫如洗,却把珍藏了几代的一件金银首饰给了你,我们哪里吃得下去,这里是革命老区,这个村离冉庄地道站只有一里地,生活还这么苦,我过去没感受到,因为从小到大都享受干部子女待遇,国家供给着我们生活,听说这里的人白面都是攒到过年这天吃饺子用,一年只吃这一回.我和大桂池从外屋叫那女人和两个孩子里屋一块吃,人家说什么也不进来,我们又把饭菜端出外屋让他们吃,那个男人又给端上来,并且训斥两个眼光里露着想吃一口念头的孩子。无奈,我们拿起筷子吃,我怎么也咽不下去,吃了一半,我俩就说吃饱了,临走我偷偷地把两毛钱和一斤粮票放到锅台上,怕明着给人家不要,这个晚饭过去二十几年了,我印象还这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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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百姓是水

  在东孙庄那家吃饭后,我就更加相信了战争年代红军、八路军、解放军和老百姓的鱼水关系,因为我有了切身的体会,下面又讲的这个故事,是我还得到了一个真感受:老百姓齐了心,力量是多么大!我们打天下时,老百姓起了多大的作用!

  大魏庄出过一个案子,这个案子破得非常成功,事儿不算太大,但使公安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大增。这个村每人有一分自留地,自留地最初的意思是公社化时期生产队在集体耕地之外分给各家种菜吃的,但各家谁舍得种菜?都种的是粮食作物。这个村的自留地各家各户都紧挨着,各家地边都种着大杨树,是一种绿皮杨,发育快,树皮薄.结果一夜之间,紧挨着的四十棵大杨树的树皮被刮掉了,远远望去,就像四十条赤身光膀肌肤白白的大汉并排站在野外,村里的老百姓太气愤了,集体步行了四十多里地来到县公安局,请公安局下去破案.局领导十分重视,因为李桂池正在别处办案,就让我带队进驻该村,这是我第一次领导办案,说明局里在我当刑警一年后对我的工作水平已经信任,或者说我出徒了。

  这个村不大,大队干部领着我们一行三人一进村,全村的老百姓就像当年欢迎解放军一样,大街两边围满了人,他们那种期待、欢喜的目光就别提了。当天晚上,一家刚刚娶了新媳妇的房子让给我们住,村里人就聚在这家给我们主动提供情况。其实,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怀疑目标,这个人是一个姓许的老头,脾气怪孤,跟村里大多数人家都不说话,其中有几家在我们后来调查线索时就直言不讳地肯定说这事是许家老头干的。但公安机关不能只凭人们的怀疑认定,得有证据。

  我们轮流在各家吃派饭,每家都像待贵宾一样待我们,一大早清就给我们包饺子吃,刚才也跟你说过那时候农村过年才吃饺子,这是农村的高档饭食,感动得我们公安人员都暗暗发誓:不破这个案子,永远不回县里。接刚才的话说,人们都怀疑是姓许的这家人干的,为什么?该村人家都姓魏,解放前村里有老两口老来只有一女儿,为了养老,从太行山区的完县招赘一姓许的女婿,就是许老头的父亲,村里才有了许姓,到许老头这辈是单传,许老头生了两个儿子,.这家人独门小户,魏姓人并不怎么歧视他们,但他们很自卑孤僻,自根不跟村人打成一片,万事不求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许家人很有心机,当村中人都按着生产队公社化的政策走社会主义的时候,他家就偷偷的搞小买卖,养个羊什么的,日子过的又细,一年不见的吃点油,据说许老头攒下了七百块钱(在当时的农村算是巨款)不敢存去银行,用牛皮纸包上埋到地下,结果一九六三年大水过后在取出都沤烂了.文化大革命前他骑自行车从满城易县往返二百多里倒买倒卖粮食,被区"打办室"(计划经济时代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连自行车没收,他怀疑是村里人举报的,前年,他的小儿子忙外出回来偷回一辆自行车,结果又被公安局的抓走,判了两年,自那以后,他再见了村里任何人都是无比仇恨的目光,因为他又认为是村里报的,他恨村里的所有人,破坏村里人种的树,只有他有着可能,另外,我们进村来后,几乎每家都来找过讲情况,许家人一个也没来过.这种推理,可以是破案的一个方向,许家对门邻居有反映,树被刮皮的那天夜里,出来解手,听到许家院里有过动静,这一切表明,许老头被重点怀疑是有根据的.

  怎么找到证据呢?老百齐心协力,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再难的事也能办到,有的说知道这家有个刮榆树的片刀,半夜里,他们就自告奋勇摸进许家院去,把那把片刀偷出来,我拿着这把刀到大杨树干上去比量,刀茬不对,为了不惊动他,老百姓连夜潜回许老头家,模佛把刀放在原地方。

  到了白天,我们又来到现场,重新勘查,看脚印,是一个人,可是一想,一夜之间连刮四十多棵树,一个人能干完吗?又不像一个人干的.从树皮被刮的痕迹看,是从上到下一捋到底,劲儿很大,情绪像是无比愤怒,不然不会这么长就一刀到底.这倒符合许老头的心理.可强有力的证据怎么得到呢?我站在地边顺西方向望去,一家一家的自留地排着,一头是公用的用来浇园的土垄口,各家的大杨树都贴着垄口边栽着,每棵树都长到了半搂粗,这个作案人是蹬在垄口陂上刮的树皮,陷在垄口陂上的脚印特别明显.既然都还怀疑是许老头,半夜里,老百姓又摸进许老头家,把他的鞋偷出来,拿到垄口陂上比对靯印,鞋大印小,也不符。

  案子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二次努力都未能找到许老头的证据,老百姓也没辙了.我把公安人员和村人们聚到一块分析这家人:这家人有两处宅院,老头老婆住一处,大儿子住一处,大儿子住的地方和老头老婆离着还挺远,这两处宅子的人这几天没有过任何动静.老百姓忽然提供情况说,这家大儿子以前也蹲过监狱,他这几天看见人就躲。

  我们都从直觉上肯定,是许老头或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干的,但是,刀印鞋印都不对,怎么找到突破口?提到许家大儿子有前科,我向村人了解详情,跟我来的刘会民也知道,文化大革命中偷过生产队地里的庄稼,劳教过两年,我就想从许家老大这突破一下,即使许家大儿子没干,他也应该知道是谁干的,用什么干的。看着人们期待的心情,我们只好采取了一个办法:半夜,把许家大儿子逮到大队部,直接了当地问他大杨树是谁刮的,开始他说不知道,叫刘会民的刑警拿起皮带朝他的背上抡去,他还不承认,刘会民抡起棍子又一下,还不承认,但是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恐惧心理,故意大喝一声,:"把他吊起来,给我狠狠打,不信你不说。"刘会民用绳子绑上双手,刚往房梁上系绳子,我的本意是震唬一下,许家大儿子撑不住了,"我说,我说,你们别打了,我告诉你们,"刘会民停下动作,喝问:"刮树皮的事谁干的?""这事是我爹干的。""用什么刮的树皮?"我问。"用菜刀。""哪的切菜刀?""我爹家做饭的菜刀。"

  突破口打开了,为了验证许家老大说的是真话还是因怕被打招的假供,我叫老百姓又连夜摸进许老头家,把案板上的菜刀偷了出来,现在我都弄不明白,人们怎么在不惊动老头老婆的情况下一次次搞来片刀、鞋、菜刀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拿着菜刀去了地里,和树干上的刀茬一比,严丝合缝,换一棵树,也是,我激动得不得了,一边比对一边喊着:"正对,正对,就是用这菜刀刮的。"原来总以为刮树皮用的是刮刀,自己把自己框住了,没想到竟然是菜刀,得用多大劲啊!我正比对着,一回头,见人群后许老头拉着小拉车,刚从地里拉柴禾回来,见我瞅见他,阴冷的笑了笑,我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没干什么。"他急忙要拉车走,我连忙说:"逮住他,别让他走喽。"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揪住,弄回了大队部,我开始审问他。

  许老头被人们揪着,也挨了老百姓几下,坐在板凳上什么也不说,任凭刘会民两人怎么问,就是闷着头不说话,半天我没言语,细细观察在人们嘴巴边传说这么久的人生带传奇色彩的许老头,倒底是有多大道行,我能不能看透他,老头细条身材,头小,眼细,面不恶,他如果不言语,是个很慈祥的老人,他一说话就可以感受到他精神深处的孤独和压抑,他对外界的排斥,当他老年人的眼光一闪时,表露出的是饱经风霜的城府和对理解温和希望的渴望,这一点我准确的捕捉住了,我让其他人走开,单留下许老头和我,联想到他在和村里人不和睦的处境,他一生过的也确实不容易,就给他倒了一碗水端过去,和他先聊家常,得知他祖上曾是当地有名望的人家,后家道中落,到他太爷爷那辈已很贫穷,所以他爷爷才从百里外入赘这村,这村是整个姓魏的大家族,他家总感到人单势孤,像寄人篱下,可是他家人都有个性,从不愿意仰看着人家的脸色说话,也不参与村里的一切活动,就只琢磨把日子过好,这是最实际的,我问他七百元钱埋在地下沤烂是否有这回事,他叹口气,"那是攒了十年的钱,发大水时没顾上拿,也觉得没事,不过没完全损失,挖出来太阳底下凉干到县里银行去,给换了九十块。"我问为什么跟村里人都不说话,他义愤填膺的说,"村上眼红我们,我做个小买卖他们都告发我,没收了自行车和称杆称砣,我儿子到外头当临时工,队里不分给我家粮食,拾了辆车子告了公安局说是偷的,我儿子又说不出是谁的,就判了两年。大儿子从生产队收拾过的棒子地里拾了一口袋棒子,被民兵抓到大队说是偷盗,劳教两年,让谁不恨?"我说:"你讲的我都信,你满肚子是苦水,"我话头一转,“但也不能破坏一个村子的树啊,长那么粗了,多可惜。”许老头耷拉了脑袋,我顺势说:"我们早掌握了是你刮的树皮,你不说肯定是有苦衷,刚才听你念叨来,也真有原因。不过,既然已知道是你干的,你应该如实讲给我听。"老头一听这话,终于抬起头:"我喝口水,我全说。"他端碗喝了大口水后就讲了来龙去脉:

  本来和村里人不来往,家里出了几次事他都人为是村人捣的鬼,这次二儿子被判刑,又怀疑是村里人举报的,他恨人们到了极点,就想报复人们。整天想用个什么法,杀人,放火投毒都想过,但又不敢,因为那报复太重了,闹不好自己被捕判死刑,他想的是既祸害了村里人们,自己泄了愤,自己还不被发现,那天半夜睡不着,思前想后越来越生气,就出去用菜刀一夜之间把村里自留地各家的大杨树刮了皮,为了让人们不怀疑他,连其中自家自留地边上的树也刮了.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也为许老头感受着悲哀,但有一点还不明白,问:"为什么留在垄口陂上的鞋印跟你穿的鞋不符?"他说:"那天夜里匆匆忙忙,又慌张,穿的老婆的鞋。"问那双鞋哪去了,说那天早上做饭时就让老婆放到灶膛里烧了。
这样,案子破了,前后没用一个星期,之后这个村的各家是请这个叫那个,我们没再去,下午,县公安局来车把许老头押走,车从村里过时,老百姓又像欢送贵宾一样,围满了街筒子,可是,我的心情没有第一次进村时那样兴奋。
    第八章情仇之间

  干刑警十年的时间里,我经历的案件很多,接报案、赶到现场、勘验、寻觅线索、调查知情人、抓捕罪犯、审问、破案、结案、移交检察院,这一套程序。许多案件久了就淡忘了,或者在心里没有多大震撼,可是,1982年刘口村那个杀人案,印象最深,在我情感深处激荡了很多年。

  那是1984年阴历初三,刘口乡政府一个紧急电话打到公安局,刘口村今天下午四点出了个重大杀人案,杀人犯穷凶极恶,正在逃跑,被本村人围困家中,杀人犯手持凶器,人们不能抓住.刑警队长崔新福立即通知在家的我们三人装备好出发,并临时抽调了看守所武警中队的两名武警战士跟上,我们在路上开了个短会,根据掌握的情况决定,如果歹徒穷凶极恶,抗拒逮捕,就地正法.

  我们赶到刘口村时,时间已是午后,惨红的夕阳余辉中,一家破旧的小院周围人山人海,这就是杀人犯的家,一下车我就看到房顶上一个近三十岁的农村汉子,满脸满身血迹,一手持刀,一手提一柄铁锨,还正向院子里围观的乡亲们宣讲着话,这就是那个杀人犯无疑,四周邻居房顶上几个村民兵提着棍棒与他对峙,只是喝他,谁也不敢靠前,.

  我们分开众人到房底下,我看清了他的脸:黝黑的尖下颏脸,厚厚的嘴唇,不大的眼睛里放着绝望和凶恶的光,"老乡亲们,你们这会儿都听明白了,我为什么呀要杀人了,我和水仙好了多少年,他刘小火硬是靠两臭钱娶走她,他娶我个破的,我去娶他个整的.公安局抓我来了,我不怕,我早想开了,人活着就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个人还在讲话.

  "刘柱子,我是公安局刑警队长,现在我向你说话,希望你走下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我们已问出他叫刘柱子,崔新福仰首给他喊话。"公安局的同志,我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是活不了的,"他又转向群众,"老乡亲们,我刘柱子天生不是杀人的,是逼的我杀人,我不是坏人,老乡亲以后别骂我,"刘柱子拒绝自首,天色渐暗,我们开始行动,找来两架梯子,架在前后房山上,两个武警战士提枪上房,这时候,我又向房上的刘柱子喊话,"刘柱子,再给你最后一分钟,希望你自动走下来,不要跟公安机关对抗,""不,我要顶天立地的死,"这时候武警战士已登上房顶,就在向他接近的时候,他突然向房下大呼一声:"我走了,求老乡亲们好好发送我,让我俩地下成亲."话音没落,就见刘柱子举起拿刀的右手,狠劲抹向自己的脖子,立时一股血柱喷出,人如一根树桩倒下.我们急忙上去,房顶上刘柱子尸体周围血流成了一片,他的头几乎与身体脱离,只连着一层皮,除了静动脉在汩汩涌血.断开的食道里也向外流着小米饭汤。惨不忍睹。

  杀人犯自尽了,一方面处理他的尸体,一方面又去杀人现场勘验,被杀的是本村中学叫刘纪颖的女教师,是他所说的对象的大姑子,经鉴定,今天下午刘老师就是被刘柱子自杀的那把刀砍和刺了两刀,分别伤在胳膊和后颈部,案子很快破。但是,其来龙去脉我一直迷惑不解,刘柱子和叫小仙的怎么回事,刘小火又是谁,刘柱子为什么要杀他的姐姐,刘柱子说死后让乡亲们成全他们是怎么回事,在处理完这个案子后,通过多方面的了解,弄清楚原来这里面有个令人感慨也悲哀的故事:

  清水河水从西大洋水库流出来,从咱们县流过,在东北方向进入白洋淀,有一个入淀口,距那不远的地方有个刘口村,村子不小,是乡政府驻地,南街有两家邻居,东邻姓何,一家三口人,但父亲是残废,手脚不好,母亲因患骨髓类常年在炕上瘫着,家里有一个女儿叫何小仙,二十刚出头,漂亮。家里没劳力,西邻有一个单身汉刘柱子,是个孤儿,两家只一墙之隔,刘柱子小三十了,比何小仙大七八岁,小仙家里里外外的活几乎都是刘柱子帮着干,帮着小仙残废的爹照顾这个家,给何家种地、收割、打碾,在许多人看来,刘柱子就是何家将来的上门女婿。刘柱子是不高不矮的个子,不胖不瘦,脸黑巴巴的,不怎么好看,尖下巴颏子,两腮往里陷,但看着是农村里有力气的那种汉子,这是我最后看到的。由于一个人过日子,日子过得自然很穷,缝缝补补衣服,都是何小仙的瘫娘给做,刘柱子也有个手艺,就是每年养十几只羊,等到过年时宰了卖钱。

  刘柱子看上何小仙,何小仙的爹娘不是不知道,但从没有表露过态度,刘柱子帮着他家干活,他们也不反对,也从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意思,所以,刘柱子自认为何小仙的父母默许了他俩的交往,他给外人说也是跟何小仙好。作为何小仙本人,是个虽然漂亮但不风流的本分姑娘,就是怕母亲,母亲虽然在炕上瘫着,但总是对她训喝,小仙二十多岁了,还像对孩子一般,从小这样长大,小仙自然老实听话。小仙对刘柱子,由于自小的邻居,刘柱子在她家像在自己家,所以,从没有过情感,就像一家人,在有人说婆婆家之前,她也没想过别的,以为自己也许将来真和刘柱子成为一家人,而且,对刘柱子也有生活上的依赖感,毕竟,有这么一个汉子支撑着,按农村这种环境,没人敢欺负她和父母,如果说嫁给刘柱子,她也不会反对,只要父母愿意。

  终于有一天要见分晓了,有人来说媒,男方是北街的刘小火,这家人生活很体面,父亲在外上班,姐姐师范毕业在本村的中学当老师,而且小伙子也很会跑买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个村里买摩托车的人。不知是这家人托人说的,还是说谋人主动撮合,何小仙母亲马上答应了,等媒人一走,母亲就给何小仙讲了这门亲事,何小仙很吃惊,自己和刘柱子好的事人们不是都传开了吗?她把这话给母亲一讲,母亲说:"你管那么多干么?谁答应了你和刘柱子好了?"何小仙说:"你不答应我和刘柱子好,你让人家整年介在咱家干活,像扛长活似的又为了什么?"母亲喝反她:"谁叫他来的,他愿意。"何小仙又气又怕,没有再敢说什么。几天后,刘柱子发觉何小仙见到他面时和从前不一样子,就追问他原因,何小仙就把这事吞吞吐吐地讲了。刘柱子一听就像气炸了肺,进屋云找何小仙母亲理论,何母说:"柱子呀,这些年我没拿你当外人,一直把你当成亲儿子看,这些年你照顾我家不少,婶子我也记着呢,你也该找个媳妇了,等你娶媳妇时,我会当娶儿媳妇一样帮你办。"柱子是个血性汉子,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把何小仙叫出来,就问她一句话:"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何小仙泪涟涟地说:"只要那家不再找媒人给我娘说,我娘也许就会同意咱们的事。"刘柱子就去找媒人问个究竟,媒人说:"不关我的事。""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那边不让你说了,你不能再找小仙她娘了。"媒人答应了,刘柱子就去找了那个刘小火,到了他家门,正好小火他姐刘老师出门上班走,刘老师还给他打个招呼。刘柱子进去就问刘小火:"你知不知我已经跟何小仙好了,怎么还托媒人说媒?"刘小火在村里正是财大气粗的时期,本来这事是媒人先给他家提起的,他娘也担忧地说过:"不是她跟西邻刘柱子搞着吗?"媒人说:"我早问过她娘了,谁嫁给他呀,人长得像五股叉,家里就三间破房间,穷得就有个锅台和炕,没事。你们愿意就去说吧。"她娘又问:"刘柱子说过他和小仙有事了,是真的没有,如果有,我们儿子可不要个破货。"媒人一拍巴掌,不耻一笑:"那是刘柱子给自个儿脸上贴金,没有那事,再说,将来你儿还试不出来?"这样刘小火家同意媒人去小仙家说媒,现在见刘柱子找上门来,单刀直入地问这事,刘小火口气很硬,回答说:"就是我看上小仙了,她是个没出嫁的姑娘,我为什么不能让去说媒?"刘柱子说:"你不知道那是我的人了吗?"刘小伙说:"她是良家黄花大闺女,哪是你的人?给你登记了吗?上了花轿了吗?"刘柱子说:"她早跟我睡了。"刘小伙说:"跟你睡了?我还说跟我睡了呢!"刘柱子不善辩论,噎了半天,没想出说什么,转身走了。
刘柱子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又找到小仙,问她:"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小仙说:"柱子哥,我愿意做你的女人,可是,可是昨个人家又托媒人说来了,还放了五千块聘礼。"刘柱子一听,又妒又愤,彩礼自己没法比,他一咬牙,"小仙,你跟我私奔不?"小仙一听脸色吓得发黄,"我爹我娘可怎么办,我不能因咱们让爹娘有个长短,再说我走了,爹娘怎么活呀?"说完呜呜哭泣。见何小仙这么说,刘柱子也对小仙有了怨气,一直好多天不出门,也不去何家,相反,刘小火像故意气他似的,天天来何家,还有意让人买来新家具把何家装点好,买来新自行车让何小仙骑,看着何小仙穿着刘小火给买的新衣服,骑着新自行车,暗地里把牙咬得咯咯响。

  为了怕夜长梦多,没过两个月,刚进冬天,刘小火就把何小仙娶走了。当吹吹打打的迎亲乐声从东邻传过来时,刘柱子再也忍耐不住了,拿起杀羊的刀子就冲进了迎亲的人群,要捅刘小伙,人多,哪能让他杀了人呢,人们拦住,村公安员把那杀羊的刀子收缴了,在大队部里开导了半天,等婚事办完才放他出来。半夜里,他又受不了了,自己跑到自家房上,冲着刘家骂大街:"我**们家八辈姥姥,知道我跟小仙好,非娶小仙。"人们私下议论:"刘柱子疯了。"刘柱子又骂:"刘小火,你等着瞧,你娶我个破鞋,我娶你家个大闺女。"人们一听,心里都暗笑,人家里有个大闺女,但是国家老师,干部待遇,文化人,你算个什么,穷光棍文盲一个,这不是说疯话气话吗,快快拉倒。但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个事发生了。

  转眼进了腊月里,一天,刘柱子找到公安员,说:"你看,快过年了,我得变卖个钱,买年货。我想杀几个羊去卖,把刀子还给我。"一想这是真的,再说,刘小火和何小仙结婚都两个月了,事情过去了,刘柱子心也该凉了,不会再有什么事,公安员就把杀羊刀还给了他。

  刘小火的姐姐刘老师是乡中学一位很受人欢迎的好老师,认真负责,教学有力,又性格温和,她已二十五岁,当时在农村,不好找合适的对象,他父亲准备在市里物色一个。乡村学校上班作息时间长得不行,许多老师没课时就回家,而刘老师从未早走过,都是在学校正点下班后才走。这一天下午,没到下班时间,忽然说脑袋疼,可能是天冷感冒了,要提前回家,一个平常要好的女同事说陪她一块去医院拿点药,她坚持说回家休息一下就行了,自己就一人步行出了校门,刚走出一百来米,就见刘柱子朝学校这个方向过来,她正疑心刘柱子到学校来有什么事,因为她没有亲属在学校上班上学呀,说时迟那时快,刘柱子突然闯到自己面前,从袖筒里抽出一把明晃发亮的长尖刀(那把杀羊刀)冲她刺来,她惊得一闪,刀尖戳进了她的胳膊,又痛又吓,捂头回跑,一边嚷:"救命呀,救命呀!"刘柱子就在后面追,迎面碰上一个闲逛的八十岁老头,眼不清楚,以为两口子在打架,在一旁半训半嘟囔:"快过年了,打什么架,一家人不好好过日子,别打架,别打架!"刘老师刚跑过老头身后,刘柱子就赶上了她,尖刀从后颈插进去直到了心脏,女老师立时倒在道边一个土坡上。老头看流了血,说:"看看,不让你们打架,非打架,这不打破了吧?"

  这时,刘柱子拔出杀羊刀就往西跑,正好公安员从乡政府回来路过,老头叫他:"你看看,打架打破了,还不上药去?"公安员赶过来一看,立时喊道:"哪打破了,这不死了。"一抬头,看到刘柱子的背影向西跑,大喝一声:"刘柱子,你往哪儿跑?"随后去追,边追边对碰见的人吼着:"快去大喇叭广播,刘柱子杀人了,全体民兵都到村西去截刘柱子。"这档儿间,刘柱子已经跑回了自已家附近,先进了小仙家,小仙娘还在炕上,刘柱子满眼杀气,指着她问:"你亏心不亏心?亏心不亏心?我和小仙搞着,你也知道,你为什么把她嫁给别人?"小仙娘见刘柱子浑身是血,杀羊刀子也是血,又心愧,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直打哆嗦,刘柱子还不解气,"实话告诉你,我杀了小仙的大姑子,本应该连你也杀了,再杀刘小火的姨(那个媒人)。我就是应我说的那个话,刘小伙娶我一个,我也娶他家一个。"

  这时,大喇叭非常高亢洪亮的急迫声音传遍全村各个角落:"全体民兵,全体老乡亲,刘柱子杀人了,刘柱子杀人了,大家快点去截他,他朝他们家方向跑了。"街上也有咚咚的脚步声,拿棍动锨的嘈杂声向这边卷过来。刘柱子恨恨地瞪了软在炕上的小仙的娘,转身出了屋,踩着小仙家的鸡棚顶,跃过墙头回了自己的院内,顺着梯子上自己家房顶,他向外一望,全村的人们都齐呼呼朝自家涌来,一会,自家院里,外面街上是人山人海了。公安员和民兵赶来,上了四周邻居的房顶,从四面包围着他,但他手里一柄铁锨,一把尖刀,谁也不能上前擒他,只是对峙着,这时,刘柱子开始向房下人山人海宣讲他怎么给何小仙家当牛做马,几乎支撑着她们家的生活,他和小仙如何如何好,刘小伙和小仙娘怎么折散的他们。直到我们赶到在武警战士对他实施抓捕时自杀.

  那天清理完现场,驱散人群,我们去了刘柱子住的屋子,啊呀,穷得没法提,三间屋子,没有一样家具,外屋地上几块砖托着四个破瓦罐,只剩一把小米,灶台边风箱上有块磨镰石,刀屑子和水混杂着,一大片,可见磨刀时的狠劲,刀子磨得多快,去西屋,破迎门橱,一推就几乎散架,还戳着一瓶酒,脏席炕边,扔有一堆裹着旱烟抽过的烟头,我们数了数,一共二十二个,可以想像,刘柱子在杀人前进行了怎样激烈复杂的思想斗争。

  "刘柱子不杀情敌,不杀小仙娘,不杀媒人,为什么要杀小仙的没结婚的大姑子呢?"调查群众,人们提起刘柱子曾骂过"要娶刘小伙的姐姐。"小仙娘也提供说刘柱子跟他讲过要娶刘小伙的姐姐。

  村民讲,这地方有个风俗:如果一男一女都在没结婚之前死了,迷信中认为是孤魂野鬼,死者两家往往就要求结阴亲,合葬在一起,让两个死者在阴间结为一家人,便都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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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地狱天堂

  我做刑警工作期间,除了破案,做的另外一项也是很多的工作就是负责执行枪决犯人的押解工作,过去枪决犯人时先是开公判大会,在县城集市这一天,往往在电影院门口,犯人依次排在刑车上,后面的我们头載大盖帽,墨镜口罩,几乎看不到脸。因为公安局人少,许多还是老头子,不能让他们去做这事,只能把年轻的用上。刑警十年,押了十年,经我手押解枪决的算起来不下100人。我们就是把他们从人间送往地狱的监护人。现在想起来,感想最多的就是那些社会渣子、地痞、强奸杀人犯等确属人间败类,应该把他们从朗朗乾坤的美好人间送往黑暗的地狱,有些社会渣痞,到死时还冥顽不化,似乎他们来到人间一遭,任务就是给人们制造罪恶。

  离我们老家一里的东吕村渣痞谢登宝,为非乡里,无恶不作,最后因强奸杀害妇女的罪行被判死刑。执行枪决正好分配到我押解,看守所里他在押时就不安分,虽然刚过三十岁,却不恋生。为使他在押解执行枪决过程中顺利,把他从看守所提上执行的卡车,在路上时,我对他说:"谢登宝,你是不是东吕的?""嗯,是。"他答道,我说:"我是田蒿的,咱们是老乡,我先告诉你,在宣判大会上你别折腾,不然的话就对你采取措施,用绳子勒上你的嘴。"他被五花大绑着,见我说这话,也动了老乡的真情:"哥哥,既然这么说,你什么措施也别用,别勒嘴,我保证这次老实,给你面子。"我说:"你真这样,我也照顾你,在你死之前少受点罪,把你捆松点。""好呀,哥们儿,不过我有个要求。"我问:"什么要求?""死之前我得唱个歌,大声唱个歌。"我犹豫了一下,想必是人要在死前把心里的闷气发一发,便有原则地同意了,"也行,不过,在宣判大会上不能唱,在县城里不能唱,等出了县城到了村外道上可以唱两句。"结果,谢登宝真的没在公判大会上折腾,在县城内没唱,押赴刑场路上一出了县城,他问:"我是不是可以唱了?"我说:"可以,但不能多唱。"他就放声唱起来,我记得有"花儿插在花瓶上,妹妹就在郎心上",还有绕口令歌曲,有"铁窗歌"。他唱了一路,快到执行的地方了,我命令道:"不许再唱了。"他听话,止住。

  要说人不怕死,那是瞎话,那天共有5个要执行的犯人,在保定东的杨庄野外一道河堤边刑车停下来,.马上就要从这光明的世界消失了,前面就是地狱之门,自己存活只有一会儿了,犯人中有的已拉了一裤子屎.刑场上已画好了5个白圈,谢登宝是第3个圈。当把他从车上押下来向3号圈走时,谢登宝两腿已瘫软了,我把他拖到指定地点,让他跪好,五个犯人验明正身,五名武警战士已依次排好,执行队长小旗一举,准备开枪,谢登宝忽然大喊一声:"三十年后又是一个谢登宝!"没等最后一字落下,队长小旗一落,"打!"枪响了,其他犯人不再动弹,谢登宝的上身和双腿还一个劲踹搡,随行的中队长掏出手枪,朝他补了三枪,才不动弹了。

  类似的还有一回,是枪毙何桥一个渣子,抢劫杀人的,也是我押解去的刑场,到了执行地点,命令他跪下,他坚决不跑,再命令他,还是不跪,直挺着肚子喊:"男子汉大丈夫,躺着生,站着死。"武警战士气愤至极,用五六式冲锋枪托朝他眉心连戳两下,还是不跪,无奈,两人过去把他按着,想摁跪他,结果是四脚八叉,双膝就是不着地,无奈,就这样几人摁着把他毙了。

  然而,我为有些被执行枪决的犯人扼腕痛惜,他们本该把双脚留在地狱门外,可是一念之差自己把自己推进了地狱之门。

  那是我的刑警生涯的末期,我又一次执行枪决犯人的押解任务。公判大会是上午9点开,我们7点钟就随着地区中级法院的法官来到羁押的看守所,提出了一个要将执行枪决的年轻犯人张玉亭,他是一个医术很高的中医大夫,治好了不少病人,然而他杀了自己的妻子。他由我押解.此人戴着白框眼镜,白净脸,文质彬彬的,如果在大街上和他打个照面,谁也不会把他和一个杀人犯联系到一起,当时我在身边,中院法官在看守所走廊里向他宣判:

  "杀人犯张玉亭,男,37岁,系保定地区清苑县小营村人,因犯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张玉亭立时就泪流満面,法官又去向其他死刑犯宣判。我们一块的几个人问张玉亭:"你现在有什么要求没有?""给我一支烟。"张玉亭说。死刑犯不许吸烟,这回破例我们给他一支烟,点燃,他的戴着手铐的手在吸了一口后拿下来,长叹,"后悔呀,后悔,我死了倒没什么,孩子,孩子什么都没有了,没了娘,又没了爹。"说完又哭。不能老听他哭,所有将被执行的犯人要往车上送,去公判大会会场。突然,张玉亭叫住我,充满哀怜:"兄弟,我还有个要求?"我问:"说?""我家几代行医,到我这辈是第五代,我有一个专治疗气喘炎的秘方,我想献出来,能保我命不?"我一听,做不了主,赶紧通知别人去告诉中院法官,几分钟后人回来,回答是否定的。

  整个押解期间,我都是拖着张玉亭上车下车的,他已浑身无力,精神崩溃,到了刑场,把他向执行地点拖时,他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李桂池,我**姥--姥--。"我知道是为什么,是李桂池破的他这个案,但一切已晚,咣的一声枪响,随着张玉亭后脑的一股血柱流出,他的人生就永远结束了。

  另外至今一想起来就痛心的还有县城城关镇南大冉村林占发的死,他为人友善、仗义,为乡亲邻居修窗、安门不收工钱,人缘很好。林占发原来是个木匠,后来杀**摆摊卖肉,在一个县城集上,胡指挥村一个卖肉的小伙子也赶县城集,来得早,占了原来林占发的地方,林占发把肉推来后,让胡指挥这个卖肉的小伙子挪开,胡指挥小伙子以自己今天早到为由拒不让开,林占发就动手拆他的摊子,胡指挥小伙子不让,二人动起手来,这个过程中,年轻气盛的胡指挥人抄起自己带来的一条板凳,刚刚举起要朝林占发砸来,林占发抄起自己卖肉的刀子,一刀戳向他的胸部,穿透了心脏,举凳子的小伙子手臂没放下,就身子一歪,斜倚在旁边电线杆边,顺杆出溜倒了,板凳也落在血泊中的身体上。刑警队赶到现场,人早没了气,立即抓捕林占发,林占发逃走了,一逃就是六年,逃亡这年,他的儿子才刚满两岁,还不记事,他杀死的胡指挥那小伙子,结婚仅五天,对两个家庭来说都是塌天横祸。

  这次林占发逃了很远,到了南方,靠什么谋生呢?他有会木匠的手艺,就给人家作装潢的活,衣食不足,颠沛流浪,他后来跟我说:"那种日子真难,整天提心吊胆,惶恐不安,真是风声鹤戾,草木皆兵。"就是骑自行车在街上走,后面跟个自行车,都以为是公安局的来抓他,路上有人瞅他一眼,都疑心自己是被发现了。他是怎么被逮住的呢?这是逃亡六年后的一个夏天,他流浪到广州韶关市干活,给人装修楼房,晚上住在这家三楼。半夜睡觉了,听到楼下有嚷声,实际上是喊楼上的邻居下来,他以为是公安人员寻找到了他的踪迹来捕他,打开后窗户,从三楼跳了下去,把腿摔折了,动弹不了,又不敢叫唤。巡逻的保安过来救了他,送往医院,问本人籍贯、来历,说出了破绽,保安反映给当地公安局,又向这里调查,确认是六年前杀人后负案逃跑的林占发,之后他被解送到清苑县看守所,最后判为死刑,由最高法院核准执行。

  公判大会上,我负责押解他,刑车下面,他父亲、母亲、媳妇、姨全家人都来了,他媳妇举着自己満八岁但还不记得父亲是什么模样的儿子:"宝宝,快叫爸爸,快叫爸爸,那就是你爸爸。"小男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稚嫩的童音向上呼喊:"爸爸,爸爸。"一家人哭喊成一片,周围的乡亲朝刑车上喊着:"林占发,你低头看呀,这是你那个儿子,看你儿子最后一眼呀!"林占发冲着车下的儿子只说了一声:"儿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我的泪水被这上下周围的情景感染了,止不住哗哗直流,湿透了口罩。公判结束,法官宣布将死刑犯立即押赴刑场枪决时,刑车载着死刑犯缓缓开动,赶集的人们随着车哭成一片,这就是一念之差而制造的人间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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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怀念战友

  我是1986年在刑警队工作期间结的婚,那时提倡晚婚到二十八岁,再加上紧张,不能分心,刑警队分三个小组,常常是每组一分就是十来个案子,哪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局领导很关心这事说三十岁的的人了,,后经人介绍一对象,在工业局工作,可一直没谈起结婚的事,家里有爷爷和母亲,弟弟妹妹都在上学,爷爷是肺心病,一年住两次医院,母亲是心脏病,一年住一次医院,到时我加班去医院服侍,尽量不耽误弟弟妹妹们的学业。因我自小被送到老家跟爷爷长大,父亲去世得早,所以跟爷爷感情深厚。爷爷在老家病重了,我赶回去看望他,爷爷拉起我的手,让我坐到他头前:"国平啊,我不怕死,这大把年纪了,可就是我到死也不可能见到孙子媳妇。"爷爷打早就给我说媳妇,我都拒绝了,这时我孝心大发,在爷爷面前保证说:"爷爷,你放心,在你闭眼之前,一定把你孙子媳妇领到你面前。"爷爷又以为我在哄他。我以前多次给爷爷承诺,都没兑现过,这次不一样了,我回到县城,到工业局职工宿舍找到未婚妻,把这情况和我的想法一说,她是我高中时低两届的同学,只是我们没见过面,也很同情我,尽管我们很少有机会和时间见面,但她已对我有了充分的信任。对于我提出"一个月内必须结婚"的要求,她回去同家里人商量,没有取得同意,可她说服了父母,很快把日子定了下来。我说:"咱们结婚因陋就简,我也没条件也没时间,我就把你从你家带到田蒿就行了。"这样岳父不干了,给我说:"结婚同意了,可是你得像回事似的办一办,终生大事,起码得摆两桌。"未婚妻子却说:"不用那么着,我既跟了他,就是跟了他,还在乎什么过场。"所以,那天我穿着警服骑车去她父母家接她时,岳父母老大不高兴,未婚妻连新衣服都没换呢,岳母赶紧从衣柜里翻出件新衣服给她穿上,我就用自行车把她载回老家,爷爷在那屋,我们的新房在这屋,新房特别寒酸,炕上就铺了个妻子从娘家拿来的一块花床单,两条新被子。孙子媳妇就算是进了家门,我把她往爷爷跟前一领,叫了声:"爷爷,我把你孙子媳妇带来了。"在炕上躺了两个月的爷爷奇迹般地坐了起来,妻子是贤惠的,我结婚第二天就回了刑警队,去沧州办案子,她就给爷爷喂饭,服侍,直到爷爷不久过世,我当时和大桂池在沧州青县,也没见爷爷最后一面,一个月后,母亲也去世,我也正在小营破杀人案,公安局打电话通知我,我才回去奔丧。我进家时,母亲已躺在了灵床上.

  我和妻子在县城租了县城南南大冉村两间平房,但妻子多半是独守空房,连妻子生小孩那天,我都是才赶回来,连忙从村里一家借来辆小拉车,拉上妻子往县医院跑,结果半路上小孩就生了,差点没出事,到了医院,大夫训了我好几句,问我这丈夫怎么做的,这么马虎,连妻子预产期到了也不守在身边。由于早产,孩子体弱,在医院输了三天液才算保住了小生命,这就是我现在上大学的儿子。对于这些,我的妻子却没有丝毫怨言,她理解我的工作。

  还有比我付出更多的,那就是我的师傅、同事李桂池。

  李桂池身高体粗,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下来的,身上伤疤多处,负过重伤,三等残废。他秃顶,为了遮丑,夏天戴个草帽,冬天包块儿白手巾,衣裳拉里拉蹋的,裤子腿总是挽到膝盖,褂子是老式对襟的,里面穿个脏白背心,可褂子上的布扣从来不系,总是敞着,腰里别着那把三八盒子,活脱脱一个抗日战争时期时的土八路。他老家是齐贤庄,入赘到县城西南三里地西望庄,老婆是个麻子脸,过去他家哥们儿多,穷,娶不上媳妇。可是他工作特别不怕卖辛苦,扎实,破案有一套,刑警队许多大案都要他去破。他之所以能破案的最大诀窍,就是他淳朴本质的农民打扮和性格,他最能深入群众,他比老百姓还土,到哪里去破案,接近老百姓最快,他见娘们说娘们话,见汉们说汉们话,家长里短,天阴阳晴,还是庄稼活,婆媳纠纷,都能说到一起,人们都愿意跟他一起聊天,所以,线索情报上来特别快。讲心里话,我起初看不惯他。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抽旱烟,走动别着一个烟兜,见哪有人歇着:"老乡,来,裹个烟!"全县许多村,没有不认识他的,他如果不去,人们还想他,他只要到村里去,大街小巷都会传开"老李来喽,老李来喽。"老百姓就围他成一团,他自称:"我赶的溜儿,跟木柁似的,最粗。"因此,就是没办案,他也不愿在机关呆着,一有空就到乡下去哨叨,说话也不成体统,也没逻辑,但农村人就是爱听,但他也有几个毛病,一,知道了谁有旱烟,朝人要,因此公安局说他爱占小便宜。二、他睡觉少,夜里就是三四个钟头的觉,可白天和乡亲们坐着坎,一会儿别人不注意就打起呼噜,别人忙叫"老李,醒醒",他扑棱醒了,装不知道,问:"怎么,我睡着了。"人们哈哈大笑。

  也正是因为他总愿意到老百姓中间去,不愿接近领导,一个领导很不欣赏这土包子作风,文革其间把他放到农场看林子看了一段时间,直到1975年,许多案子破不了,只有还得请李桂池回来,他提拨很慢,到死时,还仅是个刑警队副队长。

  他笑话流传很多,他身高肚大,饭量大,可是破案时往往一天、两天地吃不上饭,常常饿得他饥不择食,在牛庄破一个杀人碎尸案,一天一夜下来,去吃派饭,村里给这家送来**肚犒劳一下破案的公安人员,在屋里边人家正洗一个切一个,刚切完,回头再找案板上放过的另一个,不见了,再看大桂池,正三嘴两嘴把一个**肚吃了,人家还边找边嘟哝呢,"真纳闷,刚才还在这,哪去了呢?"他吃完了一抹嘴,还装傻,跟着人家**股后面问:"是啊,刚才还在,哪去了?"

  我刚入刑警队的时期,一次他带我去大张庄破一个强奸案子回来,骑着自行车顺清水河堤走,到了马店公社杨庄村附近,我饿得骑不动了,说歇歇再走,他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笑眯眯的逗我,"是不是肚子闹意见了?想吃点什么,说话吧,"我说我爱吃鸡蛋.他马上说:"这好办,跟我走吧,"我就跟他到了杨庄村边上一家,这家主人像接老朋友一样打着哈哈让进屋,大桂池也给他打了几句哈哈,话把一转说:"你瞧我们这个小同志哟,走到半路说要吃鸡蛋,这可给我出了难题,我又不会下蛋,从哪给他弄鸡蛋去哟."这家主人一听就明白了,忙说:‘‘那还不好说,咱家养着十几个大草鸡,吃鸡蛋还不是现成的,‘‘马上招呼内当家人煮鸡蛋,满满一锅,农家养的鸡,鸡蛋非常香,我那回吃了二十个.

  还有一回,中冉村一个赌徒输光了,红着眼朝他娘要钱,这家娘儿俩过日子,娘给了儿子两句,儿子一气之下把娘杀了,扔在地窖里,据说有一个邻居看到,但这个人不几天就去沧州青县挖河,我跟他去了青县民工工地,工地一边是个死坑的水,这水有当地妇女洗小孩尿布,也用来喂羊,饮牛,但民工和当地百姓就把这死坑的水做饭饮水,没有办法,口渴了也要喝水。这水又臭又涩,民工们用的法子是多放糖精,也给我在缸里加了糖精,不加倒好,加多了这水甜中带臭,味更难咽,我喝了就拉肚子,可是,大桂池就像现在人们喝矿泉水一样那么好喝。我坚持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大桂池把情况调查完后,二人就搭了一辆去沧州的牛车,到沧州已是晚上,迷了路,见个大院有人就嚷:"老乡老乡,去保定奔哪条道走?"当时他敞开着衣襟,裤腿一只挽着,一只落着,大肚子上插头盒子枪,吓得当地人说着当地土话:"呃呀妈呀,胡子来,哪来的胡子啊!"

  大桂池孩子多,又小,在刑警队办完案,回家还要种地,由于长年这样,饥一顿饱一顿没有规律的辛苦,他的体质看似粗壮,其实早就潜藏着危险的病根,他是破完上回提到的医生张玉亭杀妻案后回来的路上死的,我当时正回家奔母丧,完了回了刑警队,说大桂池死了,我当时真不相信,但他确确实实死了。

  清苑县西南角,离太行山不远了,有个偏僻的村镇,叫小营。村里有一个中医世家,五代行医,当地很有名,张玉亭是他这一辈单传的独子,他曾在保定中医学校学习过,已经有妻子和两个孩子,学习结束就又回了本村,继续行医,妻子就是邻村的农家女,没有文化,自已又在保定被城市文明熏陶了两年,愈发感到和妻子生活很痛苦。村里有个保定师范毕业的老师,到他这里看过病,他一见钟情,女老师走后他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后来到了神志恍惚的地步,他在爱火熊熊燃烧之下,给女老师写了一封长长的求爱信,在女老师下班时给了她。后来,女老师又以看病为由,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是有妻室的人。"但是,女老师没有把那封信退给他,可能是怕伤害他的心,以免对他刺激太大,而张玉亭却误认为是女老师也爱他,但他有妻子就无法接受他。他翻来覆去地思想斗争,最妥善的办法是给妻子离婚,但是,妻子百分之百不会同意,这不用怀疑,而且,闹离婚在村里是败坏门风,几代书香的名誉就一扫而光,作为知道分子的他承受不住,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妻子清清静静、不声不响地从自己身边消失,既不会损害自己和世家的名声,也会达到和女老师结合的目的。用什么办法让妻子消失呢?毒死?那是最让人一看就穿的,堂堂几代名医怎么让妻子误服草药?让妻子上吊?怎么可能,妻子温顺、贤良,家庭不吵不闹,怎么会想不开走绝路?正在为想办法发愁时,忽听说村里有一个规划,就要动工,就是村外要冲一条大道,这条道正好从自家房不远的一口水井过,这口井将要被填死。于是,他制定了一个瞒天过海的杀妻方案:半夜里,他趁妻子熟睡之际,用根桃木棍子碗口粗一米来长的,砸向妻子的头,本想把她打昏,但怕她受疼发生惊叫,用力过猛,一下把妻子的头咂碎了,妻子当时就死了,连吭也没吭一下。他赶紧找来麻袋,要把妻子装进去,但见妻子光身,又不忍,把新衣服找出来给她穿好,再装入麻袋,妻子的头在流血,用家里的旧衣服给他包好,随后扔到了那口井里。扔之前把麻袋和包妻子头的衣服取了下来。

  第二天,他装作去邻村丈人家,问妻子昨天来这没有,昨到半夜出去她没回家,丈人家一听,连忙过来,到处打听女儿去了哪家,张玉亭也假意组织街邻二三十个人四处串村寻找,十来天之后也没有踪迹,丈人家又去保定日报登了寻人启事。一天晚上,四处寻找没有结果回来的人在一块商量道:"她半夜出去的,是不是掉到井里去了?"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人们开始准备长竹竿,沿各村的井去搜寻。结果,在不远处那口里,长竿子扎下去,一合拉,人真在这口井里,"就是不小心走路时掉到这口井里了。"捞上来,头上还有伤口,"这是脑袋撞在井底砖上的",人们这样认为说,人已经死了,张玉亭和村里人准备办丧事,让死人入土。结果丈人家提出一个疑问:"如果走路掉到井里,应该是腿朝下,捞下来时怎么是脑袋朝下?"他们怀疑是不是有人害死的。有人说:"老实巴交,前门不出,后门不迈,她会得罪谁?谁会害她?"张玉亭也同意这种说法,执意要埋,但丈人家硬是不让埋,同时,给县公安局报了案。
这又是一起重大的杀人疑案,又是大桂池带队。首先,验勘现场,了解情况,对于死者属误入井中淹死还是他人害死乡亲也是各执一词,而且小营村几乎所有村人都倾向于前者,只有死者娘家人占小部分坚持后者,而且,从死者外表看,按第一种说法也未常不可以结为误入井中被水窒息而死。包括其他随行人员也说不算个案子。虚惊一场。李桂池在思考问题时就不大大咧咧了,他围着尸体转了两圈,查验了死者头上的外伤,之后果断地决定验尸。李桂池亲自和法医一起动手,切开头上半部颅骨,又从里面分开,终于,从颅骨内找到只有用钝器击打才会造成的骨渣屑。验尸结论推翻了大多数人的自误井中的观点,确定是他杀。

  但谁会杀她呢?被杀原因无非几种,图财害命,仇杀,情杀,图财害命?可是她不管钱,身上也不装钱,钱由张玉亭掌管,花时朝他要,再说,如果图财,杀人者为什么不杀张玉亭,否定;仇杀?排除,情杀?经过调查,此人小到大内向,前门不出,后门不迈,没发生过恋爱的经历,人们几乎异口同问,这人老实贤惠,家里从不打架,没有仇人,谁会杀她呢?人们还是不信。第二天,李桂池他独自一人去四处走,其实,他心里头早闪过一个年头,有没有可能是她丈夫呢?但如果是丈夫,又为什么呢?没打过架不会是激情杀人,孩子父母邻居的说法为证,突然,一个火花一亮,张玉亭有没有情人?街上几个老太太议论,"人家玉亭媳妇多好的一个人,孝顺公婆,看我们家媳妇,三天打两天吵,跟公婆对着骂!"李桂池搭茬:"哎哟哟,大娘说的着对呗,这会年代,哪还找张玉亭媳妇这样的,哪家不是婆婆媳妇不对眼唉!"一下子说到了老太太们的心坎上,都跟他拉起家长,打熟了就走,也不问什么,见到几个男人一块歇着,先掏出旱烟,"老乡,裹个烟抽。"见是公安局的老李,这么尊敬他们,都围在一块山吹海聊,末了,大桂池又说自己旱烟不够抽,人家赶紧又从家里拿自己的旱烟来,送给他。第二回,再看见这群人,就聊起张玉亭这人,张玉亭是神医,仁义厚道,价儿不高,着他的手病就好,不爱说话,跟人们关系都不错,是个秀才。大桂池随话答应:"朋友分远近,亲威有厚薄,莫非张玉亭就没有个最要好的朋友?""哪个好哪个不好呀,都好,谁去了张玉亭都一样待。"大桂池发现有个人不顺着大多数人说话,就改了话题聊家长里短,等人们都散了四外回家时,他赶上刚才那个人,跟他卷个烟递个去,到他家门口大桂池假装要回去,那人忙劝他到家里坐坐,大桂池随话答应地进去了。在炕头上一坐,聊热乎了,大桂池又慢不惊心地说:"莫非张玉亭就没有个相好的?"

  那人吃惊的望着他,"大老李,你怎么知道?"

  "你也知道?"大老李反问。

  "嗯。"

  "你知道跟谁呀?"

  "跟学校一个老师呗。"

  "哪个学校的老师?"

  "村小学的吴老师。"

  线索就这样出来了。大老李从这个人了解到:张玉亭曾经有一天在吴老师下班的路上给过她一封信,女老师还跟张玉亭说了几句话,他那时正好给学校送菜看到。

  李桂池想知道的就是这方面的线索。因为根据调查,张玉亭之妻娘家远在外村,她娘家没有与人发生纠纷仇恨的历史,她本人又安分守已,孝敬公婆,与村里人任何人都无矛盾,不会被这个家定范围外的人杀害。但家庭内部就是丈夫张玉亭,可二人平时很和睦,外人没有听到一次吵骂声,张玉亭看病行医,妻子贤内助,洗衣做饭侍候老人孩子。从这点看,张玉亭怎么人杀她呢?然而,还有一种可能使张玉亭杀妻,而且道理很简单,就是**的想法,从张玉亭这种知道分子性格和农村这种环境推理,如果张玉亭想**,就是杀妻子一条路,那么,张玉亭想让谁取代妻子这个位置呢?这就是大桂池深入老百姓中的原因,而且很快,他与小学一名女老师有过来往的线索上来了。

  李桂池把这个线索公布给我们,我们连夜去小学校找到女老师,以为女老师会咬紧牙关死不承认,意想不到,一提起张玉亭曾经在一天下班后送给她东西的事,她马上承认,说是给她的情书,我们向她索要了,看到里面是非常热烈缠绵地表爱语言。"他仅仅给你这一封信吗?"女老师说:"我去他那告诉他这不可能后,他又给我封,其实只有几个字。"我们拿过一看:"我爱你,等着我。"我们问女老师:"你认为你们这是恋爱吗?"女老师沉吟了会儿说:"不算是,不算是。""怎么这么说呢?""如果他没有妻子,我会跟他恋爱的。""你喜欢他吗?""他这个人是人才,医术精深,又有文化、气质,在农村里是稀少的。我个人也在农村里,感到气氛压抑,找不到有共同语言的人。跟他在一起我感觉心情畅快。""你给他写过信吗?""没有。""你认为他妻子的死与你有关系吗?"女老师沉静地回答:"我们之间有这种交往,都给你们讲了,但是,他妻子被杀的事我丝毫不知情。"

  这一点已足够了,张玉亭外表温良的知识分子,内心是情感像波涛大海,为了实现爱情的美梦,这具备了杀妻的动机。但杀妻的现场在哪里呢?水井不是第一现场,这是肯定的,一定是在第一现场将妻子打死后扔到第二现场这口水井里,那么,他在哪杀的妻子?

  大桂池又卷起旱烟,在张玉亭和妻子睡觉的屋里转悠,一点一点察看,不放过任何一丝珠丝马迹。终于,在靠近墙山的炕沿上,发现异常的地方,他家炕沿是青砖砌的,其他地方的砖面都是因为多年人坐衣磨很光亮,这里的砖面没了光面,像被人有意磨去了。为什么把这光面磨去了?一定是这砖上留有什么东西,大桂池顺手撩起铺盖,炕沿砖内侧两点发污的血迹呈现在眼前,是谁的血迹?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取下来到市公安局一化验,血型与死者张玉亭之妻吻合,再沿着血迹寻找,还能看见墙靠近炕席的地方有喷溅的血点。这里是张妻被杀的第一现场无疑。

  现在,就可以做个推想:张玉亭之妻虽然贤惠,但没文化,张玉亭与他没共同语言,但是,外表上又不争论吵骂,各司其职,貌似和睦。自从与中学女老师交往,张玉亭心中炽热的爱火燃烧着,他找到了理想的爱情,他要与梦中情人结合,离婚不是环境允许,因此他选择了杀妻,并且扔到据说不久要被埋死的水井里,他幻想那口井被填死后,他的这一行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但可惜的是这口井没有按计划填上,赶上有人提起是不是半夜里走路掉到井里了,人们才去井里找,结果真找到了。按说,也是张玉亭自己那假装的行为给人们从井里找到他妻子的尸体提供了前提:他组织了二三十人去四外二十里之外寻找,而且告诉人们妻子是半夜出门没回来,这很容易使人们在四外寻找不到后想到夜误入井中的可能。
最后要解决的问题是张玉亭用什么钝器打死妻子,之后又怎样扔到井中?为什么妻子衣服没血全是新的?当时法医水平,还不能准确测出张妻是被什么物品打死。我们按着李桂池的思路,以张玉亭家为中心,向外逐渐扩延,到第三天,他家房后不远是块地,地边是个土轮口,刚有人浇过地,我们顺着土轮口寻找异常地方时,看到轮口中间一处有塌陷痕迹,什么原因造成的塌陷,肯定是个原来有轩土,后来,有人在此挖过坑无疑,找来上午浇地的村民,回答说他没在这轮口中间挖过坑。桂池请人拿来三把铁锨,一块向下掘开,有二尺时,一堆衣服显现了,上面还沾有血迹,经张玉亭母亲辨认,是张玉亭穿的上衣,送去化验血迹,又与张玉亭之妻的血迹吻合。

  至此,张玉亭杀妻的重大嫌疑得以确定,立即对张玉亭审讯。李桂池这个农民打扮的刑警亲自审讯,在李桂池的证据与推理面前,文质彬彬架着金丝眼镜的中医名师张玉亭心理与感情防线全部崩溃,交待了半夜杀妻的动机、时间、地点、抛尸方式、抛尸地点以使用的凶器。除了和上面已提到过的全部一致外,他交待了如何麻袋把妻子包好,扔到那口井里的全部过程,问及将妻子打死,用的桃木棍丢在哪里,回答说在**圈里。工作人员(这时我已离开奔母丧)刨开**圈,从一米深处将那根碗口粗一米长的桃木棍找到。这样,经过半月的辛苦侦查,这案全部告破。当真相传开后,全村人都惊呆了,痛惜,不解,什么议论都有。张玉亭低着耷脑地被押向了县看守所,永远再没有回到他那挂满赞扬他医术高明的旌旗的中医诊所。

  李桂池十几天来,没有睡过什么觉,没有吃过什么饭,可能在他心灵深处,破案后的结果对他思想和感情也是一个很大的刺激,各种因素凑到一起,侦查结束离开小营村时,他就昏昏沉沉的,半途中栽倒在地,还没送到县城,已咽了气。

  师傅死后,我很悲伤,很长时间提不起精神,我的身心疲惫,也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出院后局安排我去了治安科,告别了刑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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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刑警的遗憾

  以上讲的是破了的案子,实际上有许多案子破不了,失败的破案也不少,咱们不能只讲过五关斩六将,我这人憋不住话,也愿意讲讲败走麦城的事。比如说,石桥镇石桥村一退休老职工被打死案,张村乡张良庄碎尸案,马店乡李巴庄村蒙面入室抢劫杀人案,都没有破成,在李巴庄蒙面入室杀人案中,破案人员被劫,枪支被盗,一直没有查出,公安部派人来,各种监控、窃听手段、设备都用上,投入资金一百万,付出的辛苦远比许多破了的案子多,但没结果,有些情况不是电影电视演的和想象的那么回事。

  清苑县城南保衡路边一个小村叫李巴庄,李金城做有色金属生意,主要是从山西贩来货源,转手卖给保定东的冶炼厂,那几年生意好做,发了大财,1986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他从山西出门回来,从保定火车站下车,已是晚上九点钟,赶不上班车,坐出租车回到家,媳妇和孩子不在,回了娘家,自己不到十一点就睡下了。据他后来讲,估计十二点多,有人敲门,他醒了,以为是妻子回来了,嘴里还在嘟囔,"怎么这么晚了还回来,"等一开门,四个蒙面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拿了刀,他本能地向后退,两个人对他说:"大哥,给两万块钱。"他说:"我哪有钱?"没有二话,持刀蒙面人举刀向他砍去,砍在他的左胳膊上,他蹿身一跳,向里屋跑,平时屋里备有铁棍,抄起一根,冲几个蒙面人骂道:"**姥姥给你钱,给你蛋!"没想到,他这一怒,真把歹徒镇住了,四个人掉头就跑,他随后就追,边追边大声嚷:"杀人喽!杀人喽?!"蒙面人仓皇跑得快,他追不上,忽然,他嘴里冷不丁迸出一句:"他妈臭比,杀人了,是张铁强杀人了。"被惊醒了的邻居们起来了,把他送往医院,并通知了他媳妇。

  第二天未明,我就接到通知火速赶往李巴庄,刑警队崔新福队长和技术科几个人已在公安局门口等我。通过勘察现场,确定是四个作案人跳墙而入,后把院门打开,作案后从院门逃出,消失在村外。墙头、大门处、室内都没留下作案人的任何痕迹,顺着逃跑的路线侦查,采集到两个可疑的足迹。经分析,一个为42码军用鞋,一个为44码旅游鞋,二人身高均在一米七二至一米七五之间,正是被害人李金城讲述的四人其中的两个,除他之外,没有一个邻居看到作案人。听了李金城讲述后,我问道:"你当时为什么突然间喊是张铁强?""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是无意识脱口而出的。"李铁城说。"张铁强是哪的人?""我们村的。""这个人怎么情况?""我们村的一个无赖。前几年因为偷变压器坐了几年监狱,几个月前才出来。朝我借过几回钱,说是借,就没指望往回要,前两回还给他,后来又借,就没给。看样子他记了仇。""这人多大年纪?长相身高?""二十四五岁,一米七三那弯儿。"我们把他的话做了笔录。

  其他人员也从村民和张铁强的邻居那了解了情况,张铁强,男,1962年6月7日出生,初中未毕业,小学三年级时偷过马店商店柜台后的钱,被逮住后交学校处理过,不上学后四处游荡,据说人们看到过他常带着保定的痞子来家玩,他父母在村里很老实,外号"老蔫",没跟人拌过嘴,人缘不错,唯一的缺陷就是有这么一个是非儿子,但他们也不管,只是吃了饭找地方打牌,日子很穷。在张铁强服刑其间,老两口一夜之间中煤气死了,村里出面埋的人。邻居反映,金城出事前的下午,曾有三个外村人来他家,第二天没见,不知什么时候走的.综合这些情况,召开案情分析会,张铁强有重大嫌疑:他有作案动机,曾经朝李金城多次借钱,知道李金城富裕,有作案条件,这天晚上在家,会侦察到李金城回家的情况,他身高符合作案人特征.但是,这个人逃向哪里了呢?

  我们通过调查,张铁强在附近各村有三家亲戚,其中温仁是大姑姑家,牛庄是二姑姑家,东吕是舅舅家,我们分成三组去调查,因为东吕是我老家,人手又不多,下午散会后,我骑自行车去了东吕。东吕西街苏兵海是张铁强的舅舅。苏兵海六十多岁,当我向他了解他外甥张铁强的情况时,他叹气道:"早晚得出事,我早料到了。"我问为什么,原来,他姐姐是老来得子,溺爱过分,不加管教,孩子自小任性撒野,胡作非为。过去常常跑到他这来要钱,时间长了,不再给,就得罪了姐姐和外甥,很长时间不来,他姐姐和姐夫中煤气去世,他都没去。苏兵海很配合,当问到他估计铁强会去哪里时,张兵海想来想去,说:"他哈尔滨还有个舅,是我的大哥,退休在家,过去很关照他们,给他们寄钱,他会不会去找他大舅?"他告诉了我这个地址,我记了下来:哈尔滨市道北区黄冈大街5322号。

  从苏家出来时,是晚上8点,冬天黑得早,野外已是漆黑,从东吕到李巴庄二十里地,要过沙滩地,过清水河道,从河堤上下来是条从一片杨树林中间穿过的路。旷阔的冀中平原吹着夜风,树林上方忽忽作响,阴森森的,我不禁紧张起来,掏出三八手枪,机头打开,一手扶车把,一手握着枪。即使这样,还是警觉地用眼瞟着四周。说不害怕是假话,从小在农村长大,潜意识受鬼神故事影响很大,再加上处在阴森的树林里,黑得只能看到几步远,车軲辘轧在路上沙沙的响。突然间,就似乎听到呜的声音,眼前闪过一个东西,我本能的一闪,这个东西擦我的左耳过去,自行车倒了,我用腿支住身体,枪机下意识的搂响了,当当两声,同时朝东西飞来的方向搜索,听到有人跑动的声响,我大喝一声,又朝前方放了一枪,加快脚步追赶,又没了声响,我怕中埋伏,伏在地上,用耳朵搜寻着声息,手紧握着枪,等待着,僵持了一刻钟,前面还没动静,我猫着身,向前走了十几步,还没发现什么,又等了一刻钟,就回头去找自行车,刚扶起自行车,就听远处有人的声响,抜腿就又追,出了树林子是一片坟地,再过去是河道,我正搜索着,远处有手电筒的光亮,听见是崔新福喊我的名字,他们见我老不回来,顺路来找我,我把刚才遇到的险情讲述了一遍,他们用手电一照,砸我的那个东西是坟头旁放供香用的青砖。我们沿着干枯的清水河道用手电寻找着踪迹,在河床上发现了一个新脚印,现场经过观摩,正是在李金城家作案后逃跑的脚印。

  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去了东吕,而且回来必从这片树林经过?我脑海中不禁打起这个问号,莫非今天张铁强就在他舅舅家里?苏兵海没讲实话?我把这个疑问给人们一说,崔新福说:"回去,咱们来他个回马枪!"时间已是半夜十二点,我们立即返回东吕,包围了苏兵海家,我叫开了门,苏兵海睡眼惺忪地问:"怎么又回来了?"崔新福脸色不好看,"你外甥张铁强真没到这来?"孙同志来时我早讲过,多年不跟他们走动了。"不听他解释,我们一边控制住他,一边各处搜寻,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转到了,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我们从苏家撤出,回到李巴庄,后半夜三点,大家困得一躺就着,到后立即就睡了。

  我们住的这家是个老宅,主人都搬家到新房,第二天起的很晚,约摸十点钟,我们都在洗漱,新刑警队员顺民忽然大嚷起来:"我的枪不见了,我的枪不见了。"闻声过去,顺民急的满脸是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们再三钉问他枪放在哪了,"昨晚睡觉时就放在迎门橱上,我刚起来一看就没有了。"让他再三回想,肯定是放在那了。我们去各个屋翻找,结果一看,另一间屋子的窗户被撬开,说明夜里进来人盗了枪,此人还在靠窗户的墙山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工(公)安局大笨蛋,飞天大侠去也。
      窗台上也留下了他的脚印,又是和在李金城家、清水河道中的脚印是同一个人。看来,这个人是在和公安人员做游戏,人们的火被逗起来了,非抓住他不可!但眼下是公安人员的枪丢掉了,事情严重,枪是公安人员的第二生命,而在我看来,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直以来,只要我带着枪睡觉,都是把枪压在脑袋底下睡,放在别处根本不放心,睡不着。讲究枪不离身身不离枪。关于这事我曾有个教训:一次在张登破案,住在乡政府,晚上商量案情时,我内急要大便,就去了乡大院西南角的厕所,别着枪不便,看看墙顶石棉瓦下有个空地,放在那,心里一直不住地提醒自己:解完手别忘拿枪,可因为还想案子的事,完后提裤子就走了,回到屋继续谈案情,不过,我早已形成个习惯,就是隔段时间就摸摸腰,这一摸不要紧,我吓出一身冷汗,枪不在了!瞬间我才想起还在厕所墙顶,我起身就往厕所跑,后面别人问"你这是怎么了?谈着谈着跑什么?"哪有心思解释,在跑向厕所的过程中,内心暗暗祈祷着:千万千万,枪要在那还放着啊,如果有,我将多么高兴,同时又想象着如果去了不见了枪,我将会被五雷轰顶一下精神和身体就垮了!等进了厕所我都是用非常恐惧的心理去摸刚才放枪的那个地方,因为毕竟有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准保没人去解手?结果太万幸了,枪还在!这回后,我打了一个小铁链,一头挂皮带,一头挂枪上,如果万一不能带在身上,须放在家里,就用塑料包好,藏在垃圾筐中或冬天取暖的煤堆里,不敢放在抽屉里,以防家里进来小偷有可能偷走。

  枪丢了,事情严重,赶紧上报局里,局里上报到上面,上面也下来人,组织了专家,又一次勘验现场,分析案情,专家的分析结果同我们的一样,张铁强是一系列作案的重大嫌疑人.可是,这个人会去哪里?专家们分析有两种可能:一,在他的亲戚及有社会关系的人家里.但可能性不大,他很有可能要外逃,所以,二,必须组织力量,严把各个通往外地的交通要道及车站路口,细致盘查.之后,一方面对与张铁强有社会关系的人家,进行监控,并且秘密安置了窃听设备,另一方面,分派警力去各交通干线和要口守候检查,重点是以保定为核心四外延伸的各个交通干线.我和崔新福分在一组,装着张铁强的模拟画像穿着便衣去了定兴汽车站,每一辆由保定开往北京天津的班车都必须经过定兴汽车站,当每一辆车到站后,我们都上去检查一遍,昼夜不歇的两天,没有发现张铁强的踪影,中午一点钟,正是车流量少的时间,一辆车来后起码得等一个小时才有下一辆.我俩又困又渴,见汽车站广场边有个卖葡萄的,就过去买了二斤,崔新福惦量了惦量,总感觉不够,但只是嘟囔了一句,随后两人就吃了起来.刚吃两粒,听那边吵架,看去是一个过路的旅客正举着葡萄和那个卖葡萄的摊主对嚷:"你怎么这样坑人?这一斤葡萄最多有半斤."摊主很横,"我就是这个秤,你爱要不要!""我不要了,你退我钱.""还没人敢从我这退钱的!""你怎么不讲理,光天化日之下欺行霸市!""我就这样,你敢怎么着我吧?"汽车站火车站附近很多这类的坐地虎,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我俩走过去,崔新福拿着我们刚买的葡萄对他说道:"我们买了二斤你也给少了,""谁给的少?""你给的少!""我怎么给少了?""拿过秤来,我们自己称称."摊主手攥着称不放,我一手夺过来,"松手!"一看定盘星,超过半斤以后,一称我们的葡萄,果然差半斤.崔新福问道:"差半斤,你说怎么办?"摊主拿出杀手锏,"告诉你,我可是当地的,在这没人敢惹!"崔新福把葡萄往他摊上一摔,上去拧住他的衣服,"我就敢惹!"这一下崔新福腰间的枪露了出来,围观的人惊叫"公安局的,公安局的."摊主立时软了,"好说好说""怎么办?""给够给够.""以后还这样干不干?""不干了,不干了."摊主给刚才那个旅客补足了半斤,又给我们称足,见他服服贴贴的样子,周围的人都鼓起了掌.听中间人们议论,"他做生意横行霸道,总缺斤少两人一找就来横的,坐地虎."到此为止我们意识到还有公事,赶紧离开了.

  三天后,我俩接到通知撤离,回局里集合,各路人马汇集在一起碰情况,都未能发现张铁强的踪迹.后来,我们又去了趟哈尔滨,由当地公安机关协助,对张铁强大舅家监控了一周,也确定他没来过这里,专家和设备都撤走了,这个案子成了悬案,而李金城怕遭受报复,举家牵往了大同,这是我做刑警时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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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深夜三访

  做刑警工作,常年在乡下蹲点破案,一个月只回来两三天,回来也是在局里开个会,然后又须赶紧下去,儿子体质弱,没奶吃,喝奶粉长大,不是母乳喂养,就是易得病。专家的结论真对,一次正在李巴庄破那个蒙面入室的杀人案,局里来人时捎信给我,八个月的儿子急性肺炎,住在保定儿童医院,据说两天昏迷不醒,医生已通知家属做思想准备,我赶到儿童医院,找到病室,见儿子在她姥姥怀里,额边插着吊针,姥姥一个劲儿地在叫着儿子的名字,妻子在一旁哭,对于我来说,刚从破案现场赶来,听到儿子的不祥消息时,仅仅是揪心,眼前真的出现儿子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情景时,骨血亲情占据了我的心头,抚住儿子的稚嫩的小手,豆大的泪珠往外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时。我赶紧去问妻子,妻子说什么法都用过了,我找到医院院长,向他讲明自己的身份,请他务必把我儿子救活。院长是刚从日本进修回来的一位老太太,听我的话很动情,深受感染:"好吧,我去看看!"女院长来到病房,翻了翻我儿子的眼皮,撬开牙关看了看,之后,朝护士要了一包酒精棉球,在幼儿两个腋窝处反复擦,其他大夫都不知道院长在干什么,但女院长只是低头擦,儿子两个腋窝,擦得发红,红得像要破似的,但此时也顾不得心痛了,只把希望寄托在老院长这最后一擦上,过了约摸一个小时,那时对我来说像是一年,儿子的烧奇迹般地退了下来,儿子渐渐有点反应,嘴唇像要动一动,姥姥惊喜地喊着他的名字,儿子慢慢睁开眼睛,第一声音是:"姥姥。"那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像天降的福音,醒醐灌顶,刷地一下,我支撑不住,瘫在旮旯里,姥姥和妻子抱着儿子哭,儿子活过来了,为此,局领导批准我暂不回破案组,李巴庄杀人案没有成功。是我终生的遗憾。十年后在保定火车站,我去公安大学函授班学习时,背后有人叫我,见正是受害人李某某。我问起这些年他在哪里,说在大同,村里呆不下去了,一家人去大同落了户,那个案件之后,我再没回过刑警队,这时治安科正需要人,局领导把我调到治安科,为了照顾我的家庭(儿子体弱多病,妻子工作紧张),目的是安排一个能在县城上班不下去的工作项目。

  那年,正搞文明县城活动,农村进县城的大马车,小驴车走过之后,县城大街上都是牲口粪便,因此要求进县城的牲口车要给牲口带上粪兜。当时县城里没有交通岗,检查工作由治安科负责,我和一个叫张冬福两个,在大街上检查了一年。后来由交警接替,我们又回来治安科室。第一天,就给了我十几个案子。对我来说,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我预感到又要回到刑警队生活的那个样子了,儿子两岁了,刚刚幸福了一年,又要过那种常年在外的生活了。但是我又兴奋,时间长不破案了,心里犯痒痒,这一年来,在大街上蹲着查驴马车,要不是为了照顾家,我才不干那活呢,是个人就能干。我干那个不是有劲儿没处使嘛。治安科的案件怎么来的呢?是全县的治安案件,当地派出所能解决的,只把结果上报一下做个统计,处理不了的就上交到治安科,我去时治安科积压着五十六件案卷,分人包干,一个月完成,这治安科案件,多是打架斗殴、邻里纠纷。

  我接管的第一个治安案件便是张登店由邻居纠纷造成的殴斗致伤案。我通过阅读案卷和调查走访,基本上理清了这一案件的原委:

  张登店村不大,中间一条大街,居民在街两边聚居而住,其中东西两家邻居,东邻张会敏,西邻张江辉,中间是一条两米宽的小道,东邻张会敏家没院墙,西邻张江辉家有院墙,原来冲东走门,一出门就是张会敏家院子,感到别扭,后从院子西边开了门口,正好是大街,便把东边小门封死了。所以,原来那条小道就和张会敏家院子连在一起,张会敏家平常把树枝、柴草堆在那里,可是张江辉家不同意,给张会敏家说他原来东门外这个地方是他家的,将来还可能重新走,不要堆柴草树枝,张会敏说这条道是官道,属村里的,现在没人走了,又和他家院子连在一起,放点东西有什么不可,不把柴禾树枝搬走,两家为此经常发生口角纠纷。这一年初冬一天,张江辉媳妇把冬天取暖烧下的炉灰渣从墙头往外倒,倒在张会敏家的树枝上,张会敏的母亲不干,冲西边骂街,西家妇女发对着骂了半天,被人劝开。到晚饭时,张江辉回家来,听媳妇讲了白天的事,要挑衅东邻,先让媳妇隔墙头开始骂街,这时东邻张会敏也回到了家,也听母亲讲了白天的事,他为人厚道,白天西邻往这边倒炉渣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本想算了,但刚放上饭桌吃饭,听到西邻媳妇骂街,也气从心来,出去理论理论。这时,西邻媳妇学了一会见这边不搭茬,更是放肆,从家里出来,堵在东邻院子边骂,张会敏出去,气愤地训斥她:"你得了什么理了,白天你把我们院子这边倒炉渣,不给你一样就行了呗,你还找到家门来骂街。"西邻媳妇反而沷口大骂:"我倒了,就是倒了,姥姥的是俺们的地方,我愿意倒,谁不让倒,我操谁八辈姥姥。"张会敏气得说:"你真是不要脸的老娘们儿,我不跟你一样,搭理你丢了身份。"西邻媳妇更是撒野,冲着张会敏就抓来,张会敏毕竟是男的,一把推倒在地,这时,张会敏没料到西邻男人张江辉拿着铁锨奔来,一锨向他头上铲去,铁锨片是横着的,尖部铲到鼻梁骨和眼球中间,张会敏哎哟一捂眼,眼里向外流着血,便大喊着:"张江辉把我眼铲了,张江辉把我眼铲了。"这时,才出来几个邻居,赶紧抱着他,找来车送到县城医院,但眼最后没保住,瞎了。
温仁镇派出所接案处理此事,张会敏和张江辉之间发生殴斗的事双方不否认,法医鉴定结果属于重伤,但是张江辉拒不承认是他用铁锨铲的,在场的张江辉媳妇自然与丈夫同一说法,派出所反问这凶悍的两口子:"难道是张会敏自己把自己铲瞎的?"张江辉说:"也许是他在推我媳妇时碰在墙角碰瞎的。"加害人不承认,派出所在案发后及时搜寻那柄铁锨,踪迹全无。所以,关键的是有没有在场证人愿意做证。据张会敏讲,他当初被铲到眼之前,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出来,因为当时已入冬,天黑的早,又是吃晚饭时间,他和张江辉媳妇理论时没有别人。是他被铲住鼻梁和眼睛后大喊时,才有更多的邻居出来,把他送到医院。派出所调查了送张会敏去医院的那些人,都说是在铲了眼之后才来的,没有看到张江辉拿铁锨铲人的那个瞬间。这里面倒底是真是假?扑朔迷离,提摸不定。据说,张江辉这人十分凶悍,在村里打架出手狠,报复心很强,比如地邻两家,张江辉今年耩的麦子,邻地在耩麦子时免不了踩两脚,他听说这家耩过之后马上去地里看,看到自家的地被踩了,就噔噔噔噔把那家刚种过的地踩上一大块,这家人名声不好,所以,除了吃饭时间因素之外,因为是他家吵嚷,也没人愿意出来看,但真的没人看到吗?

  这个案子已在当地派出所压了一年,取不了证。调查所有的邻居,都说没有在现场,都说是架打完之后才去的现场。而这时,张会敏为治眼和养伤已花了一万多元,在当时这对农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亲戚六间都借遍了,债台高筑,这且不说,把自己铲瞎的凶手却逍遥法外。我的心里在了解完这个案情后满胸郁积得慌。

  同样,我又骑着自行车驮着行李去了张登店村,住在大队部里,在村里,这个案子早已迉喻户晓,在街上随便碰上一个人,都说张会敏冤情似海,但一提及谁是目击现场的证人,都惊慌地四外看看,说不知道。与村干部谈起这事,村干部都气愤,说张江辉一定有劣迹,如果把这个案子破了,不定会招出多少事来呢?但让村干部提供证人的线索,他也说不清,讯问张江辉,仍然是笔录中的话,我按着卷宗里涉及到的旁观人名单,准备去做家访。当我顺着大街向进家院门时,发现张江辉跟在我后面不远处。果然,我去的这家见我调查去年发生的这宗案子,很不自然,问一句说一句,都是些不清楚,没看到的话。我想到这家人的顾虑,就出来去另一家,进院门时又发现张江辉在不远处盯着,这次去的一家老头,一提这事,就说:"你去问别人吧,我不知道这事。"无效果。

  我想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因为第二天我去的这两家就给村干部(公安员)反映:夜里院子里有人扔进了大砖。那么,据张会敏说,那个他在被铲时见到的那个人,更不能去了。这个人他还不能百分百肯定,我问能肯定到百分之多少,他说,有百分之七八十吧。在询问笔录中,这个人和其他采访的证人说法一样,都是事后到的。这个人叫陈玉增,是与这纠纷的两家隔一条街,看着张会敏那瞎眼和鼻梁上的那道伤疤,我的一股倔劲儿又上来了,非查出这个证人不可。

  这次,我改变了查找证人的方式,顺着大街,挨户去访,让张江辉没法怀疑确定是哪家,从此向南,不管是不是到过现场的,都进去聊两句,然后又去另一家。一连三天,反复去,这样,张江辉也没撤了,看到我去家访,不再追踪我。终于,在家访中,在含混不清的回答中,我确信就是那个叫陈玉增的是目击证人,我观察出,他出于良心,也想做证,但又怕被怀疑报复。这天深夜,我又去了他家,无论怎样做工作也不做证。我讲道:"你看张会敏多可怜,眼瞎了,花了一大摊钱不说,连谁造成的都不知道,你瞧着这事不难受,"陈玉增低下了头,我顺势说:"如果有人真的看到了不出来主张正义,张会敏的冤情真的石沉大海了,难道我们就真的看着这一家人毁了不成?"我又继续说:"咱们点透了说,如果真的是你看到了当场的事实,不如实说出来,不内疚一辈子才怪呢咱们也不讲据实作证是应尽的义务的大道理,."陈玉增终于抬起头来,扫了扫屋里地家人,又环视了窗外一眼.,我也瞅瞅他的家人,笑笑,家里人会意的出了屋,我悄声说,你也放心,我们会为做证的人保密的,他刚要说话又咽了回去,看来这个地方还还给他造成顾虑,我只好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找个时间,在村外一个地方,单独说一说。"这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我说明天天夜里10点,我定时间,你定地点,他说村外清水河堤上,那里有四棵柳树并长在一起,在那里会面。越好后,我离开了陈玉增家.

  夜里10点之前,我提前在四棵柳树下等着,心里还打着鼓,他会不会变卦呢?正焦虑不安,过了10来分钟,陈玉果真在远处出现了,从走路的神态上看,还有些怕人看见,我们碰了面,陈玉增只讲了几句话:"孙同志,看你这么为难,这么一心想破这个案子,我也不怕什么了,给你说吧,是我亲眼看见张江辉铲的张会敏。"他讲道:那天白天,村里有个人说给他儿子介绍个对象,他吃过晚饭准备去那家了解了解,刚出门,就看见张江辉媳妇正抓张会敏,张会敏一闪,把她推倒,张江辉就从墙角闪出来,只几秒时间,端起着铁锨向张会敏脸上铲去,还没等我喊出声"张江辉那不出人命啊!"(我想喊这句),铁锨就铲在张会敏脸上,当时不知道铲在哪个地方,就见张会敏一下捂住眼,哎哟直叫:"铲坏了我的眼了,铲坏了我的眼了。"我才跑过去,这时四外又来了人,我们一块把张会敏送到医院,那时,张江辉和他媳妇见势不好,拿着铁锨就回了自个家。

  这时,可以确定,张江辉就是故意伤害致使张会敏右眼失明的加害人。"你既然讲了,跟我去村里做个笔录吧,还是那句话,有公安机关为你保密,你不要害怕报复。。"

  这时,陈玉增已经无所顾虑了,随我到大队部做了询问证人笔录。

  第二天,叫来了刑警队的刘会民,把张江辉传到派出所,我和刘会民威严地直视着进了审问间有些惊慌的张江辉,我们一言不发,怒视着他,刘会民是凶神恶似的,这是我请他来的原因。在无言中,张江辉手足无措,想说什么呃呃了两声又咽下,刘会民的双眼一瞪他,他以为要打他,扑通像后一倒,拌在门槛上,跌了个跤,起来,刘会民上去一把揪过来,举起巴掌刚要打他,我上去拦住,让张江辉坐好。这时,张江辉额头已冒汗,看情况,他的心理防线接近崩溃的边缘,脚在抖,他应该明白,我这十天竟做了什么。

  "如实交待吧!"我只是低低地但掷地有声地说了这么几个字,张江辉低下头:"我说,我说。"随后,张江辉把自己用铁锨铲瞎张会敏的事实做了交待,并说出了那柄铁锨埋在柴房的墙根下。我们刨了出来,人证物证,加上受害人的伤情鉴定,公安局转交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审理结果,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张江辉有期徒刑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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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乡村冤案

  清苑县城西北角,有三里地是个小村庄,叫西望村,据说,唐朝李白游览到此地,感怀伤情,西望长安,故得此名,当然仅仅是一个传说,(李白做的诗里可能有一句是"西望长安长呰嗟",其实不是指这里)。这个村也就是已去世的战友同事大桂池的家,他去世后我到他坟上祭悼过一次,以后还没来过,但是我接了一个案子就是发生在这村,让我又一次回到这里。

  这个村邻近县城,所以建厂投资的比较多,以前分田到户后,各家种各家的地,有零散地土地已被征用,1988年这个村重新调整土地,原来每人一亩变为每人六分,因为村东南的一片地要由从浙江过来的一个商人买去建橡胶厂,村里人不同意,说这工厂污染太大,但村支书吴其友却坚持卖,在争执不下的情况下答应补偿村民每人一千元,从卖地所得的款项中出。村民们答应了。土地被征用以后,浙江商人把款全部拔到位,可是吴其友以款不到位为由,拒不向村民们支付补偿款,村民们不干,到县委去告状,在县委的干预下,吴其友向每人支付款项二百元,人们得到二百元,息事宁人的心态占了主导作用,多数人也不愿一次一次上访告状,事情好像慢慢平息了下来。但是,不久之后,县纪检委又接到举报信,说是吴其友贪污了村里卖地款12.58万元。这可是个大数字,县纪检委派工作组来调查此事。

  其实,这个举报信是村里会计刘光照写的,刘光照是和李桂池一样,从抗美援朝战场下来的,为人很耿直,所以当村会计多年,每笔账都有来龙去脉。村里卖地的款已经入了他的账本,在分给每个人二百元土地补偿款后,见村里风波已平静,一天吴其友要刘光照开出了一张12.58万元的支票,说去东北采购木料,村里确实是准备建一个东北原木批发转运站。吴其友去了半月后返回,木材没采购回来,款也不交账。刘光照多次催问,吴其友最后说:"在东北都花了,玩了"。刘光照就把这事反映给了纪委。开始,纪检委的工作人员一直保密举报人,后来,吴其友把除了花玩剩下的钱如数退给村里,纪检委的工作组以"吴其友出差回来未及时入账,后退赔不属贪污"的结论结束调查时,吴其友请纪检委的三个工作人员在县城天外天大酒楼吃饭。吴其友把三个人灌得酩酩大醉,在醉晕意识不清时,其中一人告诉他举报人是刘光照。吴其友一直怀疑是刘光照,因为纪检委调查的这些材料除了刘光照,别人不可能会这么知道底细。吴其友决定把刘光照排挤掉。可是猛然把刘光照拿下,不太可能,因为刘光照是大队多年的会计,可以说从手上过钱无数,但一分不进个人腰包,在全村口碑极好。不过吴其友想了个办法,以刘光照上年纪为理由,在支部会上提议找一个会计助理,并提名自己的外甥江国朝,他是高中毕业生,五、六年前考大学落榜,一直在家种地,碍不住支书的面子,委员们都举手同意。江国朝就和刘光照坐到了桌子对面,他一来就是按着舅舅的意思夺权的,但是毕竟年轻气盛,急于求成,时间不长就想一下把刘光照换下来。刘光照心里跟明镜似的,早知吴其友的用意,偏不放手,任何帐目都自己亲自做。江国朝插不进来就寻碴口闹事,这样两人终有一天在大队部吵了起来。一个年轻气盛,仗势凌人,一个耿直倔强,虽然年老,但语气不让,在吵嚷中,刘光照骂了江国朝一句:"你小兔羔子想夺权纂位,毛儿嫩多的呢,你狗**不懂,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长,就死了那条心吧。"江国朝骂了句"我揍死你这老不死的。"上去一拳把刘光照杵倒在地,刘光照爬起来,像头倔牛一样头朝江国朝顶来,但怎敌年轻人,江国朝一手揪住刘光照的脖领子,一手上下扯他的嘴巴子。这时,在场的有妇联主任韩玉巧,有支部委员刘小秋,副支书王福山,把两人劝开,刘光照鼻青脸肿回家养伤,江国朝的褂子在撕扯中破个口子,吴其友当时正在一家打牌,听说外甥和刘光照打起来,赶到大队部时,已经拦开,刘光照已被王福山、刘小秋劝回家,妇联主任和外甥江国朝还在大队部,看到外甥褂子被扯破了,又心生一计,想利用这次打架做个文章,妇联主任韩玉巧是个没心没肺的妇女,爱管个闲事,本人不爱下地,地里的活都是男人和女儿女婿干,自己愿意在村里出风头,并且,她和支书吴其友是靠伴关系(即情人关系),村里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这次去东北采购木材,就是两人一同去的,路上全是以夫妻名义同居同宿。这时,吴其友授意她做证,是刘光照打了江国朝,让江国朝报案,同时,吴支书在与镇派出所的关系方面做了一些铺垫工作,这样,刘光照还在家里养伤的第二天,被传到镇派出所,以故意伤害的罪名被裁决行政拘留十五日。

  这一切相隔时间很短,因为西望村、镇派出所、拘留所相距不远,一切都是按照事先计划的办的,送到拘留所的路上,刘光照就喊:"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第一个来公安局告的是刘光照的老伴,进了局长办公室就哭,公安局臧局长听了老太太的哭诉后,把我们治安科的人叫过去,责令我们重新调查此案。

  治安科又把这个工作安排给了我,我把当时别的案子先放下,去金水镇派出所调来卷案,在报案笔录、证人笔录中这样记述的:报案人江国朝、男,25岁,在1988年12月8日下午,因工作矛盾,被会计刘光照殴打致伤。证人韩玉巧证言:"我当时在场,亲眼看到我村会计刘光照过去把江国朝打倒在地,我去拦时,他还抢了我一块手表。"我又看对刘光照的讯问笔录,里面只有几句话:

  问:你为什么打江国朝?

  答:不语。

  问:你用什么打江国朝?

  答:不语。

  问:你打在江国朝什么地方?

  答:不语。

  ---------

  我随后去了拘留所,提审了刘光照,一个五十五六岁的中年人,眼里还在喷射着怒火。当我向他讲明我是来重新审理这个案子的时候,他没有惊喜的表情,似乎认为这是应当的,我请他讲述一下真实的经过,刘光照就从前因到后果一五一十全部讲了,当时打架的过程跟他老伴说的相符。自然和韩玉巧、江国朝的供词不符,但不能就此认定原卷宗确认的事实是假的,因为当事人之间出现不同甚至相反的讲述是正常和必然的,谁都会说自己有理的地方。关键是证人韩玉巧为什么做那样的证言,她所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骑车几分钟后到了西望村,提前从农贸市场买了些水果礼品,去了大桂池家,见到了桂池的遗孀,他那麻子脸的老婆每月从镇政府领取着39元的遗属补助,在两间土房子里过着颐养天年的日子.我叫声老嫂子,把东西放下,老太婆见到我,又想起了大桂池,眼泪扑嗒扑嗒掉了几滴,我说一来看你,二来也向你了解一下刘光照和村支书外甥江国朝打架的事。李大嫂停止了对大桂池的感伤,给我讲起了村里的事。村里怎么卖地,怎么不按答应的给老百姓补偿款,村支书吴其友怎么贪污,一问起打架的事,她却不知道了.原来,这个事发生在大队部,知情的人还只局限在大队干部之间,没人把这事传到孤老婆子耳朵里。不过,倒是可以问问韩玉巧是谁,韩玉巧这人知道不知道?"嗐,喳喳雀呗,吴其友的靠伴,着爱在村里跑扯,谁不知道她呀!""你怎么知道韩玉巧跟支书靠着?""人们都这么说呗!"她也没有眼见的事实。不过,我更觉着这里面很蹊跷了,疑点由原来的卷宗到证人是书记的靠伴,自称被打伤的报案人是书记的亲外甥,吴书记和刘会计的矛盾,这里面越来越显现出是故意而为的套子弟。现在要解决的是有什么证据证明韩玉巧是吴其友的靠伴,如果确定,其证言便不予采纳,这个拘留15日由镇派出所拟定,治安科批准的处罚决定就可撤销。当时,行政拘留的审批权在治安科。

  我在大桂池家吃了饭,打听好刘小秋、王福山住哪家,先去了刘小秋家,刘小秋家正吃饭,见我去了就从一家人围坐的桌上撤下来,和我去了另一屋。我开门见山地说:"某年某月某日,刘光照和江国朝打架的事你在场来,你也别否认,我希望从你这里听到真实的讲述。"刘小秋沉吟了半响,说:"人也别让我为难了,刘光照人都关进去了,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你们公安部门怎么不来调查?"我说:"公安部门并不是神仙,什么事做得都对,现在知道错了,需要把事实澄清。"刘小秋说:"你还是去问问王福山吧,他也在场,是我和他拦开的。"见刘小秋不愿意讲这事,我表示出不满意,但心里在为下一个问题做引子:"看你,还是村干部呢,怎么不配合工作?""不是我不配合工作,我一个人讲了也没用,看看王福山怎么讲,我再怎么讲。"我激将说:"你不讲是呗?那我问个别的问题你肯定知道。""什么问题?""就是妇联主任韩玉巧和吴其友是不是靠伴关系,我只要求你回答是还是不是。"刘小秋盯着我,重重点点头,"",我步步紧逼,"为什么?证据?"刘小秋迟疑了一下,说:"我亲眼看见他们在大队部办公室里发生关系,这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就习以为常。但我亲自碰到过一回."我说:证据?他说,没什么证据,有一回中饭后去大队部,大队没别人,我去吴书记屋,见里面咣咣床响,还有女人的呻吟声,知道韩玉巧在里面,等到韩玉巧出来我才进去,韩玉巧还冲我笑笑。"

  现在,证人韩玉巧和书记吴其友的情人关系得到认定,我又去了王福山家,王福山在邻居家打牌,他老婆去叫他,等了半个小时王福山才回来,王福山认识我,给我倒水、递烟,一来就知道为什么,没等我问,就说:"那打架的事我在场,刘光照是冤枉的,是江国朝打了刘光照,不是刘光照打了光国朝。"我说:"行,福山,好痛快。你愿意做证吗?""那有什么,实事求是,是一说一,是二说二,按说和谁关系都不错,也不偏谁不向谁,不向灯不向火,是什么就怎么说。只要有人问我就直言不讳的说"我笑笑,看来我是问你这事的第一人嘍?他说,反正从刘光照被弄进去到你这会还没公安局的来找过我.

  这个案子就这样翻了过来,两天后,一切材料查实,刘光照被释放,江国朝被以拘留刘光照的罪名行政拘留十五日,对作伪证的韩玉巧进行了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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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群体性事件

  清苑县农村集体所有的果园很多,从1980年开始陆续承包给个人,到80年代末,一般是10年承包期的果园承包合同将要到期,1989年夏秋之交,围绕果园由谁承包的群众性事件接连发生,天天报警,全县这年累计共42起。有一个距县城二十里的樊庄,原来有四家承包了村里的二百亩苹果园,近十年的经营,这四家都致了富,于是村里人都眼红,刚进秋,苹果还青着,村里有二百来人就去抢果园,用竿子打树上的苹果,派出所因警力不足制止不了,向公安局求援,崔新福副局长和我们治安科的人紧急出动,去了现场。

  这个果园距村子有五里地,当时二百多村民还围在果园外,果园四周是用树枝做的篱笆,在果园门口,二百多个村民有的拿竹竿,有的拿着筐,拉着小拉车,一看是来哄抢的。我们从人群中穿过去,到了门口,见有十几个小青年,个个手里拿着明光光的快镰刀,看来这是承包户主的人,双方剑拔驽张,流血事件一触即发。

  我和崔新福进去,一个承包户主金长河向我们介绍了情况,他们这四家共同承包了这果园,合同明年到期,村里人不干,说果园是集体的,当初承包时,谁也不敢承包,怕赔钱,如今我们苦心经营赚钱了,人们又眼红了,并且拿出了当年的承包合同书让我们看。这是四张由白纸写的合同书,一家一份,上面明显着写着是合同到1990年12月底到期,落款有樊庄大队的公章和四个承包户的签名。

  所以,需要给村民们做做工作,这时外面的村民见我们回来,没等我们说话,就群起嚷嚷:"这是大队的果园,凭什么让他们几家种?""人人有份,不能让钱只让这几家赚了。"我们看到这里有一个四十多岁胡子拉偧的中年汉子,像为首的,我过去问:"你知道这个果园承包给金长河四家了吗?""我不知道。"这个为首的大声吼着。崔局长拿过合同:"你看看,这里有承包合同,上面分别写着,每年给大队一万二千元承包费,盈亏自负,风险自担,期限是10年,明年年底合同到期,现在你们没权来这果园抢苹果。"中年汉子吼道:"大队承包了,我不同意。"这时金长河嚷道:"当初大队广播谁来承包村西果园,你不是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不承包,不是怕赔嘛?现在见嫌钱了,又不干。开始几年,我们赔得四处借债时,你们怎么不来找?"中年汉子说:"我不管那个,现在我们都种地,一年只够个肚子饱,你们敢情好,一车车的苹果往外运,发了家,咱们得平均点。"他这几句话引得周围那百十来人一同哄嚷,"不行,村里的果园,一块收。"中年汉子举着大长竹竿,"乡亲们,冲啊,收苹果去。"忽拉拉,群众们就向里冲,里面的十几个护园的青年,也冲上前来,举着明晃晃的大镰刀,金长河吼道:"看你们谁敢进半步,谁来我就搂死谁。"

  我上去横在他们中间,冲两边扯起嗓子大喊:"谁也别动,如果谁敢先动手,"我掏出枪来,举了举,"谁敢动手?"这边十几个小青年退回来了,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借机我和崔局长向群众们喊话:"老乡们,大家要遵守法律,合同是受法律保护的,大家不要再围着了,赶紧回家,天要下雨了。"听了这话后,后面的群众有的开始后退,群众的情绪慢慢缓解,但这时,就听到果园里哗啦啦的声音,人们一看,不远处的树上,那个中年汉子早上了树,用竿子打苹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篱笆上跳了过去,进了果园,这十几个护园的青年忽拉拉冲那棵苹果树跑去,如果他们先赶到那里,可能会用镰刀砍死那个中年汉子,我和崔局长几步赶上,制止住他们,"你们在后面,有我们公安局的去抓他。"我们在这几个拿镰刀的之前赶到树下,冲着中年汉子喊道:"下来,"中年汉子不听,还一个劲地用竹竿敲苹果,连好多还青的苹果都打了下来。我急了,把枪往套中一插,噌地上了树,中年汉子也噌的下了树,崔局长就追,我下树也去追。中年汉子一下跳过篱笆,我和崔局长也跳了过去,外面是玉米地,他在前面跑,我俩在后面追。这时,那群老百姓也赶过来,追我们,追了二里来地,我们把中年汉子逮住,后面的那群原来哄抢果园的群众也围了上来,天上下着雨,我们想带走这中年汉子,可是这群众就是不让,怎么做工作也无效,其他的人赶来解救,也被围在当中,刑警队早接着救援电话,正往这里赶,过了一个多小时,刑警队员们才赶到这里,队长刘长喜穿过人群到中间,让人们散开,人们还是不散,刘长喜朝天放了两枪,人们还是不散,刘长喜急了,把枪一插,带着我们向着人群冲去,同时嚷着:"让开,让开。"有个五十多岁的婆婆就是不让,从地上抄起一团泥巴啪地捂在刘长喜的脸上,刘长喜睁不开眼,其他刑警队员又去抓那个婆婆,其他群众又来撕扯刑警队员,我们又去扯那些群众,接下来就是一场混战。这场混战持续了一个小时,我的脸也被百姓抓破了,崔局长衣服也扯破了,那个用泥巴捂刘长喜的婆婆的胳膊被别的刑警队员拧骨折了。等到县委派各机关的人们来了之后才算平息了这场混乱,人们头上、身上全是泥、血,狼狈不堪。起宣传煽动作用组织这场哄枪果园行动的首要分子是那个中年汉子,被抓走,以组织破坏生产,扰乱治安、妨害公务罪被判了七年,受伤的那个婆婆由公安局医治好,又赔了她500元。

  这次群体性事件之后,我深感到公安工作的复杂性,尤其是治安管理方面,远比在刑警时复杂,难度大,因此我认识到了业务知识的欠缺,我后来就参加了公安大学公安管理专业函授学习。

  可是,这个事件仅仅是个小开门,更复杂的群体事件还在后头,樊庄事件的善后工作正在处理到尾声,县政府办打来电话,保定市西南10里属清苑县管辖的大吉店村正发生着全村因哄抢果园造成的群众事件,午前去视察和解决问题的政府程县长,被围攻不能脱身,我们公安局到时,全村三千多名群众正把程县长围在野外,程县长站在中间一个高处,正在用小嗽叭继续向群众做宣传解释工作。大吉店村是个大村,村西500亩苹果园,是县里扶植起来的种植户,由村里签名承包的合同期还差两年期満,给村乡创造了不小的经济效益,承包户也因此成了村里的富裕户。事件的导火索是村里的矛盾,这村有一刘家哥四个,他们的父亲是文化大革命中的大队革委会主任,文革结束后由现任村支书接任党支部书记,现在这哥四个已长大成人,都练过武功,想重新夺取村中的权柄,便利用村民对果园承包致富导致的不平衡心理,鼓动宣传村民要求村里把果园重新分配,村里不同意,这家从前一天就带领村民去果园哄抢。乡政府给县政府打来电话,程县长受政府委派下来处理此事,结果遭到围攻。我们赶到现场,群众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比在戏园子看戏的人还多,我和崔新福局长带人进去,到了核心地带,程县长站在一个水泥管子上,身边是政府办的两名秘书,阻拦着人群向他冲击,程县长刚要说什么,附近的群众喊道:"别听他在这煽乎了,赶着跑了他。"立时人群向前拥,程县长一下从水泥管子上摔下来,由秘书抱住,我们赶紧护着他向外拥,这时,不知哪来的一块砖头,砸在我的后脑勺上,我顾不得疼痛,坚持着和其他工作人员拥着程县长向外冲,但怎么也冲不进去,移动了只有三五步远,人墙又把我们堵住了,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如果在天黑前再不能把程县长解救出来,会发生很大危险,这里不排除可能有人趁机作乱伤害人身把事情搞大的严重结果,在现场,我们临时开个小会做了下布署,包括随程县长带来的政府办工作人员,共为三组,第一组,负责保护程县长脱离人海,由秘书和几个公安人员负责。第二组,保护县长一组,我负责,第三组,殿后,这一组最关键,也最危险,如果其他人冲出去,这组人极可能被情绪冲动的群众拦截扣留.谁来担任这组的指挥呢,"我来!"崔新福主动请缨由他负责这最危险的一组。下面开始行动,首先由第三组先做思想工作,崔局长登在一个高处,拿起小喇叭:"乡亲们,乡亲们,我是清苑县公安局副局长崔新福,首先,我表示对乡亲们的心情理解,乡亲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商量解决,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们有政府,有法律,像现在这么坚持下去,无助于解决问题,天很黑了,我们也是人,也需要吃饭,休息,希望乡亲们让开路,我们先出去。"崔的嗓音很好听,肉乎乎的,这可能起了作用,人群有所松动,但是,前面有个汉子,大吼一声:"不行,果园到底分不分给我们,要给个说法,要马上答复。"我看到这个汉子,面相很凶,又让我想到了在樊庄遇到的那个组织者,身边政府办的秘书偷偷说:"这就是那个为首的,这家哥四个,他是老大,"崔局长冲黑压压的人群说:"这个问题不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必须由你们村民和村委会共同商量才能决定,也不是现在就能答复得了的。希望大家冷静,不要听人煽动,挑拔,自己要有头脑思考。"那个老大喊:"老乡们,别听他欺骗,为了咱们的利益,决不后退。"人群还不能自动散开,天色越来越黑,我们决定开始行动。由我开头阵,对群众喊:"请让开,让开。"随后,秘书拥着县长跟着我向外闯,后面崔新福同时不住的宣传:"乡亲们,不让人出去不是办法,有问题可以到村委会解决。"我个子高,连推带搡,捎带怒喝炸乎,向外闯着,头上背上脖子上不挨了多少下,这时,头上的血流到了脸上,我的愤怒和委曲只能强忍着,但自然表现在喷火的眼睛里,我脸上这个悲壮的样子震慑了不少人,终于,我把程县长一行人带出了人群外,有人早告知车在村外一个地方放着,程县长一行人急匆匆上了汽车,一溜烟开走,我的心才咕咚落了地,想起崔局长还没出来,带人回头去找,不见踪影,碰见和他一组被人群冲散的小刘,问他,他说"崔局长让我们先出来,自己落在后面",我急的带人回到原来那个地方,还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在黑暗中转了转,没有崔新福,追上一个村民问,连理也不理.
是不是他逃到庄稼地里了?我们又在村外庄稼地里找了一宿,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找到,当时还推测崔新福是否钻了庄稼地回了县里,给单位打电话,也说没回来,偷偷潜人村里,打听了几家老百姓,他们又什么也不讲,第二天天亮后,村里出来个去外村上学的学生,捎出话来:你们那个头(指崔新福)在村里押着,作为人质,要想人放出来要答应他们的条件。询问人在哪里,学生说不清楚,问是谁让他传的话,回答说是姓刘的那家人。我们根据这个线索直奔村子,可这时候进村的路口都站满了村里的百姓,拦截着人们,我们无法进村,只好又退回到村边,向县委请示办法。一个半小时后,县委刘书记会同公检法全体干警赶到现场,听我们汇报了结果,刘书记当下表态,宁可我这县委书记不当了,也要打进村去,经过研究,公安局组织了20名的敢死队,由我任队长,虽然我一夜没合过眼,但情绪激动,枪上膛,集合排队进了村,这时,农村刚吃过早饭,有八九点钟,一进村口,出来了许多村民,又想拦截我们,我掏出枪,朝天当当两枪示警,表示出非进村不可的架式,很奏效,村民们刷地靠了边,可听见有人窍窍私语,说的是:"鬼子进村喽,鬼子进村喽!"人们各自躲进了自己家里,大街上寂静无人,从哪入手找藏匿崔新福的地点呢?正思考间,街边一家墙头根下蹲着个傻姑娘,约摸有十八九岁,嘿嘿地冲我们乐:"有意思,有意思,鬼子进村喽。"我想从这试试,于是走过去,故意逗她:"小闺女,你笑什么?"傻姑娘更是嘿嘿笑个不停,"鬼子,鬼子,山田小队长,山田小队长。"我又问:"你笑我们,莫非你知道公安局的人藏在什么地方?"傻姑娘憨乎乎地说:"俺知道,俺知道。""你竟骗我们,你才不知道藏在哪家了呢?""俺就知道,俺就知道。""那你说藏在哪家了?""刘老四家里。""你竟瞎说,这村哪有叫刘老四的?""有。""是哪家?"傻姑娘被激得忙比比划划,冲前面指着,"那家,前头大槐树拐弯,胡同里第一家。""我不信,你领我们去。"傻姑娘恨我们不信似的,踮踮领我们去了刘老四家,原来,这就是组织闹事的那家哥四个中的老四,一共是五间正房,院子很大,还种着许多白莲杆,白莲杆是做镐柄、锄柄用的,这种树是年铲年长,只要不把根创出来,而且还串根,这家满院子长得都是,我们冲进去,他家的人原来在院子里,见我们人多就退到房子里手持家伙把着门口。我们只好在屋外隔着窗户挨个向屋里寻找,终于在最西边一屋,看到里面崔新福正坐在炕沿上发呆,神情困倦,被软禁了一夜,一定没睡觉。我趴着窗户,拍拍玻璃,他听到了声音,我朝他使使眼色,示意我们救他来了,他看清了是我,大老爷们竟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下顿时激起了我们强烈的感情。我们想从正门冲进去,但这家哥四个堵在门口,不让进去。我又回到关崔局长的这屋窗户前,窗户上穿着防盗的铁栏栅,有锄柄杆那么粗。不知哪来的力气,我把枪往腰间一插,一手扒一个铁棍,楞是把两根紧邻着的铁棍弄弯腰,成了一个圆洞,把窗户玻璃砸开,跳了进去,听到声音,这哥四个也从外屋冲了进来,我们又在这屋里开展开了一场争夺战,这家的屋子是闲屋子,炕上摆放着光溜溜的白莲杆,踩上去站不稳就栽倒,我们毕竟人多,这四个哥们尽管练过武功,我们还是挣脱了他们,架起崔新福往院里拖,他的一条腿被打坏,走不了路了.这时,已闻到风声的村民也堵在院门口,而且像是越聚越多,形势严重,我朝天当当两枪,"都让开,你们谁挡住我们,按劫持人质论,我毙了谁。"这一下把人们镇住,我们拖起崔新福就向村外跑,最后,总算摆脱了村民的追赶,把崔新福解救了出来。

  路上通过崔新福的讲述才知道,我和杨县长一行人出来后,那刘家哥四个领人们把崔局长几人截在里面,全不让走了,崔局长就说,我是领导,他们是当兵的,要留就留我,让他们走,刘家人答应了.这时天已大黑,想到将被扣作人质,趁在混乱中夜色的掩护,他急忙掏出身上配带的手枪,装作系鞋带在脚下迅速挖个坑,把枪埋好,并做个记号,望了望四周的环境特征,搞过刑警,这个能力很强.果然,他刚刚起身,刘老大煽动人们:"公安局的有枪,先把枪抢过来。"人们开始搜他的身,,他有意推推搡搡,离远了刚才的地方,他身上也直冒冷汗,枪被群众抢了,会有严重后果,枪支流落在群众中,意想不到的惨剧会发生.没有搜得到枪,刘家人逼问他,他咬定说今天没带,刘老大凶恶狐疑的盯了他半天,叫人把他押回村里,关在了他四弟家,.这一夜之间,刘家人和一二十个村民轮番拷问,让他叫县里同意收回果园,分给各户,答应这个条件,才放他走,崔的任何解释都无济于事,后半夜他也不讲话了,刘老大抡起白莲杆打折了他的腿.在那种环境下,他义正辞严的忍痛怒斥道:"你这是强盗行为,非法拘禁,伤害人身,难道你不怕法律的惩罚吗?"这家人和村民的气焰才被遏制住.

  这个村挨着京广铁路,我们把人质解救出来,这村的老百姓中午集体去了铁路卧轨,市委又派了200多人的工作组,每人包一户做说服解释工作,经过一周这事件才算平息。崔新福事后回到藏枪的地方,把枪找到,他后来给人们讲,这家人幻想把他软禁起来,扣作人质,让上级同意把村里的果园平均分给村里人,像过去分田到户一样。

  群众莫非真的不明白这个理:什么事情都不要超越法律的框架,果园承包合同还有两年到期,这怎么能破坏合同,将果园均分。难道平均主义就要取代法律吗?可是,就是由此造成了这一场场群众性事件,而且,法不择众,群众事件中,有组织者,宣传者,附和的利益阶层,也有随大流起哄胜了沾光败了也没什么的大部分人。当他们围攻以维护法律为职责的公安工作人员时,你又能对他们如何,因为都是人民群众,说服教育为主,不能伤害他们,但有时这种方式又无济于事,震慑威吓仅仅是手段,你能开枪将某些为首的闹事者打死吗?另大部分人,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维护秩序治安的公安人员,宁可受委曲,也要克制情绪,在解决另一个类似事件白城事件中,当你刚要向围观的群众说话,这千百口子人一齐冲你吼嚷,把你的声音淹没在声浪音海里,你刚要讲一个道理,一百个手指一齐指向你,说你偏袒,当你要讲一个道理,他们面对面红着脸孔胀着脖子用激烈的言辞几乎想他你吃掉。更有其者,在温仁果园哄抢的群众性事件中,我们正在大队部同大队干部商量解决办法,哗啦啦,大队部的窗户玻璃被外面围禁的千百号群众扔进的大砖砸个稀巴烂,砖头砸进了屋子,人们只好躲在墙角,以免被伤着,而且,街上的人们还叫齐了号子喊着:"一二,公安局的,我**姥姥。"唉,粗野的乡民们哪,真拿你们没办法。当然,其中那些别有用心搞破坏的首要分子,应依法严惩,最后对大吉店村那为首的刘老大立案抓捕,以非法拘禁罪,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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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杀人案的后遗症

  解决群体性事件最多的就是1989年那个特殊的年头。转眼到了1990年,县里给公安局下达了一项任务:在十年以来,全县出现的杀人案遗留下一个问题,即死者家属拒不埋葬死者,尸体长期不入土或火化,有的长达十年,已成了白骨,全县统计共有十二具,为了社会的治安,决定要进行一次性处理。这个任务最后落在治安科。根据报上来的材料,尸体停放时间最长的是石桥村的一具,死者被人所杀,但案子没有告破,其家属把尸体放在他们怀疑的本村一家堂屋内,原来的堂屋主人一家就离开了村子,去了海南打工,没再回来,屋里的尸体已经腐烂,只遗一具白骨,周围邻居也避之不及,纷纷从村外建房,这一块成了空心村,无人居住,晚上这一片森阴吓人,这个案子我是知道的,当时我还在刑警队,据说死者是一名退休工人,家里放着钱,赶集回来家中门被撬,窃贼正在翻箱倒柜,他发现后怒骂,窃贼用木棍将其头骨打裂而死,这家人一直怀疑是邻居一男子所为,他们认为窃贼一定怕人知道才杀人灭口,这名男子在生产队时代曾经偷过生产队的庄稼,而且,因为是邻居,墙头不高,他会知道家中没人。然而,通过侦查,没有找到任何可靠的证据是邻居这名男子所为,刑警队也根据推断,锁定此人为重点怀疑对象,将男子收审,在那个时候羁押讯问了一年,动用了许多特殊手段,此男子也没承认是他杀的。一年后只得把他放出来,但尸体放在他家里,妻子小儿已搬到娘家,他也没回家,就带着妻子小孩远走他乡,此案也成了悬案.死者的老伴是文革中的一名积极分子,很是厉害,经村乡人员怎么劝说,就是不安葬至今。
这件事没有分到我,我被安排的是臧村镇崔庄一起尸体留置事件。这个案子发生时间仅三个月前,去年腊月间发生的,起因是两家人,属于当家子即未出五服的直系血缘关系,其中一个人叫刘二卯,是个光棍,和母亲一起过日子,因说媳妇时人家嫌没房,就赌气借钱在村北路南盖了四间,没有装修,连窗户门也没钱安装,母子俩就仅仅盘了一条炕,晚上,用破柴草堵上窗户门睡觉,他借账的人家中就有一个当家适户,共弟兄三个,老大老二均分家各过,老三傻,父亲给他买了几只羊,让他冬天在野外放羊,这家老人很是沾滞,老冲着刘二卯要账,刘二卯开始说:"伯伯,你看我刚盖上房,连窗户都没安呢,哪有钱还账,等有了钱一定先还你们。、"可是,老头见了他就提这事,屡次三番后,刘二卯就生气了,"伯伯,莫非我还不起了你,你这不是逼我死儿嘛?"老头说:"逼死不逼死的,欠债还钱啊""好好,我下来拆房,过了冬天,我再还不了你,就把房拆了,还了你钱。"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合该出事,这家老三傻子几天后放羊,吃了刘二卯家麦地的麦子苗,刘二卯正好看见,把傻老三打了一顿。第二天一大早,刘老头就找去了,进了刘二卯那房,刘二卯刚端起饭碗,伯伯就对他嚷道:"二卯,你这么不是东西,三儿一个放羊,吃个麦苗,又是当家子,值得打他吗?"刘二卯把眼一瞪,"为什么不打他,吃了我的麦苗,明年长不了麦子,怎么还你的账。"刘老头见揭他的话底,仗着辈大,骂了句:"你王八羔子说话这么戗人,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啊"刘二卯把碗往地上一扣,穷凶极恶,"我怎么不是东西,你才不是东西。"刘老头急了,"你个穷小子跟谁耍横?"刘二卯顺手从旮旯里抄起一柄两股合叉(农村麦收时用来插麦捆用的一种农具),朝大伯胸上戳了过去,"我就是跟你耍横。"当下刘老头的两胸,被穿透。这时,刘二卯已失去了理智,从破灶旁抄起菜刀,"我也不活了,砍死你们一家算了。"手提着菜刀直奔大伯家,这时正是冬天的早饭时间,街上没人,赶巧三傻子放羊从村外回来,快走到老大家门口了,二话不说,刘二卯上去朝他的头就是三刀,动脉砍断,血喷在路边的墙头上。然后就奔了就近的老大家。老大媳妇听到院门外有脚步声,还有好多杂响动静,就到院门去看,正与杀红了眼满身是血的刘二卯相遇,老大媳妇啊了一声要向回跑,刘二卯赶上来,又是几刀,将她砍死在门口,这当口,屋里的老大和六岁的儿子、十岁的闺女在炕上吃饭,听见响声,隔窗户玻璃向外一看,刘二卯正杀气腾腾地砍人,老大一下明白刘二卯来干什么了,他们是叔伯兄弟,他知道他的脾气,当下就抱起儿子,连鞋也没穿,出了屋就去院里的侧所跑,门口在西南角,侧所在东南角,他躲进了侧所。刘二卯没有发现他,就奔了屋里来了。这时,十岁的闺女正下炕,穿着鞋,幼小的她看到这一切也预感到灾难就要降临,惊吓得愕愕地看着提刀进来的刘二卯,刘二卯这时的决心是杀绝全家,见一个杀一个,大小人不放过,见着这小姑娘,骂了句:"王八操的们,我都宰了你们吧。"把手举了起来,忽然间,惊愕战栗中的小姑娘否头对他叫了声:"叔叔。"这稚嫩的童音,一下摧动唤醒了刘二卯人性中最深层的理智,手里的刀刚要下落时,停在半空中,只有几分之一秒,刘二卯拍的把刀扔在地上,回了家。

  这个案子很快就破,刘二卯没有跑,在家等着直到公安局将他提拿归案,凶器菜刀也在现场,刘二卯供认不误,最后以故意杀人罪不久被枪决。后面的问题是刘老大家在案结和刘二卯被枪决后不埋人,三具尸体就放在刘二卯这几间没有窗户门大冬天也敞着的房屋里。刘二卯的娘由于出了这事精神已痴傻呆了。三个月后,我进驻了这个村,村里派妇联主任吕秀梅同我一起共同处理此事。

  这个村靠近白洋淀,村里很穷,过去村里靠从白洋淀贩鱼为生,这些年白洋淀水干,这个行业已停止了,去了刘二卯家,三具尸体在屋里摆着,春天温度在升高,尸体已发出了臭味,刘二卯的老娘依然住在里屋的破炕上,整天囚在炕角,与三具尸体相伴了三个月,我的心里很难受,首先问吕主任刘老大家为什么不埋人,妇联主任说,"从一开始把尸体放在这,什么也不说,后说等刘二卯被枪决,现在刘二卯被枪决了,村里劝他们把尸体弄出去入土,就是不答应,"我问:"刘老大家是不是有什么条件?"吕主任说:"有的村干部去问过,刘老大透露过这个意思,说是原来刘二卯欠他家三百块钱,这是一,二是刘二卯这处房得给了他们。"我说:"欠他家的三百块钱可以从这房中出,但这处房给他不合理,刑事案件倒有附带民事,但只是涉及到的直接财产损失,要这处房没有道理,再说还有一个老太太,他要是继承人,他得抚养老人。"吕主任:"村干部也是这么解释的,但刘老大和他娘都不干,还提出要将刘二卯的娘扫地除门,这房完全归他所有。""好吧,我们去找刘老大家。"

  我们见了刘老大,刘老大所提的条件正如吕主任所说的,我同样给他做了解释,主要是:"人是刘二卯杀的,他娘不负责任,再说,把他娘赶出来,你们是当家适户的,你觉得合适吗?"也许因我是县公安局来的人,我说的话刘老大还算听,刘老大说:"你讲的道理村里人早给我讲过多少次,我也懂,但是,我娘怎么也接受不了,她说什么也是不埋人。"我们由刘老大领着,去见了他娘,自从那天出事后刘老大父子女三人就搬来和娘住在一块儿.

  他娘见了我们来,迎面就哭,根本没有我们插话的份儿。我赶紧劝说:"大娘,大娘,事已经出了,也没办法了,光这样不行,看天气越来越暖和,家里人光停在外面不入土,不越来越臭呀,也得为死人想想呀。"一说这些,刘大娘哭得更欢了,弄得吕主任和刘老大也掉泪。吕主任也劝:"杀人的也枪毙了,这口气也出了,何必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刘大娘终于说了话:"我这是造孽啊,凭白无故死了三人啊。我不愿意看不见他们啊。"我劝说:"人死,你看着他们,他们也看不见你们了,还是把人埋了,入土为安。"无论怎么说,老婆婆哭个不止。

  没有结果,我们和刘老大出来。到门口,刘老大叫住我:"孙同志。"他想说什么又不说,我说:"你有什么话要说?""我有个要求,""提吧。"我以为是为了埋人的事,没想到他说:"自从出了事,我和两个孩子一直没回过早先住的那院,一直住在我娘这里,我想搬回去,可两个孩子一听就害怕,我要求咱们公安局的带着我和两个孩子去住一个晚上,到时我给孩子说公安局的来这和咱们一块住,没人敢来杀咱们了。"我一听,这正好是接触这家人的机会,就答应了。晚上,我亲自把两个孩子领到他们原先住的屋子,故意给他们讲我破案子的故事,手里枪也让他们看,看到我一身橄榄绿警服,头戴警帽,手里拿着枪,真的不害怕了,我们四个人一同睡下,两个孩子真的睡觉了,我就和刘老大聊起天来,刘老大去西大洋水库挖过河,他讲了一个真实的事情,"水库一边有一个大堤,很高,上面有个歪脖子树,一天晚上,我们几个人一块喝酒,其中两个人互相吹嘘胆大,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人说:光谝你胆大不行,你如果真胆大,明天夜里12点你敢去大堤上那棵歪脖树下吗?这个人就说:"那有什么不敢的,你拿什么跟我赌,"另一个说:"你如果敢去,这顿酒钱我请了。"一言为定。"还请我当见证人。第二天夜里12点,那个人还真的去了那棵歪脖树下。结果,另一个人更提前去了,穿一身白衣服,糊了个大白帽子戴着,嘴上贴着一条白纸,远看像长长的白舌头,当那个人快走近歪脖树时,他在树上蹲下起来,蹲下起来,舌头下大白条子一飘一飘的,那个人吓得妈呀滚下坡去,就疯了。这事我们知道,但谁也没讲过,那个穿白衣裳的人后来也内疚。"说是说,农村人意识里还是满脑子怕神怕鬼的东西。我说,"其实世界上没有鬼神,全是自己吓唬自己,就像刚才那个吓疯的人,如果自己心里不害怕,过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没事了。"刘老大一想也是,我顺便开玩笑地问:"当初你看见刘二卯来杀你们时,你为什么抱着儿子跑,把闺女留下了呢?"刘老大笑了,"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反应。""重男轻女呗。"我又问:"如果你逃到茅房后,刘二卯看见了,过来把你堵在里面,你怎么办?"刘老大说:"我早想好了,只要他过来,我就把儿子隔着墙头往外一扔,我就给他拼了。"
这一宿,我把手枪枕在头下。第二天,我和刘老大关系亲密了,原来说住一晚上,我索性住下来,一来对解决事情有好处,二来对孩子也是安慰作用。通过和吕主任协商,我们出了这么一个方案:刘二卯的房归刘老大,但刘二卯的娘由刘老大养老送终,刘老大同意了,但他娘一听却又哭:"我不干,为什么杀了我家的人,还让我们给杀人犯的娘养老送终,是她养了个杀人犯。"吕主任动用了其他几个村干部家属,一同给刘大娘做工作,一做就是好几天,最后终于同意。但提出必须村里出钱埋人。这一下村里又为难了,不同意,因为村里一分钱没有。我对村干部们说:"你们先应了下来,再想办法。""应了做不到,这人还是埋不成。"我说:"埋人不是弄三个棺材,破破孝,请吹打嘛,我看见你们村外有小杨树,让死人家里挑粗的,打三口棺材,刘二卯家有亲戚不,朝他们收点钱。"一说这个主意,村里就应承了这事,让刘家派人,去村外挑小杨树,那杨树都不够碗口粗,最后接成了三口棺材,之后和村干部跑附近各村,给刘二卯的姨家、舅家等亲戚家做工作,让他们凑钱埋人,这工作十分不好做,费尽口舌,其中安新他舅家本是渔民,白洋淀干了以后无以为生,更是穷,从邻居家借了一百元凑上,这样三具尸体才入了土。

  这一年,全县的十二具尸体全部埋葬,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上面提到的石桥村那具白骨,是公安局、乡政府强行埋的。这就是农村,中国的农村,需要改变的农村,又是现实的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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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偏乡僻壤的丑恶

  处理全县尸体留置问题,半年结束,我几乎没有回过家.原来以为到了治安科生活会规律些,有时间顾家.结果依然如故。我总自嘲地说:"这是躲了一枪挨了一刀。"这时,妻子犯了心脏病,一种严重的心脏病,必须做手术,但多家医院不敢做手术,最后转到了北京安贞医院,由许多出国回来的专家会诊后决定做心房心室搭桥手术,孩子由人代管,我跟着跑了半年,手术下来,妻子内愧的说耽误了我的事业,我为有这样的公安家属感到欣慰。我从未后悔做公安工作,因为在牺牲家庭幸福的同时,我感觉个人价值得到了最大的实现。我破了不少案子,解决了不少民间纠纷,我为社会的稳定,为社会的发展,从大处讲为国家和人民,尽了力了,从良心讲,自己真诚地信仰共产党,忠于党。我是1984年入党,入党宣誓的誓词也是发自肺腑的。

  妻子手术后在北京由医生观察着住了两个多月的院,确信没有问题时,我就呆不住了。妻子也看出我的心思,没有按大夫的嘱咐再延续一个月,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了保定清苑县家中。岳母一个人照顾妻子和儿子,我怕累着她,又请来在农村的小舅子媳妇来做家务。第二天我就去上班报到。这时,治安科正接到一个报上来的情况清苑县最偏远的王安村存在着十分猖獗几乎公开化的**风气。这一情况首先是当地的中心派出收集到,自感不能处理就上报到治安科。公安局于副局长找我到办公室,笑着说:"真对不起,小孙,刚回来,你又要下去了。"我郑重的回答:"一切服从工作需要。"于副局长问:"家属照料的事安排好了人了吗?""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动身,您就说话吧!""那好,明天就动身,这件案子估计涉及人数众多,面广,处理起来时间短不了。给你半天时间,再回去安排一下。"

  第二天,于副局长挂帅,治安科为主,先到了中心派出所阳城所,由所长韩志勇为队长,进驻王安村。这是我入公安以来到的全县最远的一个村,属四县交界处,东一里是博野,南三里是安国县地界,西三里是望都县,偏僻,贫困,交通不发达,在街上问起保定是哪儿,会有人说在北京。只知道有博野,望都,安国,清苑这几个县名,好像全中国就这么几个地方。

  村里连个正规的大队部也没有,村长书记办公室就在家中。我们首先跟村长,书记座谈,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王安五天一集,这天附近博野,安国,望都县各村的人都来赶集。村中偏南有一家王婆婆和一个光棍几子一起过生活。这家有正房四间,其中最东边是个小屋,一条土炕,就是**的窝点。王婆婆是牵线搭桥的。附近有些三十至五十岁之间的家庭妇女来这村赶集顺便到这里卖一次淫,挣三块两块的,最多不超过五块钱,然后到集上买点菜回家,下集再来,已长达三四年。来这里的嫖客均是附近各村五十至七十岁的男人,多数是老光棍,这里穷乡僻壤,许多男人终生娶不上媳妇,常这样花几块钱把男人的本能发泄一次。王婆婆是牵线搭桥的,集日这天,王婆婆搬个板凳坐在门口,看见**的妇女来了,先让她到东屋等着,见男嫖客过来,就招呼,男的先给她一块钱,算是"门票",之后让他进去,男女二人做完事后分别离去,再介绍另一对男女。王婆婆常年靠这些收入养活家里。除王婆婆村里还有一家,是北街的一名叫秀花的中年妇女,据说她组织的都是年轻的有姿色的姑娘,不像王婆婆这样让妇女在自家里**,而是同附近各县的有些钱的富裕人,商量好价钱后把姑娘送过去,价钱比较高,100元至200元不等。不过,这两家也有来往,互相通气。

  经过研究,先从王婆婆这家突破,然后再顺藤摸瓜,扯出一串。明天是王安村的集。晚上,派村干部秘密把王婆婆对门邻居张老锁找来,询问张老锁的结果和摸底的情况一致。第二天天明前,于局长、我和韩所长带领两名干警在张老锁家潜伏下来。张老锁家是用高梁杆围成的院墙。院里挨墙堆着柴草,提前把墙打了几个小洞,我们在柴草边隔着洞眼监视着对门的王婆婆家。天亮后,赶集的人群陆续进村,约摸九点来钟,王婆婆从家里出来,搬了一只老式凳子坐在门口,笑咪咪地与过往的人打着招呼。王婆婆是个小脚,头上戴着老式老婆帽,前面镶着黑色的玉石,长相与赵本山春节晚会扮演的老太太酷似。这时一个挎着空菜篮子穿一身素蓝衣服的五十来岁的农村妇女过来,径直走向王婆婆家跟前,王婆婆神秘地冲她说道:"天冷,快进去等着,一会儿给你领个进去。"妇女进去了,王婆婆很焦急地向过来的人们张望着。十来分钟后,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骑辆破自行车在王婆婆家停下。王婆婆赶紧向他招手:"老根,快点,快点,赵二媳妇早来了,你怎么才来。"这个叫老根的男人说:"吃饭晚了,又把驴喂了喂草。"老根从衣袋里摸出一元脏乎乎的钱,给了王婆婆,王婆婆一手拿钱,一边说:"快去吧,等急了。"老根推车子进去。这时于局长使眼色,听候他的命令出击。五分钟后,于局长下令:"闯!"我们五六个人一齐从老锁家奔出来,王婆婆见势不好,刚要嚷,韩所长一下捂住她的嘴,我们随后直奔正房东屋,掀开门帘,这个老根和那个赵二媳妇正抱在一起古扭。让他们穿好衣服,连同王婆婆一块带了出来,在派出所对这三人分别审讯。在公安人员的强大威势下,三人供出了附近各村来此**的妇女三十二名,来**的男人一百二十一名,这些**妇女和嫖客来源范围是附近四县各村,妇女们都是有丈夫孩子的,嫖客们百分之七十是光棍。**的妇女并不是每人集集必到,嫖客也是如此。有时赶上妇女少,男人多,就在外屋等着,等着里面的男人先做,有时还在一边观看着,起哄"干劲呀,干劲呀",老男人自我解嘲:"老了,没那么大劲喽。"其中有些男女发生次数一多,相互认识,**的妇女就说:"哪天我去你那儿找你。"按约会好的这天到男的家干完了事,女人朝男人要钱:"你给钱呀!"男人说:"我哪有钱呀!"妇女急了,"没钱我能让你干这个咩?"男人说:"有了钱再给。"妇女想这事哪有事后当账要的,开始踅摸男人家里的东西,可是这家空徒四壁,没什么可拿的,抬头见房梁上吊着一个篮子(过去农村装食物用,防被老鼠吃)。妇女说:"没钱我就把这个篮子提走得了。"男人说:"没办法,你想拿就拿吧。"妇女就摘下篮子一走了事。

  光处理这些**妇女和嫖客就用了半月时间,依情节轻重分别陆续的给予训诫、罚款、拘留,那个叫老根的是安国县的一个光棍,对他罚款时他拿不出钱来,没办法了就说:"我家有头驴,你们去把驴牵走吧!"我们怎能去牵?无奈,对他进行了训诫了事。与此同时,另一个窝点秀花家**的事实也弄清,而且也知道在秀花家卖过淫而且也被秀花带到外地去过的一个女孩儿仅仅有十四岁。一天晚上,我和韩所长从秀花家把秀花拘传到大队部。秀花是个五十来岁虽着意打扮但更显俗气的女人,她开始不承认,我们把王婆婆叫来对质,王婆婆当场讲了一件事:离王安村五里的大许村工商所的所长,一次喝酒后让一个嫖客给她捎信,让找一个年轻漂亮的送过去,价格是一百元,王婆婆就告诉了秀花,秀花就带本村那个叫小娟的去了,回来给了王婆婆五块钱。秀花哑口无言,开始供述了小娟**的全过程,我们听了怵目惊心:
小娟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但是,妈妈是精神病人,爸爸在博野县给人打工,家庭贫困。小娟上不起学,辍学在家。她虽身在穷家,长在农村,家庭不幸,但发育的早,个子细条,脸蛋好看,爱美之心使她想打扮自己,但是没有钱。村里**风气很盛,她也就想靠这个挣钱,但又不好意思说,就写了一封信在街上给了秀花。在信上她说:"秀花婶婶,我家很穷,你也知道,连个饭也吃不饱,要什么没什么。我又不上学了,年纪还小,不能挣钱,我想请你帮个忙,给我找个靠男人挣钱的生意。如果我挣了钱,决不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秀花很高兴,愉快的答应了。有一天在街上碰见小娟,就对她说:"今天晚上你到我家来吧,我给你找一个。你不是想挣钱吗,跟着大妈,保你有钱。这钱来得容易。"晚饭后,小娟就来了,秀花家有个配房,是个小屋,闲着,里面有条小土炕,只能睡一个人,就对小娟说:"你在那屋等着吧,我家打牌,一会儿来人,我给你介绍一个进去。"小娟就进了屋,也没有灯。小娟就在黑暗中等待着秀花给他找的男人到来。

  秀花是个风骚娘们儿,家里每天有好多人来打牌,一会儿,来了一个大黑汉,个子高,30多岁,叫刘柱子的。刘柱子本来是来打牌的,秀花就试着说:"柱子,给你个好事你干不干?"柱子问:"什么好事?"秀花淫笑着:"家里有个小闺女,黄花,没开过封的,你闹一回不?"刘柱子淫心大发:"行喽,多少钱?"秀花说:"咱们不是外人,20块钱得了。"刘柱子掏了掏钱,说:"我就这10块钱,原来是想打牌用的。"秀花不满:"这10块钱是给小闺女的,俺们也得落点。"刘柱子等不及了:"行,这10块钱先给了小闺女,你那10块钱我先欠着,明天一准还你。""好,快去吧,在小屋里。"秀花同意了。刘柱子就去了小屋。在黑暗中,抱住小娟又亲又摸,玩够了就发生了关系,秀花还听到了小屋发出了女孩子疼痛的尖叫声。刘柱子干完了,回家去取欠秀花的10块钱。秀花男人瘾上来,今天小娟来他家时他也见了,很是漂亮。他给秀花商量说:"我也憋不住了,想去干一回。"秀花说:"得给人10块钱。"男的见女的有些不同意,就揭她老底想要胁:"许你和那么多男人睡觉。不许我尝尝腥荤?"秀花无奈:"算了,那刘柱子的10块钱不要了,给了人家吧。"男的得寸进尺,还不在小屋,把小娟拉到和秀花睡觉的屋,秀花让出地方,给小女孩子干了一宿,最后把刘柱子给他们的10块钱给了小娟。

  第二天晚上,黑大汉刘柱子又来打牌,提起昨天那事,就问:"那个闺女是谁呀?"秀花说,"是西头许兵山家的姑娘。"刘柱子听了不停的甩手,唉声叹气,秀花问怎么了,刘柱子说:"嗨,你怎么不早说呀,那是我表外甥女。"

  连夜,我们由村干部领着,去了许兵山家。这家三间破房,也没有院墙。推开破门,东屋的烂脏炕上躺着蓬头垢面的小娟那精神病人妈妈。又去西屋,黑暗中也能见空荡荡的没任何摆设,用手电筒一照,在墙角,几块破木板搭了个床,铺着一层麦秸,上面盖条还不算太脏的棉被子,下面是一个小姑娘在睡觉。她已被声响电光惊醒,迷迷怔怔歪头看着进屋的这群人。确实是个有水汪汪好看的一双凤眼的姑娘,脸上还搽过粉的痕迹。韩所长问:"你叫许小娟吗?""我,我是。""穿好衣服,跟我们走。""为什么跟你们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等小娟穿好衣服,我们把她带到了大队部,按着秀花供述的我们一一问小娟,她原原本本的讲了,她如何给秀花写信,又如何在秀花家接客,第一夜挣了20块钱。以后又被秀花领着到大许村工商所去陪副所长,秀花给了50块钱。我问:"你挣了这钱干什么花了?"她说:"我买了件衣服和一盒粉。""你知道这是违法的吗?"小娟说:"一个这个犯什么法呀?我们村都这样,女的跟男人睡了,男人给你钱。"我解释道:"你这叫**,跟男人干了那事,你要了人家钱,就是犯法。另外,你还是个少女,未成年啊,不把自己的青春糟蹋了呀!"一听这话,小娟哭了:"我家穷,连件衣服也买不起,我觉得这是挣钱的道儿,我就干了。"

  我们又详细询问了她第一个接的客人什么模样,她的描述和秀花讲的一致,那人就是她的表舅舅刘柱子。第二天,我们去刘柱子家抓他,他不在家,邻居说他去了瓜地,我们找到他的瓜地,从地里把他抓回来。开始他还不承认。韩所长上去一个耳光:"你干了谁你还不知道咩?"这一下也打醒了他,他捂着脸哭丧着蹲在地上:"丢人啊,丢人啊,这要干了别人还好听,谁知道是外甥女啊!""牲口!"我们骂道。他扯着自己的嘴巴:"我是牲口,牲口不如。"

  王安两个**窝点经过二十来天,被彻底端掉,押到县里拘留的就有三十多个人。包括王婆婆,秀花和小娟。小娟出拘留所时,是他爸爸来接的,在治安科办公室见到了他。衣服破破烂烂,非常寒酸。虽然头发脏兮兮的,但如果放在城里,是个标准的美男子,难怪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我为他悲哀,也为他的女儿惋惜,我心情很沉重,问他:"许兵山,你以先知道你女儿这事吗?"许兵山悔恨地说:"我不知道,我老不在家,在博野一个窑上出窑拉砖的,黑介不回来,也顾不了家。""你应该知道,一个女孩子一生最珍贵的是什么,回去要管教好自己的孩子。"许兵山诚恳地点点头,说准备把家搬到外县去,让孩子过新的生活。

  人啊,在贫穷中一定要守住贞操啊!不单指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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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悲哀的川妹

  1995年,我刚被提为治安科副科长,全国的打拐行动全面铺开。这历史背景是当时的四川省政府向中央反映了一个严重的情况:从80年初开始,至90年代中期,大量的四川省妇女被欺骗拐卖到全国其他省份,人数将近500万,而且以流落到河北省居多,在这次特殊的人口流动中,许多妇女被使用了非法手段,身心遭受严重摧残,甚至毁掉了生命。中央经过调查,发现这种人口被拐卖的犯罪现象不只是存在于局部地区,在全国大量存在,受害者不仅是妇女,而且有大量的儿童,成千上万的家庭由此蒙受了生活的悲剧。中央批示要在全国集中开展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的专项行动。我们这一片也属重灾区,在公社化生产队时期全县遗留下的光棍有两万多人,这十来年间,基本上由四川妇女做了弥补,而且以冉庄温仁一带居多。咱们清苑县据不完全统计,流入的四川妇女达一万二千名。这些妇女最早的由人贩子欺骗而来,以三两千元不等的价格卖给当地光棍。其中有的定居下来,不久发现这是条钱源,自己也做起了人贩子。回到老家以自己被骗的方式骗来同乡的妇女,卖给附近的村子,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还有的本地光棍亲自去四川买。贩卖人口已形成了一个网,在四川当地有"采购"的,中间有"贩运"的,本地有"销售"的。那些年间,火车上、车站里到处都是人贩子。这些被卖到本地的四川妇女,基本上分成两类,有一部分人由被迫而同意,生了孩子,有了家,男人或生活还算满意,家里和睦,就死心塌地过日子。我们去解救她们时,她们表示不愿再回到四川。但这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家乡亲人身边,脱离地狱苦海,尽管有了孩子。
当时全县一方面是打击人贩子,一方面也成立了解救被拐卖妇女儿童指挥部,由治安科牵头,组成部门有县委县政府的两办、公安局、民政局、交通局、农业局等。解救的过程是很难的。有的是一家哥们好几个才有这么一个媳妇,你去解救时,家里的老太太哭天喊地,像挖走了心肝一样,横躺在车前死活不动,说"要带走人就从我身上轧过去。"有的是街坊四邻把车围住,不让开,有的是把妇女早藏匿起来,严重的是用脚镣把妇女的双脚桎梏住,像秘密关犯人一样,你找不到。这其中的悲惨故事太多,我只能给你讲一件典型的案例:

  在四川省沱江之畔,有个风景很美的山城内江市。这里有个卫生学校,属于中专。有个叫苏丹丹的女学生毕业了,就和男朋友约定来北京玩。苏丹丹就是本市人,男朋友小钱是山沟大足县农村来的。北京是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自小向往的神圣的地方。毕业考试结束二人就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苏丹丹刚满十九岁,清秀漂亮。在火车上被人贩子盯上了。人贩子先设法跟男朋友小钱搭讪,慢慢和小钱搞熟,瞅准时机人贩子就提出愿给小钱800元钱把女朋友买走。出生于贫穷山村的小钱最终没抵住这800元的诱惑,答应和人贩子一块把苏丹丹骗卖。小钱对苏丹丹说:"刚才我遇到了保定一家医院的副院长,跟她谈起咱们刚从卫校毕业的事,她愿意咱们去那儿工作,我就同意了,你去不去?"苏丹丹情深于小钱,说:"只要咱俩在一块就行。"小钱说:"这样咱俩就不能去北京了,人家副院长那里正急需人,要求咱们到保定下车就去看看。"苏丹丹通情达理地说:"反正保定离北京很近,如果在保定工作,以后去北京的机会有的是。"小钱说:"那到了保定车站,你就随院长去单位报到,我回去办档案人事关系。"苏丹丹同意了。

  凌晨五点,列车到了保定车站,苏丹丹就离开了小钱和那个所谓的"副院长"下了车。"副院长"在车站广场租了一个三轮摩托车,出了保定市,苏丹丹还不断的问:"咱们医院不在市里吗?""副院长"说:"不在保定市,在一个县,但离保定市不远。"苏丹丹就静静地听任副院长把她带到和清苑县交界的满城的景阳驿,原来,这个镇是常年倒卖妇女的转运站(主人后被枪毙)。人贩子们就把拐卖来的妇女又倒手给这里,周围想要老婆的男子们就到这里挑选,就像在牲口市里挑牲口一样,看上哪个,再跟主人侃价,一般是2000元左右。苏丹丹被送到这个人家,她很诧异,就问那个把她放下像拿了什么钱之后要走的"副院长""你不是说到县医院吗?怎么到了农村一个人家?""副院长"急不可耐地说:"这里是人才市场,你等单位来人挑选啊!"幼稚天真的女中专生仍然信以为真,就等待着人来挑选。

  第二天,邻近十里的清苑县武罗候村的娘儿俩来了,她们接着这家传去的话,来了一批媳妇,叫他们来挑。儿子叫罗敦,一米五高,黑,已三十二岁,当地娶不上媳妇,罗敦娘早给这家发过话,预定一个媳妇,这次罗敦娘一眼就相中了苏丹丹,给主人说要她时,主人却说:"这可是个价高的货,价少了不行。"罗敦娘为子买媳心切:"你说吧,最低多少钱?""最低3000。"罗敦娘一跺脚"",就到这村里的亲戚去借,最后比一般人高出1000的价格就买走了苏丹丹。

  罗敦娘高兴,还租了一辆村里人的出租车,这一来,苏丹丹真以为走进单位了,路上还高兴着呢,可路上越走发现越不对,最后进了一个人家,农家小院,人来人往,喧喧嚷嚷,门口贴着红对联,院里有""字,像是在电影里看到的结婚的场面,而且,她被领进了房间也像是洞房,想问,没人理,想出去,门口有人守着不让出去,在懵懵懂懂中到了晚上,院子里安定了,那个黑黑的小矮男人进来,才告诉她"你是我媳妇了",苏丹丹听了如晴天霹雳,她做一百次梦也不会梦到在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小矮男人过来抱她,要她脱衣服睡觉,她坚决反抗,万幸的是这个小矮人罗敦并没有强暴她,一夜,苏丹丹合衣在墙角,半夜罗敦醒来,撒尿,停着她解开裤子,她都吓得啊啊尖叫,这一夜,她意识错乱,一直没弄明白男朋友小钱为什么说是要到保定一个医院来工作,当然,后来渐渐知道是小钱和人贩子卖了她。

  第二天,罗敦的娘和姐姐都过来劝,一是他们花钱买来,二是女人早晚都是这回事之类的话,苏丹丹根本不听,她压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念头同这个文化地域有隔阂的粗鄙的小黑矮男人过生活,她脑子里想的就是怎样能逃出去,但是,防她跑是这一家就做好了的准备,罗敦娘和姐姐日夜轮班守候,她们也明白女孩一时半会不会认可的,要采用磨菇战术,直磨的女孩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也不要求她马上跟儿子同房,这似乎只是早晚的事。

  苏丹丹第一次跑是利用上侧所的机会,罗敦娘值班看着她,跟着她去侧所,她装做大便,故意拖时间很久,寻找逃跑的方式,她看到墙角有个坑,像是原来有棵树,这家人早就想到她会这样做,提前刨了,想爬墙头,墙头不算高,但上面加上了砖,她不懂,上去一扒墙头,掉了两块砖,罗敦娘立刻跑进了侧所,一把抱住她:"啊,我的闰女,你可别跑喽,我家的命根子吆,我们也不在乎那些钱,尽管是借的钱,我们愿意你成了俺们一家人。"苏丹丹虽然是四川人,但讲普通话,不像其他妇女在河北说四川话,人们说成老鼠叫唤,人们很喜欢这个姑娘。第二次逃跑是在村里理发,回来路上闪进了路边一个侧所,但还没藏好罗敦等人就找到了。第三次是提出上街逛逛,罗敦家三个人陪着,她目的是伺机跳上一辆出租车,但找不着,她想,只要脱离开罗敦家人的视线,她就能想法跟四川的家人联系上,由此,她想出了写信的办法,于是她提出看书,这家人很高兴,按她的要求买来了几本小说和医学书,趁人不注意,把里面空白的剪下来,糊成信封,然后写上信装上,填好四川的地址。由于信封不标准,还在背后写明自己被拐卖到这里并被软禁的情況,求邮局的同志一定寄出,使家里知道她的情況。

  但信由谁送出去呢?她犯了难。她听说这里农村有集,过去不知道,原来是四川的圩子,这家人巴结她,在集市上给她买这种那种她爱吃的东西,她装作打听价钱,怎么做的,先和人拉好关系,但罗家人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听着她说话,稍微一露四川两字就接过话岔开。这时,苏丹丹倫偷和从衣兜里抽出手来,把信放到卖小吃的摊子底下,她们刚走几步,那人就喊了"丢东西了"。把那封信送回来,罗家人给他不好看,但也没说什么。苏丹丹脸色蜡黄地又一次尝到了失败,这家人为了保住她,用心良苦,任何要要求都满足,好吃好饭侍候,因为罗敦的几个姐夫做生意有钱,就是人的自由受到了限制,为防夜间睡觉时跑,窗上安上了铁栏杆,屋门夜里都落上大锁。罗敦娘为了这个"儿媳妇"几个月下来熬瘦了几十斤都无怨言。

  见这家人昼夜24小时看守这么紧,苏丹丹只好以妥协换机会,三个月后同意和罗敦同居,这一下把罗娘高兴得好几天夜里不住的笑,关健是胜利的欣慰,她煞费苦心终于把"媳妇"熬出来了。给苏丹丹买来衣服、化妆品,还求人从保定买来了苏丹丹都不知道的书,苏丹丹在违逆了自己的意志和情感忍受了与罗敦同居的痛苦后,幻想这家人会给自由,可是她错了,这家人还是很冷静的,尽管不是24小时看守但时刻在提防着她,不过和罗敦在一起时,别人就注意得差。她想利用这个机会,一天早上,她找出了和罗敦到地里看看,不知道北方有什么庄稼,罗敦领着她去了地里,村里人还给她打招呼,罗敦脸上幸福的样子,他真以为很幸福,给苏丹丹介绍着玉米,谷子,花生,刚到一片玉米地,罗敦正指花生时,苏丹丹一下钻到了玉米地里,漫无目的的狂跑啊,虽然能不能跑出去还不知道,那一时刻,她感觉像逃出牢笼一般,尽管后面猎人还在追这只小鸟,她这时是最自由的,在享受着也许很短暂的自由。她恨不得长了翅膀,也真羡慕小鸟,有翅膀,一下就飞到天上,地上的人再也追不上她。罗敦刚还沉浸在幸福中,转瞬间恼羞成怒。他毕竟对地形熟悉,又叫上村里的几个人,把这块玉米地围住,最后搜出了躲藏了两个小时的苏丹丹,一顿猛揍,不放心的罗敦娘早在后面跟着,也赶了过来,抽了她两下几个耳光,苏丹丹咬牙挺着,任凭他们打骂,罗敦娘脚跺着地,手指头剜着她的眉心愤恨地骂:"我们这么巴结你,像供爷一样供着你,你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啊。"
这一来,还不如同居之前了,罗家认识到无论怎样也俘获不了她的心,就订做了一条铁链子,一头钉死在墙角,一头安个铁环,铁环在苏丹丹的脚脖子上,就是说她的活动范围只在她和罗敦这间屋内。这一来,所有的机会都没有了,她的精神也开始萎靡,晚上任罗敦在她那身上发泄,也不反抗,不久,她怀了孕,一年后生了个男孩子。母爱的天性使她无所欲求地喂养着孩子,在万念俱灰中只有母与子的感情迸出一点火花闪亮。结果,这么一来,罗家认为苏丹丹死心塌地跟着罗敦了:一想也是,这孩子都有了,还往哪去?当孩子三个月时,罗家对她完完全全解放了,她可以抱着孩子一个人上街,跟别人聊天,让别人逗孩子,看街上的人打麻将。该吃饭了吃饭,该睡觉了睡觉,有什么农活还不让她去,还真是全心对她,因为她给罗家争了气,长了脸:是村里最漂亮的媳妇,还给罗家生个延续香火的儿子,罗家彻彻底底把她看成了一家人了。就在这时,她把一封信寄回了四川内江市家中,家人这才知道了她的下落,因为她失踪了一年半,父母哥哥就寻找了一年半,可寻找地点主要在北京,自然毫无结果,父母想女儿已经精神失常。

  苏丹丹的哥哥从四川赶了过来,他是一名工商局干部,首先到清苑县公安局报了案,并讲明妹妹现在的村庄和人家,我立即带人驱车来到离县城五十六里的武罗侯村,由村干部领着直奔罗家。当时全县打拐势头很大,公安局一进村,早有人给罗家通了信,罗敦娘提前把苏丹丹母子俩人送到邻居家,我们进去时看不见苏丹丹,就朝罗敦娘要人,罗敦娘骗我们说她家娶的不是四川媳妇,我把村支书找来做证否定了她的说法,罗敦娘无奈,说:"丹丹早就不想走了,生了个孩子,在这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我说:"我们要看她本人怎么说。"苏丹丹被从邻居家叫回来,孩子早由罗家人截下。我问:"苏丹丹,你是愿意走还是留?如果你想留,我们掉头我走,如果你愿意走,这不你哥哥来了,我们让你哥带你走。"苏丹丹眼神已麻木,胆怯地望望我们,瞅瞅罗家人,嗫嚅地说:"我不愿走。"她哥哥气得刚要说什么,我已看出原因,喝斥罗家人,"你们出去,我们要单独和苏丹丹说话!"罗家人出去,我们带苏丹丹进了里屋,我又向苏丹丹说:"你是走还是不走,全看你说了,你要说真话,由我们公安机关给你做主。"我的话音刚落,女中专生一下子扑通跪在我脚下,呜呜哭咽着:"我怎么不想走啊,我恨不得一下飞到家中,这一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啊,和在地狱一样,刚才我不敢说怕打我。"说完又哭,边哭边讲述着她这一年多的遭遇,他哥哥也泪水满面,同去的女干警小张擦着眼泪,扶她起来,"那说走就走吧,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苏丹丹说:"什么都不是我的,我也不要,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孩子,能带走我就带走。"他哥哥上前一把扯过她:"要那个干什么,是正常生的孩子吗,是感情的产物吗?"她哥哥是个文化人,一句话苏丹丹清醒了,果断地二话不说夹在我们中间走向停在院外的车。

  院子里罗家的人堵住了,闹的最欢的是罗敦他娘,指手划脚,"人不能走,我们花钱买来的,"我说:"你以为花钱买来的就该属于你呀?正是花钱买来的,你才犯法,这叫拐卖人口。"罗娘说:"谁拐卖找谁去,反正我们是花钱光明正大买来的"我说:"人不是牲口,不能买卖,本身就犯法,不追究你的责任也就可以了,现在既然人家找来了,本人也愿意回去,你为什么不让走?你让开。"

  一边说着,我们一边向外挤着,到了车边,先把苏丹丹送进了车里,我们在两个门口护着,这时罗娘横躺在车轱辘前:"你们要轧死我,就让你们把她带走。"

  小张过去解劝:"大娘,你要这媳妇不是人自愿的,是你买的,人家不故意跟你们过,你们留也留不住,再说这是犯法的。"周围有的人冒了一句:"真是鲜花一朵,插在牛粪上了,""生个孙子整天夸口自家祖坟冒青烟,取了个好媳妇,生个好孙子,这下都泡汤了吧。"乡亲们的这些风言风语刺激了罗娘,她回骂:"也比你有没钱买媳妇的光根强。"趁她精神松弛的档儿,我和小张把老太太拖到一边。车就开跑了,老太太就追,我们小张赶上车,车开着门,我们钻进去,一直把车开到保定火车站。

  在车里的苏丹丹流下了一年来第一次自由的泪水,解放的泪水,一年多的囚徒生活她积攒了过多的委屈。在千恩万谢中,我们护送他们兄妹俩上了南去的列车,我们还买了水果送给她,但愿她回去还能够找到丢失的自己,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一名医生。

  我们送走了苏丹丹和她哥哥刚回到局里,还没喘口气,马店派出所打来电话,有名四川妇女来找她的三岁的孩子,她是四川绵阳人,孩子五天前丢失,经过一路打听,孩子被拐卖给马店乡牛庄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我们随即赶往马店派出所。四川妇女约莫在三十五六岁,叫谭亭枝,正在派出所院里心急如火的等着县局来人,我们简单对有关情況做了询问:五六天前一个下午,孩子一个人在四川自家村里街上玩,一会出去再也找不见了,急忙打听,有人说是本村郭来凤抱走了,找到郭来风家,郭来凤承认是她抱了,河北保定清苑一个齐贤庄的女人买去,买孩子的女人原也是四川人,十年前去了河北并嫁人落户,这次回来就是买孩子。谭亭枝得到了这个人的名字,马上买票到了河北保定,在清苑县齐贤庄找到了这个叫焦小新的四川籍妇女,焦小新承认她已把孩子卖给了马店乡牛庄一家老光棍,这个老光棍想买个孩子做养老用,名字不知道,只知道是娘儿俩过日子。

  我们立刻和派出所的人去了牛庄,找到了牛庄牛村长,问这个村里有没有娘儿俩过日子儿子是五十来岁的这么一家人,村长说:"有,就是他们村牛宝贵,人们都知道,宝贵才花了3000块买来个孩子,"就是他。天快黑了,我们不再耽搁,由村长带路直奔牛宝贵家,进了屋里不见牛宝贵,只有他老娘,一问孩子,她说"刚抱走",问去哪儿了,说"不知道"。我们出门见人就打听,有人说宝贵抱着个孩子向北出村上了清水河大提,会去哪呢?村长提示说:"北边有个杨庄,是他姐姐家,"我们又上了大堤,到了杨庄,通过打听找到了她姐姐家,只有宝贵而不见孩子,我厉声问到:"孩子哪去了?"牛宝贵支支珸珸不说,又问她姐姐,也不吱声。我们开始搜,旮旯畸角都找遍,也没发现,冥冥中,我的耳朵似乎听到了有孩子哭,跑到院里,声音是从东边邻居家来的,我们奔出院子,去找东邻家,去东邻家要绕过房后,等过去时看见牛宝贵已翻过墙,抱着孩子向村外跑,天已大黑了,我就在后面追,出了村子,上了大堤,前面宝贵边跑边回头骂我:"老老比的我花钱买个孩子你们也管?"我后面也骂道:"你混蛋,这是拐卖来的,人家她妈早找疯了。"最后宝贵抱着孩子跑不动了,我才追上,把孩子一把抢过来,抱回马店乡派出所。四川妇女见我抱着孩子走过来,上来一把抱起孩子,正是她的儿子,放声大哭,跪在我面前,连连嗑头不起来,场景很凄惨引得人们都掉泪。大家劝说道:"孩子找到了,安心回家吧,以后把孩子看好了,"谭亭枝才起来出了派出所,等我们出去时见她还在派出所门口迟迟不走,这时,我想起保衡公路上早没了去保定的班车,我开上车把娘俩带上,到县城把别人放下,再送她们母子去保定火车站,在车上才了解到她回家的钱一分也没了,到了车站,我掏出了二百元钱,给了她,让她买个车票,路上买吃的,买用的,可是她只要了一百,我硬把另一百塞给她,问我的名字我没有说,对她说:"走吧,北京到成都的火车快到保定了,快去买票吧。"看着四川妇女进了站台后,我才离开车站,也回到了已是万家灯火的县城,进了自己的家门,看到自己这温馨的家庭,感慨天下还有多少多少家庭承受着不幸,看看挂钟已是晚上十一点钟,想这娘儿俩坐的火车该过石家庄了,后天早上他们就会到家。心里一丝快慰。

  这一年,经我解救的妇女和儿童共56名,接济出去的钱有2000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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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烟花隐患

  几千年来的中国传统习俗,是过年期间各家各户燃放烟花爆竹,以庆吉祥,方显出节日气氛。在我国有几个烟花爆竹的产地,其中我们清苑县就是华北及东北地区主要的货源地。1996年以前,对于我县烟花爆竹的生产销售,基本上是"严格管理,依法经营",比如自配火药一次不能超过30斤,并且当日用完,不能生产爆炸力巨大可能伤害人身及财物的爆竹,如一种称作"滚地雷"的,这种"滚地雷"直径有20厘米,内装烈性炸药,可以赶上抗日战争时期民兵炸鬼子的地雷了。响声巨大,近处房屋玻璃会被震碎。还有一种粗筒"二踢脚",爆炸力极强,也会殃及人身。但是,久之,各种人为的因素、管理力度逐渐弱化。但受经济利益驱动,全县许多村庄出现了在农闲时节生产烟花爆竹的狂潮,大多家庭作坊式,许多执法人员不是检查禁止,而是从中收取罚没款,索要烟花爆竹产品,由此致使情况更加严重。

  全县有三个重点村:韦各庄、张登、小侯村,由三个村辐射,波及周围各村,家家是作场,人人做炮仗。产品近销定州、高碑店,远到东北、承德,许多家庭也因此暴富,新砖新房新家具,有的开上了汽车。然而,物极必反,烟花爆竹生产过程中的爆炸事故接二连三的发生,韦各庄任继永家庭制作烟花爆竹,雇佣了四个四川民工,由于操作不慎。于1996年1月10日(距春节还有半月),发生巨大爆炸,除了四川民工全部死亡外,一家人包括十三岁的小女孩亦被炸死,六间新盖的挑梁瓦房夷为废墟,现场只存有几个不成型的死者的肉块。其家后邻同样生产爆竹,但规模小,适逢主人去任继永家房后的侧所解手,当时也被炸死,连续反应是后家也受到震动发生爆炸。这两场连续爆炸,全村所有的玻璃震碎。此事惊动省里,派出人员下来察看。在此之前的夏天暑假,张登某家上大学回家的学生王某,帮助家里做鞭炮,因缺乏常识,从盛炸药的瓦缸中取药,铁勺碰在缸沿上,撞击出火花,里面用布袋装着的超标准的100斤烈性炸药即刻爆炸,房屋摧毁,女大学生炸得踪影皆无,只在远处的树权上挂着一块胸部的肉片,30米外一家地里二尺深处埋着的一条死狗也飞出地面。

  由上述任继永家爆炸作为末点,将1990年以来发生的此类事故加以统计,全县因烟花爆竹生产中的大小爆炸共22起,死亡人数52人,财产损失估计3000万元。县里向省领导做了深刻检讨后,决定对全县所有的烟花爆竹生产进行取缔。为此,公安局调来一位龙玉局长,以治安科为先锋,成立了清苑县取缔烟花爆竹生产委员会,下属一个缉炮队,队员由局里和各所抽调的精干组成,我被任命为缉炮队队长。

  这是一项危险性很大的工作,尤其是缉炮队长,要冲在最前端。妻子在我出发前,满面愁容,不无担心地问道:"局里可以让别人当这个缉炮队长嘛,都40岁的人了,还去当冲锋枪,万一有个闪失,这一家人怎么办呐?"我眷恋着家庭,爱着家人,缉炮的危险不是不知道,但是妻子的忧虑反使我燃烧起一种壮烈的激情,一种为了职责视死如归的高昂,我说道:"我做的是这种职业,莫非躲着危险走?我不信,非走走看看,到底有多危险。"妻子说:"我是说,我身体本来不好,孙宁才八九岁,我不怕牺牲,只是万一……这儿子怎么办?"我的眼睛湿润,是人生中少有的几次流泪,"全县生产烟花爆竹的人家很多,随时会有多少家破人亡,非常严重,上级指派我打头阵,不是拿我当冲锋枪用,也考虑到我在工作多年中的谨慎、仔细。放心,不会有事的。"妻子只好说:"那每天给家打一个电话。"那时程控电话刚普及到县城。局里给我家安装了一部可以直接拨号的电话机。我说:"局领导说过,我虽已40,但仍然是局里的主力,我会注意的。"尽管如此,这次上班之前,妻子破天荒第一次把我送出院门之外,直到我消失在胡同口(1994年工业局集资盖房,我家分到了两间平房)。女人复杂的心情我理解,但我暗自笑笑,因为我总自信自己命大,过去不是没有发生过危险的事,但我都逃了过来。

  缉炮队共分三组,分别针对张登、韦各庄、小侯村,我带领的第一组去的是张登村。人员包括马庄派出所抽调的杨工勤、温仁派出所的刘威和治安科两人。在这里首先展开的是宣传攻势,广播局的广播车在张登及周围各村往返播放着《河北省烟花爆竹管理条例》,要求各家主动把原料半成品、成品全部缴出,并保证不再生产,拒不缴出的,将给以行政拘留处罚直至追究刑事责任。经过强大的政治攻势,三天后,在张登村东一个空地,主动上缴的烟花爆竹堆积成一个小山包,由公安人员24小时轮流看护着,待全部行动结束后一次性处理。

  但是,根据分析及内情调查,这远远不够,还有相当数量的人家保存有原料(主要是炸药)和半成品、成品。第二步肯定是要走的,即挨家挨户排查。在张登村,以北向南,开始重点检查,有的人家藏有暗屋,堆满了成品爆竹,一经查出,立即将主要人员拘留。这样做的危险性很大,去街里一家,这家住在一个深苍里头,七拐八拐才能进去,这个小院非常隐蔽,我们进去时,还有工人在进进出出。这家竟然在这种紧张形势下还依然进行着烟花爆竹的生产。我走进屋里,见到地面上散落着一片片黄色的炸药末,据我们提前接受的培训知识判断,这属于非法用高氯酸钾配置的火药,用量少,但爆炸力强,响声高而清脆,爆竹的卖价也高。但是,稍一有火花,立即爆炸,我们穿的都是皮鞋,地面是水泥地,鞋钉和水泥地接触极易产生火花,后果不堪设想。

  我让别人在门外远远等着,我轻轻撩开门帘,高抬脚,缓放步,向里挪动,又过了一个屋子,看到三个工人正在给炮筒里装药,我停了一会儿,他们见一个警察进来,惊慌失措,我怕因为乱走而出意外爆炸,低声喝道:"别动,也别害怕,你们慢慢分别向外走,别出声。"这几个工人按我的要求走出作坊,我也轻轻出来。几个人已被铐住,如何清理这个作坊?关键是地面的火药和工人们正在装的半成品。我不敢让年轻人打先锋,又是先用小细苗扫把,从门口轻轻扫到里屋,把地面扫净后,又轻轻把半成品一捆一捆抱出来,累得我满头大汗。清理完屋里,我感觉还缺一样东西,这家百分之百还存有配制的炸药,在哪里呢?我去问工人,"火药藏在哪儿了?"他们支支吾吾说:"今天就配了这么多,都用完了。"但他们的神色在告诉我这是假话,我又严厉地喝问:"说实话,不然搜出来判你们的刑。"一个工人才指指院角落的地窖口,"在山药井里放着。""多少斤?""还有60来斤。""什么原料的?""从辛集买来的高氯酸钾。"河北辛集市有个化工厂,非法生产这种原料,供给这些做烟花爆竹的用户,都谋取了暴利,清苑县非法烟花生产取缔后那工厂也倒闭。

  我走到了院角那口地窖边,探头看看,很深,不见井底,怎么把下面的火药取出来?得找一个胆大心细的人下去,我扫了一眼,随行几个人,感觉都不放心,我决定下去了,杨工勤上来拦住我,"我下吧。"我严肃的看了他一眼,个子细条,诚实而俊美的脸庞,近日在工作和生活中的接触,我知道他是很优秀的年轻人。他出生于教师家庭,多才多艺,会拉二胡,嗓音很美,有空时就给人们唱段京戏,在去年春节全县各单位文艺汇演时,我看过他作为公安系统代表做的演出。出于爱护的心理,我阻止了他,让他们找出条绳子,系在我的腰间,小杨在井口拉住,我开始下井。井两壁是坑,一蹬一蹬小心下去,绳子随我向下输,过了七八蹬,看到了放在下面的一个袋子,想那就是火药了,我双脚轻轻落底,观察了一下,火药袋子直竖着,袋口可以系绳子,我小心把绳子系在袋口,先试着提了提,感觉系好了,同时招呼上面的小杨向上提,又想上面人在提的过程中,火药袋子如果碰在井壁上,可能造成爆炸,我向上面要求,"听我口令,我说提,你们就提一下,一次不超过半尺的距离。"我扶着火药袋子,上面在我的口令下开始提,袋子悬起来了,我双手托住,不让使它左右晃动以碰着井壁,袋子超过我的头顶时,我一手扶住底部,一手扶井壁,双脚踩蹬上去,每走一蹬,让上面提一下,这样,袋子稳稳掌握在我的手中,直到井口,更需小心,我下面托,上面几个人同时小心抓袋口,火药安全落到地面,我爬出井口,满脸已是大汗。后勤人员一边清理着查获的爆炸物品,我一边讯问着三个工人,是否还有别的人家仍然制造或存有烟花爆竹,他们供出,还有本村刘喜旺家,我们决定下一家检查刘喜旺家。顺便要提的是,这家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存有配制的火药,是30斤,埋在院子的另一头,这三个工人并不知情,是老板找人三天前埋的。他们也应该是命大的,我们刚刚连人带货运出这家,没过5分钟,这家院子发生爆炸,就是埋在地下的那30斤火药。因为这药有个特点,遇潮过度便反热,也会爆炸。不然,这三个工人就是又一起烟花生产爆炸案的死难者。我也很感庆幸,正如临走时对妻子说的"我命大。"这次爆炸只是把院子炸了个大坑,房屋塌了一间,所有人员赶过来时,主人早已闻讯逃跑,成了一名负案在逃犯。
刘喜旺家在村边,我们赶到他家,高墙大院,正房五间,东西各两间配房,我们检查完东西配房,人们要去正屋检查,刘喜旺的老娘摊开两腿一**股坐在门口,挡着我们,又哭又闹:"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啊,非法搜查啊,让老百姓怎么活?"他二儿子、儿媳和孙子们在周围虎视耽耽地与我们对峙。按理说我们应该出示搜查证,可是在多年农村公安工作中,一直未建立起这样一套依法行政的程序,即使现在也不健全。当时我就上前讲道:"大娘,我们不是私闯民宅、非法搜查,我们是在执行公务。""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别家而来我家干什么?吓得我心里扑腾腾跳。"他的儿女们也七嘴八舌:"我妈可是脑血管硬化病,如果出了事,你们负责。"我说:"反正你家里有炮仗,你要是主动缴出来,还会搜查?""我们家早就缴了。""你们家是缴了,但仅是一小部分,还有大批的或许相当数量的。希望你们让开,主动配合我们搜查。"杨工勤几个人过去,要拉开老太太,老太太突然像中了风似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这时,不知这家老头何时上的厕所,披着块麻袋片出来,人屎弄了两手,往自己的脸上一抹,然后扑向杨工勤,"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们拼了。"杨工勤躲闪不及,牙上、脖子上,沾了满是屎。其他人员愤恕地上去拉开老头,老头朝他们乱打,人们身上也沾了屎。同时门口这家人过来齐动手打公安人员,院子里乱成了一团。看见这种局面,我急忙下令:"撤,不要动手,受了委曲也不要动手。"相互都有点皮外伤,我们撤回住地张登乡政府,让乡炊事员烧了一大锅开水,把人们身上的污屎洗净,个个心里都憋着气。

  硬来是不行的,我在想对策。在乡政府吃完饭,正是七点来钟,内情来报告,刘喜旺家门口来了一辆长集装箱的东风货车。我心里一亮,一定是来偷运藏匿的爆竹产品,我们迅速赶到现场。见这家人正从集装箱里卸满城生产的草莓酱,一箱一箱的,堆了半院子。我们搜查了一下,车和院子里没有任何烟花爆竹。这时,这家老头、老太太十分得意地瞅着我们,像是嘲笑,并挖苦地说:"这老百姓过个日子不安全,什么保驾护航,完全是扰民。"我心里吃着闷棍,领人们退了回来。

  根据直觉判断,这个人家里肯定存有烟花爆竹,急于送出去,这辆集装箱车决不是来卸草莓酱,而且今晚一定要出去。由这个村上保衡公路,只有一个出口,我做出了一个方案,让杨工勤秘密潜伏在从张登上公路必经的路口,当这辆集装箱经过时,设法扒上车,我们随后尾随追踪看它在哪卸车。我找来一部手机,交给了杨工勤,其余我们四个人把车藏在不远处。这天夜间零下七八度,小杨在路口潜伏了三个小时后,夜间零点左右,村里这辆集装箱终于出来了,小杨从车后飞身上去,趴在了箱顶,同时给我打来电话,我驱车尾随着,为了不让集装箱车发现,我们和集装箱车保持总在一二百米距离。不久,集装箱从清苑收费站上了高速公路。这时候,夜幕中又增加了许多雾气,过了保定南站,见前面这辆集装箱货车停下来,司机下来在道边解手,我也放慢车速,在不远处监视着,但迟疑了很长时间这车还不走,我感觉不对劲,赶紧打电话给杨工勤,问他在的集装箱车是不是停在路边,司机下来解手?小杨说不是,他跟的车已快到徐水了,我想可能上当了,急忙开起车,不顾雾天,开始追赶,因为小杨的处境很危险,一旦被发现,可能是不测的后果,如果集装箱在附近卸货,真的是烟花爆竹,小杨一人很难应付。现在,我开的车和小杨距离已有100里,必须马上追上,我开的是局里的城市猎人2120,开飞了的,呜呜直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超上那辆集装箱车。我闪起了警灯,提醒前面的车辆让着路,最后,终于在快出高速公路高碑店出站口时,看到了那辆集装箱车的影子。我长出一口气,再给小杨打电话,他说这辆车正在下高速公路,没等我再说什么"注意安全",手机里就发出"嘟嘟"的声音。我关掉了警灯,确保没被发现,尾随那辆车下了高速进了市区,这辆车一直开到高碑店开发区市场大街里。

  转过一幢楼,又不见了这车,我急忙再给小杨打电话,但连打两次无人接听,我感觉不妙,开车四处寻找,在一个门市部门口,这辆车集装箱后盖已打开,我们在远处监视,卸完草莓酱之后,便是成捆成包的其他物品,凭经验一看便是爆竹,我们立即赶过去检查,果然集装箱里层是满满的烟花爆竹,人脏俱获,刘喜旺无言以答,把他押上警车后,我向集装箱顶上喊杨工勤的名字,却没答音,我爬上去,见小杨仍盖着大衣趴在箱顶,双手紧紧扒着一根横棍,身体已冻僵,手指和铁棍已粘在一起,连夜把他送往高碑店医院。

  在取缔烟花爆竹行动中,为了防止外运,高速路口上也设有检查站,记得当时看到那辆集装箱车也进行了例行检查,司机曾打开集装箱后盖,里面是一层草梅酱的箱子,而且司机顺手给了检查人员两条香烟,车就被放行了。这辆车的交货地点就是刚才所在的高碑店开发区市场。

  把车、货、人押回来,将刘喜旺及他的父母全部拘留,最后刘喜旺被劳教处理。在张登查禁取缔烟花爆竹,一个半月,将这片区域的烟花爆竹生产销售彻底肃清,我正打算奔向其他的战场,这时,我接到了局里的通知,让我回局里接受新的任务。指示我上午回家休息半日,下午到龙局长办公室,局长要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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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一个瘫痪的派出所

  妻子对于我平安回来,在喜悦之中也怀着不安,因为他预感到生活不会这么平静,当听说我接受局长召见的事,她的推测得到验证:我又要离她远走了。

  下午,我到了龙局长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后的转椅上,斜靠着文质彬彬一脸书生气的龙局长,他是文人出身,到这前在邻县公安局做政委,据说他工作很讲套数。我进去时,他的左手指还掐着左额头,似在发愁,两眼盯着办公桌上的一个东西,他给我看了才知道是马店派出所所长葛文国的辞呈。龙局长给我讲:这已是葛文国在他到来三个月的第三次辞呈了。他说什么也不干这个所长了。马店派出所一直瘫痪着。治安秩序混乱,犯罪猖獗,以至有个妨害执行公务案的主要当事人抓获不了:这个辖区的南店村,有两家打离婚,法院审理并判决双方离婚,同时判叫刘焕芝的女方拿出1000元补偿款给男方,女方坚决不出钱,经男方申请,法院到女家去强制执行,然而结果法院的车被砸,人被部分村民打回来,此抗法事件惊动县里,公检法派去100人去抓砸车打人的,到村口就遭到围攻,连村子进不去。这样的派出所怎么不会有这样的治安状况?龙局长讲着这些情况,我已明白了八九分:是想让我去马店任所长。果不其然,正在我思忖中,龙局长说话了:"建社呀,我的意思你也该听出来了,这次把你从缉炮第一线调回来,就是因为有新的更重要也是更艰巨的工作需要你,我一来,就发现咱们局里纪律非常散漫,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马店所的情况我也调查摸索清楚了,所长指导员意见不和,矛盾重重,所里没人上班,才使这个摊子越来越烂,到了非收拾不可的程度了,多少天以来,我一直在物色这么一个人,爱岗敬业,工作泼辣,资历深厚又富有套数,我发现了你,尤其是一个月来你在张登片缉炮的表现和成绩,更使我确信,马店乡派出所所长非你莫属了!"
我苦笑了,仰靠在沙发上,心里想着这真是上天安排你干什么你怎么也躲不了:马店乡在县城南30华里处,辖区跨保定至衡水的省级公路两侧,15个行政村,人口23612人。这个辖区是个宗教乡,宗教中心是田各庄,田各庄里有个天主教堂,教堂里住着位地下神父叫苏志民,是由梵第冈教皇直接批任的紫衣主教,他不仅是亚洲地区的主神父,在世界天主教界也有名。苏志民虽然在前年被抓,但此地教徒多,受这影响,辖区人与政府的关系一直紧张,这是派出所所长不好干的因素之一。其次,由于工作意见的分歧和性格不和等其他因素,所长和指导员长期明争暗斗,在上班时间二人曾大打出手,出现过各自拿枪相峙的场面,我在治安科时下去收缴了二人的枪。受二人的影响,所里其他人员包括正式民警及协勤人员,也拉帮结派,矛盾重重,平时人们不上班,也没人值班,派出所南是原来给所里做饭的大师傅家,他就多少看顾着点,比如接个电话什么的。在张登缉炮时听杨工勤也讲过那里的一些情况,后来,连电话也被人灌上水弄坏不响了。

  在当地,派出所毫无威信,长此以往,老百姓有事也不找派出所,派出所也不干事,民警就是来上班,也是转个圈,找个地方去喝酒,没酒喝没吃饭的时候,就凑合着在南院大师傅家里吃点后回家。当然这些龙局长比我了解得更多更细,这让别的单位看来不可思议。

  我所以苦笑,是因为前年公安局就研究我去这个派出所任所长,可就不愿当官,不愿触及其中的是是非非、勾心斗角,前任局长王瑞福以为我要条件,经与县委协商,批准这个派出所所长还挂上乡党委副书记的头衔,可我还是不同意,因为妻子心脏病正在严重期,马上要去北京动手术,王局长亲自找到我家做工作,结果看到妻子的病情,反倒使他被做了工作,取消了让我来马店的念头,之后就是在给妻子做手术了。而这次龙局长的一番话,使我对自己过去的退让有一些内疚,凭着对党的忠诚,对公安工作的深厚感情,我打定主意不再推托,我对用期盼信任的目光注视着我、等待着答复的龙局长说:"龙局长,从本心我不愿去,可是,看出马店派出所这种糟糕的现状,局里工作正是困难的时候,我凭我的党性和对职业的感情,我同意去。"

  龙局长非常高兴,"好,国平,我果然没看错人,不过,给你亮个底,这次你不去也得去,局党委会上研究这个问题时,我首先提出就是你,马店所的所长,非你莫属。"我开玩笑地说:"那这次谈话就是过场了?"龙局长笑笑,"也可以说是,但看你的态度,就不是过场了,你有什么困难吗?"我说:"根据这个所和辖区的状况,我要求局里一定要支持我,给予我独立处置一些事件的权力。""没问题,我就是你的上方宝剑,你大胆工作就是。还有什么条件?"我想了想,说道:"也不是条件,算个要求?""说吧。""等把马店搞好了,我还回治安科。"龙局长笑笑,"行,答应你",他挂了一个尾巴,"只要我还在任,一定兑现。"结果后来,真没兑现,两年后他就因事被调走了,走之后打来电话,歉疚地说:"国平,我对不起你。"

  第二天,我就到马店派出所走马上任了,通过电话叫齐的人共六个,原任所长葛文国,赵指导员,民警赫根富、已养好伤回所的杨工勤,聘用的户籍员王芳和一个临时工协勤小蒙。公安局刘政委在全所人员面前宣布完决定就回去了,在门口上车前指着这外表都不像样的派出所对我说:"老弟,好好收拾一下吧。"望着刘政委车影远了,真的回过头来再看马店派出所,不禁真挠头:派出所的办公地点是原来天主教堂的修女楼,破旧的大门,只有一扇,另一扇烂着,连关也关不上,院子不小,脏兮兮一片,南边是个车子棚,石棉瓦棚塌着半边,一条檩搭拉到地,所长办公室,各警务区办公室,宿舍共六间房,窗户的木棱有的糟烂,每一间房的门窗玻璃都不完整,开着好几个洞,进了所长屋,刚才人们坐的凳子还摆列着,都是缺腿的,所长办公桌后的椅子倒全括,我刚一试坐,啪啦散了架,我扶住了墙才不致于跌倒。拿起电话听筒不响,问杨工勤,说是电话费拿不起,原来由各村给拿,现在人家也不给拿了,再说,由于内部闹矛盾,早有人往机里灌了水,为的是不接电话。正说话间,从院子里蹿进一只非常肥的大老鼠,不怕人,就在屋里乱串,我上去一脚没踩住,老鼠又从门口滋溜出去。杨工勤说这是从厨房来的。我由小杨领着去了最西边的厨房,唉哟,哪像个给人吃饭的厨房,灰土满处是,锅碗瓢盆扔在一角落,脏腻腻一乱堆。墙角几个老鼠洞,拱出的土成个小坟包,上面拉满了老鼠屎,我在屋里站着,几只老鼠还出来瞅着我,之后在地面跑了几圈回了洞里。房顶角处一片片蜘蛛网,随手翻动什么东西,就是一股尘烟起来。我去了各屋,都是光板板的床,一条被子都没有,小杨说没人在所里睡觉,我一坐,床就忽悠悠直响,哪像个公安机关的样子!我问小杨:"所里就没钱修修?"小杨说:"首先,上边多年来不给各所经费,各所自己解决,还要每年上缴罚没款任务,再说,所里没人管,各人挣了各人花。所里怎么会有钱,雇的临时工协勤人员一年不发工资了,还欠着一万多块的外债。"小杨还告诉我说房顶一下雨就漏。我想,其他工作别说,首先要解决办公条件,有个吃饭的桌子,睡觉的窝窠呀。

  杨工勤现在还是未入警的民警,从四川当兵回来安置在武装部,在1996年武装部清编时去了公安局,虽属于县财政开支,但是尚属工人身份,不在公务员系列。然而从跟着我在张登查禁烟花爆竹那段工作看,他是一个老实本份英勇肯干的人,危险之事,都是他冲在前面。
我朝局里说了,局里照样经费紧张,给不了钱。人生地不熟,朝别的地方借也不是个事,无奈我就从家里把给妻子刚报销的5000块药费钱拿来,把厨房整治一新,置备了饭桌和灶具,先解决人们吃饭的问题,然后修理桌凳、床铺,窗户安上玻璃,大门修好,车子棚支上,给邮电局交了电话费,机子换个新的,原来的用电已被当地电工掐了,又交上电费,送上电,院子整理一新。规章制度上墙,在所门口安装上崭新的警示牌,把院内的公示牌装修,写上警务公开的内容,把全体正式民警的照片贴上,负责工作及责任区片分清。几天以后,派出所旧貌换新颜。这也是派出所的脸面。第二步解决车的问题,作为公安派出所,没有车许多工作干不了,许多工作尤其是抓捕违法犯罪嫌疑人,没车怎行?不能指望从局里要,自己想办法,我忽然想到县交警队前不久罚没了一辆白色212吉普车,我马上找到大队长刘彦辉,过去我们碰到一起就打浑开玩笑,这次去了他办公室,直截了当地就说:"我要了你们那辆212。"刘彦辉说:"嗬,比我们本单位用车还气实。""没办法,老弟正是困难时间,老兄帮个忙。"刘彦辉说:"开个玩笑,新所长上任,全力支持。"马上让办公室办了转接手续,我开去大修厂,稍微修了修,弄回了所里,算给派出所安装了两条腿。

  第三步,解决派出所的灵魂问题,借着全局由龙局长指导的思想纪律作风整顿的东风,我也开始整顿本所的纪律和作风。原任所长葛文国就地免职,但无处安排,仍留住派出所工作,他在宗教治理方面很内行,前几年本辖区的天主教治理他都参加了,工作有基础。我也很尊重他,找他说了话,希望他放下思想包袱,帮助我工作,把宗教方面的事全担当起来,他很感动,以后这方面的工作他做得非常稳妥,后来由我极度力向龙局长举荐,他调回了局里。赵指导员还年轻,比原任所长小十几岁,年龄的差距也是他们合不到一起的原因,我又单独找他谈话,希望他趁年轻,在工作中团结同志,配合领导,争取在基层做出成绩,不要毁掉自己的前途。他被我讲的道理打动,表态要从新开始,干好本职工作,让领导刮目相看。

  全所召开了整顿动员大会,在会上,我首先提出"从我做起,向我看齐"的口号,共同约法三章:正常上班每日八点准时到,所里安排工作准时完成,不准在外面酗酒和扰民。谁违反规定马上停职。要求每人都写出责任书,挂在会议室的墙上。结果会后第二天那个叫赫根富的就迟到了两小时,全所人员都在盯着我怎么处理,我认为这不是应该顾虑的问题,立即责令赫根富停职检查,并在全所会议上做深刻检讨。可是他不肯做检查,还扬言去找他舅舅。杨工勤悄悄提醒我:"县检察院穆副检察长是他舅舅。"知道这种情况后我更坚决了,说:"你应该明白,越是领导的亲戚,越要遵守规章制度,向你这样,穆副检察长也不会答应。"赫根富没办法,在所会议上给人们做了检讨。然而中午吃饭时却不见了他,人们议论说是不是找穆副检察长了,剩下小杨一人时我向他进一步了解赫根富以往的情况,小杨讲了他的历史:原来在工厂上班,被开除后到派出所做协勤,又通过关系转正成了正式干警,因为有背景,所以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各行其是,利用警察的身份胡作非为,吃喝嫖赌,欺男霸女,这一片的老百姓给他编了个顺口溜,叫:"赫根富虽然长的丑,女人小姐处处有,有案不破要烟酒,没烟没酒滚他娘的球。"我听着听着就义愤填膺:公安机关的形象之所以败坏,都是由这样的一些害群之马造成的。

  和小杨说完话刚进屋休息,院子里来了人,吵吵闹闹,我急忙出门看,大吃一惊,赫根富被几个村民反拧着双手,他满口的酒气,冲人们大骂:"我**们老老,敢惹我,看着我怎么收拾你们!"跟着来的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婆数落他:"你这个警察里的流氓,靠着前年给她娘家办了事,就霸占了俺们儿媳妇,这会不跟你好了,你还不拉倒,"说着转向我,"谁是新来的所长唉?"我严肃地点点头,"我是。""那你评评这个理,今儿晌午饭后,这个赫根富喝的醉达马烧的,跑到我儿媳妇家,非要在那睡觉,还轰孩子们出去,我儿气不过,到俺们老头老婆这啼哭,俺就叫上他几个叔伯弟弟去了,他还纠缠着我儿媳妇不放,人们去了还来横的,张口娘儿老老的骂,所长你说这还叫人吗?有这样的警察吗?"

  在那种场合下,我的肺都要气炸了,我毫不姑息养奸,和都已经知道了情况的赵指导员和杨工勤碰了下头,马上将此事上报公安局纪检委,龙局长获知后也指示一定要严肃处理。很快,纪检委查明此案,并将调查出的赫根富向村民勒索钱财、以办各种事为由先后与七名妇女通奸等严重违法事实材料交到局党委研究,最后,在龙局长力主下,拒绝了各方面的说情压力,将赫根富从公安民警队伍中除名。听到这个消息后,辖区许多村民拉鞭放炮,纷纷到派出所来唱赞歌。关于这些事情,我不愿多说,只让你明白我整顿这个瘫痪的派出所的过程。

  这以后,全所的纪律整肃一新,考勤满额,二十四小时值班,而我,一直吃住睡在派出所,由于着急上火,厨房饮食可能还不干净,我得了急性肠炎。可是,所里一应什事又不能离开,我把乡卫生所大夫叫来在办公室挂上吊瓶,给我输上液,同时指挥着工作。全所人都在看着,我的这种精神使我树立了极高的威信。在病床上我感慨地想:纪律要抓不难,以身作则,不抓则己,一抓就灵。葛文国也感叹地对我说:"你真行,你十天时间,做了我三年想做而没做成的事。"

  一边整顿派出所,同时我也下到各村走访调查,这里的群众并不是成心跟政府做对,是因为他们过去很失望,群众一致的呼声是:这里的社会秩序太乱了,无法无天,谁厉害谁就是法;村干部一致的反映是:社会渣痞太多,折腾得村干部都没法干工作。因此,整顿结束后,我要开始进入实质性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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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校园暴力

  本县有五所教育局直属的中学,其中一所设在马店乡,人们习惯称为马店国办中学。几年来,社会渣痞横行,明目张胆地向学生收取保护费,少则十元、二十元,多则五十元、一百元,如果不给,则实施殴打直至伤害,学生不敢去上学,晚自习不敢去教室,害怕路上被劫索钱,学校人心慌慌,正常的教学秩序不能保证,教育局向公安局反映了这一情况,公安局几次责令马店派出所整顿校园周边环境,然而瘫痪的派出所早已不起作用,教育局只好要求学校自己要做好安全防范工作,学校就安排给了几名老师。除此之外,保定至衡水的省道公路上有一伙车匪路霸,经常截住过往的外地私人客运车,索要钱财,有时骑着自行车在公路中间走蛇形,找机会栽倒,讹诈说车故意撞了他们,有时开辆破三马车挡在一些如捷达、桑塔那轿车前不让路,人家停下车提醒,就过去揍人一顿,等等,现象很严重。

  我到来之前两个月,马店中学59班初中三年级学生徐志非上晚自习期间去厕所,位置在操场的一角,在操场边守侯着的渣痞杨亚龙、康天佑、庞辉三人过来截住他,要求给他们每人十元保护费,徐志非是马店村人,父亲多病,母亲种地,闲时去五里外的林徐果园打工,家庭贫困,他衣服里只有两个五角的。杨亚龙三人认为他不诚心给,上去给了他个耳光,随后康大佑踹了他一脚,庞辉朝他胸打了一拳。没想到徐志非是个倔强的穷家孩子,这几人强行勒索还霸道地打他,激起了他的耻辱和怒火,赶到旁边猫腰捡起一根木棍同他们对打,并同时大声喊同学和老师,有的师生闻声赶来,杨亚龙恼羞成怒,从怀里抽出有40公分长的一把砍刀向徐志非砍去,一刀砍在左臂,一刀砍在左肋,即便是冬天穿的厚,也都砍透。左臂在医院缝了三针,左肋伤口长有9公分,万幸的是刀刃刚擦着肋膜,没伤着骨头。这三个十八九岁的渣痞,人们都认得,这三人都是林徐村人。一个老师还捡起了杨亚龙在逃跑时丢下的砍刀。

  当天晚上,学校将徐志非送到保定省医院抢救,同时报案马店派出所,但所里没人值班。第二天上午,从医院赶回来的校长才到派出所正式报案,并留下了渣痞的名字和那把凶器。几天后,徐志非的治疗费已超三千元。其家没钱再续押金,徐志非的妈妈到学校哭告,因为孩子是在学校里出的事,学校怕这事传到县教育局,为安抚徐家先垫付了五百元,同时催促派出所尽快捕获三个渣痞,最好让三个人的家里先拿出治疗费用。在学校和徐志非家人的再三要求下,派出所去了林徐杨亚龙、康天佑、庞辉三家,杨亚龙是定州人,据说很不本分,被父母送到林徐村舅舅家,其舅父康虎儿说他现在已回了定州,康天佑、庞辉总不在家,两家家长态度冷淡,说人不是自己家孩子砍的,要医药费去找杨亚龙,而杨亚龙舅父康虎儿以找杨亚龙回来问清楚为由,不出医药费,派出所见事挺棘手,撒手不管了。半月后徐志非出院在家继续调养,不算其他遭销其家共花去医疗费用6700元,借债3000元。徐志非的父亲由于上火病情加重,他母亲找学校,学校说派出所已立案,由派出所处理,她找到派出所,派出所又说事情发生在学校,由学校去要钱。学校和派出所来回踢起了皮球,徐志非父母看着无端被砍伤躺在炕上的儿子,想着日子本来就紧巴又这么多外债,委曲冤枉,求告无门,可怜的一家老实的村民在自家院里抱头大哭,这是马店村村长在我走访时告诉我的。我抑制不住愤怒的情绪,一拍桌子:"二十世纪的中国,朗朗乾坤,竟还有这种不公平的事?一定要处理,坚决不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我回到派出所后,首先搜寻当时原始材料,只有报案记录,却没有证人材料,问起指导员,说只知道此事,别的不清楚,于是连夜带着指导员和杨工勤去了马店村,找到村长,让他领着去了徐志非家。徐志非家没有院墙,五间砖房还没有装修。屋里挺空,没什么家具摆设,里屋里还躺着养伤的徐志非,她母亲一个四十七八的农村妇女在炕头守护着。村长对我们发呆的她介绍说:"小花,这是咱们派出所新来的孙所长,听说了志非被砍的事还没解决,过来了解情况,有什么冤情委屈就讲出来,有咱们孙所长给你做主。"妇女像不相信似的,她找了派出所多次没人管,这回竟自己找到家门,忽然她省过味来,"扑通"跪下,痛哭出声。我感到很悲哀,弯身想把她扶起,但妇女不听,村长上去说道:"这不给你解决事来啦,把情况从头讲讲,别老哭,哭顶什么用?"妇女不哭了,抽泣地说:"我们冤呀,没人管呀,人家有人啊!"我表态道,"大嫂子,不要害怕,我可以给你保证,谁犯了法,我们都处理。"妇女讲道:"我们是老百姓,没人没钱,让人砍了,找学校,学校说管不了,找派出所,派出所说抓不到人不能认定是谁砍的。我说治伤住院从哪找钱去,让三个砍人的家拿出来,这个谁都知道。派出所说这让学校去要,找学校又说案子归了派出所,还让找派出所,人在医院,我在家西头跑东头跑,他爸爸本来有病,这一生气也重了,也在家躺着输液,我们一家没法活了。"这妇女说话不是本地口音,夹杂着南方音,一问才知道是湖北一带人,也属被拐卖过来的。

  之后,徐志非给我们讲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惨剧的全过程,并详细描述了三个渣痞的体貌特征。做完询问笔录,杨工勤带着原先的报案材料,我看了看,完全吻合。还需要找证人翟老师,第二天我们去了学校,先到了校长室,当问起校长这些情况时,他很不自然,"你看这事学校也不好办,出于同情,学校已垫付了500元住院费,但不能包管到底吧,我们也找过这三家,谁都不拿钱,我们搞教育的有什么办法。当然,在学校出现这种伤害事件。学校防范不严,也有责任。可是,防哪时哪刻啊,社会渣痞太多,女生上厕所都不安全,老有小流氓在墙头上看,一逮就跑,再说逮住又怎办?学校学生路上让人收了保护费,有的还不敢说,怕报复,这一片真乱啊,乱得我头都疼。"

  一会儿翟老师被叫来,他讲是那天晚上,他正要去查自习,刚走到教学楼前,就听到远处厕所那边有吵嚷声和叫人的声音,才赶过去,但徐志非已被砍倒在地上,胳膊和肚子上都流着血,三人渣痞跳墙跑了,砍刀落下了,他认识是原来在中学上过学,后来被开除的杨亚龙、康天佑、庞辉三人。

  "你确实肯定是这三人吗?"记笔录的杨工勤问道。

  "没错,绝对是。"

  "杨亚龙、康天佑、庞辉都是哪的人?"

  "都是林徐本村的,其中,杨亚龙是住舅舅康虎儿家,他户口在定州,这三人是周围渣痞的头头,其他人收了保护费也要给他们上上贡。"

  我插问道:"现在这三人在哪儿?"

  校长说:"其实都在家,杨亚龙他舅舅说他回了定州,我认为不是,就在家里。"

  "好,就拿这三人开刀,打击一下扰乱学校秩序的违法犯罪分子,给学校一个安宁的环境。"

  校长紧紧握住我的手,"太谢谢了,我们就等这一天了。"

  取完证,我们通过村干部摸清了这三家的住址,晚上八点,我们开车去了林徐村,

  在杨亚龙、王天佑、庞辉家,均没有找到本人,给他们的家长讲了他们孩子违法犯罪的事实,他们态度冷漠,不理不睬,很让人窝火,提出请他们首先负担受害人的医疗费用时,他们的回答更使人气愤,"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们把人抓住怎么处理就是枪崩了都行。"简直是卖了块,我就家长对子女的教育义务和子女造成他人伤害后家长所承担的责任等道理讲给他们,他们表面上答应说是,但一提负担医疗费用的事就回避,无奈,我们离开,同时告知他们如果孩子回家就送到派出所回到派出所刚停下,几人正为今天碰的一鼻子灰发牢骚,诅咒这些村民的蛮横和愚昧,忽然有敲大门的声音,进来一个额头流着血的人,身上还有土尘,像在地上爬滚过,河南口音,进院就问:"我来报案,是派出所吧?"杨工勤说:"是,你报什么案?"来人说:"我是河南商丘的司机,从这经过,在饭馆吃饭,有三个无赖敲诈我,我不给钱,就被他们打了。""屋里来说吧。"这人进了屋,有三十七八岁年纪,穿着很脏,一看就是常年跑外的外地司机,杨工勤摆上询问笔录,开始记录。这个人讲道,"我是从保定一家钢厂拉的钢材,准备回商丘,经过这里,去公路边招贤饭馆吃饭,车就停在饭馆门口,刚吃完饭出来发动车,就见一个人过来忽地站在车前,喊‘撞了我喽,撞了我喽!‘我还没醒过味来,一旁不知从哪闪出两个人,上来拉开车门,把我从车上拽下来,上来就是一拳,还骂‘你老比撞人还想走。‘接着两人就把我痛打一顿,我怎么解释也不行。打完了,说‘这么着吧,你拿1000块钱,我们去治病,你走你的。‘明知是讹诈,也没办法,但口袋里就有二百块钱,说‘二百块钱行不行?‘‘不行!‘俩人凶神恶煞,又打我一畔,‘少一分也不行。‘没有办法,我说去借钱,让饭馆老板做保,就打听到派出所报案了。"

  问这三人的长相,一个是长脸、高鼻梁、一个是黑胖、一个瘦小,都是二十岁左右,正符合杨亚龙三人的体型特征。我带着小赵指导员、杨工勤、外勤小蒙马上出动,这三人还在招贤饭馆门口等着,见我们的车直冲他们开去,三人感觉不妙,拔腿就跑,杨工勤上去赶上那个黑胖的,扭住,小蒙赶上那个长脸的,我和小赵抓住那个瘦小的,一并带回所里,经审问,此三人正是杨亚龙、王天佑、庞辉三人。并连夜与定州公安局取得联系,获取了杨亚龙在老家的情况:

  杨亚龙,1979年生,父母都经商,家境富裕,失于管教,上学期间经常寻衅滋事,打架斗殴。1993年7月,把一个同学打成轻伤,其家赔偿受害人三万元摆平,但此人本性难改,依仗家庭的经济后盾仍经常犯事,无奈其家长就把他送回保定林徐舅舅家。在林徐中学插了三个月又因结伙斗殴被开除,后伙同几个不上学的青年拦截学生,索要保护费,调戏女学生。康天佑和庞辉,与此类似,对上学无兴趣,父母怎么打骂也不行,中途辍学,在社会上游逛,学会了喝酒抽烟,走上了违法犯罪的迷途。

  经过一夜审讯,除了敲诈勒索河南司机的事情外,三人同时交待了那天晚上向徐志非索要钱财并砍伤他的犯罪事实,人证物证确凿充分,下一步是先将其刑事拘留,而后提请检察院批准逮捕,再由检察院公诉到法院。天明后,只睡了两个小时的杨工勤开始整理案卷,准备报送法制科和预审科审批。我抽空在床上眯一会儿眼,电话铃响了,接了电话的杨工勤过来说:"龙局长的电话。"我从自己屋拿起话机,是龙局长的声音,"老孙呀,是这么个事,政法委于书记刚打来电话,问问咱们派出所是不是抓了一个叫杨亚龙的人?""是,"我答道。"犯的什么案?""敲诈勒索和伤害两案。"龙局犹豫了一下,"这个人的父母找到于书记了,他说不到18岁吧。"我说:"16岁就够刑事责任年龄了,而且这个人还有前科,是个累犯,"龙局长说:"我仅仅给你说这件事,我不表态。"我说:"局长,我想我怎么做你都会支持的。""好,我支持你,另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明白吗?""明白。"我挂了电话,催促杨工勤把材料搞快点,必须中午之前将三人送到看守所,以免夜长梦多。

  为拒绝说情的压力,我也把手机关掉,赶在中午之前办完刑拘手续,从拘留所出来,我们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对于此三人供出的同他们一样朝学生要保护费,拦截过往车辆索要钱财的违法分子十二人,也经过调查取证,或刑事拘留或治安拘留。从那后,拦截学生索要保护费的事没再发生,校园周边环境安定了,教学正常秩序有了稳定的保障。

  在清理治安环境时,有一天我不在所里,回来看到警务公开栏中我的照片被人剜去眼睛,我淡然一笑,无所畏惧。这也更激起了彻底肃清社会渣痞的决心,又召开全乡治安员会议,各村的社会渣痞都反馈上来,取足证据的一律处理,取不出证据的的严加训诫,敲敲警钟。

  派出所对门住个老太太,夫家姓马,七十多岁了,很结实,儿子一家在保定,把马老太太接了去,老太太住不惯,宁可一个人回村里住着,吃饭也清淡,一年吃不了一斤油。所里雇了一个妇女做饭,晚上住在她家,她对做饭的妇女说:"过去派出所哪有人,这会可繁华了,所长才来时脸色多好,这会看他的模样都软囊了,整天见他出出进进,多辛苦哪!"嘱咐妇女多给我做好吃的。我晚上一出门,她就睡不着觉,隔一会出来看一看,派出所院里有没有我的车,我屋是不是着了灯,一宿三四次,非见到我的车,屋里灯亮了才安心睡觉。她做了什么好吃的,先给我送来,派出所有什么改善生活的时候,也给她送去两样好菜。她给做饭的妇女说:"看见所长,就像看见了自个儿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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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国家机器

  局里来电话通知,召开1997年度工作调度会,主要内容给局各科所队下放经济任务指标,会后得知,这一年,马店派出所要完成上缴罚没款数额是6万,治安行政拘留60人,刑事拘留30人,逮捕4人,劳教6人。按理说,公安工作不应像是企业生产,不应该用定指标下任务的企业管理方法。可是,在目前存在消极工作状态和现有管理体制的情况下,上级又不得不借用这种企业作法。况且,公安局需要上缴的创收任务是几百万,各有各的难处,局领导也不愿这样。不过,这确实给各科所队一把手增加了不少压力。而我却叫苦不迭:刚刚把辖区治理得稳定太平,从哪拘留、逮捕、劳教那么多人哪?这个辖区在全县经济发展情况属下等,一年的罚没任务又如何而来?回所的路上,我心里还在为会上出现的尴尬场面好笑,刘政委宣布完各所的任务后,让人们表表态,我首先发言:"我们那治安状况刚刚扭转,违法犯罪现象得到控制,恐怕完不成人数。"会场哄堂大笑。没等刘政委说话,龙局长说:"这是工作,是命令,是任务,你要工作创新,相信你能完成。"一说这个,我无言了,只要是命令就要服从。我又说了一句:"发案少,不就是治安好吗?"刘政委说:"你能说你那没有了?还有一个事没解决呢。""什么事?"龙局长说:"下来我单独跟你讲。"

  散会后,在龙局长办公室,刘政委也在座。"咱们长话短说,就是你辖区南店村郭凤菊和李福汉,在法院执行庭去执行时围攻,砸车,打人,一直解决不了,前几天政法委开会,于书记又找了我,都知道换了个新所长,打开了局面,催着赶紧把这事办办。"

  这个事情到马店后在摸底时已彻底查实:马店南一里地是南店村,去年秋后,村里有两家刚结婚不长就打离婚,县法院民庭经审理判决双方离婚,在婚事过程中男方给了女方6000元彩礼,女方买了陪嫁,判决书中根据双方的花销,判决女方离婚后再付给男方1000元钱。在判决书生效后,女方拒绝出1000元,男方申请执行庭强制执行,女方刘焕芝的母亲郭凤菊,说给不着1000元,跟执行庭大吵大闹,执行的人难免要拉拉拽拽,郭凤菊就用头朝执行庭的人员顶去,执行人员以妨碍公务为由带她上警车,郭凤菊死活不上,并扒住车门,期间可能是执行人员用了电棒,郭风菊就躺在了警车前,呼唤乡邻,整个村子的人们都来了,其中有个村里的头面人物李福汉,见到郭凤菊胳膊上青紫,就大骂执行的人员,执行的人员与他争执,难免要发生口角,李福汉就拿起砖头把警车砸了,警车的挡风玻璃破碎,车板被砸个坑,并招呼乡人们围攻,在围攻中执行人员两人被郭凤菊、李福汉殴打。三天后,县公安局协同法院去村里抓郭凤菊和李福汉,一有响动,全村的人又聚集起来,又围攻抓捕的人,李福汉指挥村里人把执法人员赶出了村子。第三次,县里组织各科局去了100多人,但还没进村,村里人就已堵在了村口,人根本进不去,一个简单地离婚判决执行案,闹成了群体性事件,所以,这个事就搁置了下来。据可靠消息,李福汉有四个儿子,在村里很有威望,因为管着村里的红白喜事,有人缘,很有仗势,用村里的土话讲在村里说话中街。人们传言郭凤菊在村里也没人敢惹,属于女光棍尖型,解放初期在天津卫闯荡过,后嫁给这村一个老实庄稼汉,她这人说话霸气,不跟婆婆妈妈的人交往,看不起窝囊老汉们,愿意跟大老爷们来往,所以和村里的大拿李福汉关系好,她家的事都是李福汉给她挡横车。
让我去办这事,我也感到很棘手。正犹豫间,局长说:"这件事解决不了,涉及到执法相关的威信,这是你辖区的治安,不过,也要妥善处置,这也是交给你的任务。""好吧!"我果断地答复,"我一定解决好。""我们也是鞭打快牛啊!"局长送我时笑笑。

  从局长屋出来,我从办公室调来这个案子卷宗,打开看着,里面有受伤执法人员的证言,其他人员的旁证,所砸警车的照片,离婚判决的复印件等材料。里面记录着详细事实经过,这两人已由检察院批捕。我又找到这些人,做了核实,确实是一起执行公务受阻挠的妨害执法的案件。在我心里,也有矛盾,一方面是对党和国家机关以及工作职责的忠诚,一方面又是对百姓的同情和悲哀。然而,谁如果违反了法律,要坚决打击,是我的信条。回到派出所,又一起商量了案情,让杨工勤分别给南店村郭凤菊、李福汉下了明天上午9时到派出所接受讯问的传唤证,由那个临时工外勤小蒙送去。小蒙回来后讲,分别找到这两家的人,这两家置之不理,连字也不签,他放下就走了,我凝思着,这真是棘手的事,明天上午9时肯定不会有结果的,果然第二天一天,二人没有来。于是决定,晚上首先对李福汉实行强制措施。

  晚上9点钟,村里人大都已睡觉,不睡觉的也在看电视,打牌,趁这个时机,我、杨工勤、小赵就进了南店村,找到李福汉家,他家有院墙,门虚掩着,我们进了院。进院时屋里还有灯光,从窗户看进去灯光一闪一闪的,像是看电视,但我们的脚步响,惊动了里头,灯就灭了,电视也关了。怕里面有准备,杨工勤一个剑步就冲上去,没想到屋门一推就开,小杨打起手电筒,果见一个六十岁挂零的老汉和一个老婆,倚在炕头凶恶地盯着我们,我问:"你是李福汉吗?""我就是。"我命令道:"拉着灯。"他拉着灯。我掏出工作证,亮给他看:"我们是派出所的,现在请你就你妨碍公务一案去派出所接受讯问。"李福汉的炕上跳起来:"我去派出所干么?我犯了什么法?凭什么让我去派出所?"杨工勤说:"你犯了什么法还不知道?"李福汉的老婆说:"你们国家工作人员评评这个理,只许你们打人抓人,老百姓就傻挨着?执行庭的人为什么打人?打了村里人我就不干。""你妨碍执行公务,殴打国家工作人员,已经触犯国法。""我没有犯法,你们不能带我走。"我喝止他。"带他走!"小赵和杨工勤上炕去扭他,他推开窗户向外嚷:"大勇二勇他们,快来,公安局的抓我来喽。"我催促道,"快点把他弄走。"小赵和小杨把他从炕上拽到炕下,这时,只见那个老婆光着腿,疯一样冲下来,一把从前面搂住老头的腰,老头也搂住她的腰,小赵和小杨去扳他的手指,两人像胶一样粘在一起,根本掰不动。见两人不行,我上去想喝老婆:"你松开手,不要妨害执行公务。"老婆骂道:"不管什么公务不公务,你抓人就不行?"我问:"李福汉涉及了案子,就要带她走,你懂法不懂法。"老婆一晃头,发狂地嚷:"我就不懂法。"我火发了,上去一手攥老头的手腕,一手攥住老婆的手腕,用力反拧,二人终于分开,借机就去扭老头的胳膊,忽然间,老头腾出手来,一把掏向我的档部,我明白这是一种很厉害的武术招,如果被抓住,自己就会疼痛过去,我急忙用肘一拔,老头没有掏住,我上去狠狠地将他的手腕扣住,小杨小赵就上来往屋外推他。老婆赶上来,刷地横躺在门槛上号哭:"打死我罢了,打死我罢了!"这时,院子里已来了一群人。原来,李福汉的几个儿子就在附近居住,他的两个儿子又叫来了四周的邻居,他儿子们伸拳捋袖,怒目圆睁,双手插腰:"我看看,你们胆敢把我爹带出院子,我让你们躺着出去。"四周的人呐着喊:"不许抓人,不许抓人,谁抓人,我们跟他拼了。"这时,我才注意到,乡人们已把门口,院子堵个严实,即使抓人往外走,也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如果强行带人,势必会造成危险的冲突,不但达不到目的,也会把事情闹大。我果然地命令:"撤!"小杨和小赵松开了扭着老头的手,二话没说,我们撤出了人群。

  心里憋着火,这是到马店来第一次失败,丢了派出所的威信,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过去三番五次执行不了,也抓捕不了。小赵说:"这还是轻的,上次抓他,整个村子都围着。只要一个小火星,一村人里人就会把你吃了。"已是半夜11点了,我让二人回屋休息,我在办公室里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一会儿,院子里忽拉拉有人群声音,李老头带着几十口人冲了进来,围在了我办公桌四周,横眉立目,老头示威地说:"你不是来抓我?我自己给你送来了,还没有谁敢动我!"李福汉得意的样子,激起了我的怒愤,我一拍桌子:"别几巴掉歪歪,你想来干么,带这么多人来干么,刚才抓你不着,你还找来,想闹事?明白地告诉你,你不敢动我一手指头。你要知道我在公安局的历史,你敢动我一下,你试试看。"我的震怒,一下杀掉了李福汉和这群人的气焰。人群们说,但口气弱了:"公安局的人干么,想无故抓人,老百姓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冲人群们说:"你们说怎么叫无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以为这还是文化大革命那时,谁横谁是草头王,不行了,现在是法制社会,谁敢同国家法律,跟国家机器对抗,都会碰得头破血流。"李福汉挑衅地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国家机器怎么对付得了我这乡间大老粗!"我说:"你这不是叫劲儿咩?好,明天我一个人到你家,明天九点之前准到,看看我这国家机器怎么动不了你。"

  这时,杨工勤、小赵、葛文国他们已在外面,杨工勤冲人们喊:"你们出去,不要再逗留,不然以扰乱工作秩序处理。"其中几人挑衅:"你们又能怎样我们?"我又一拍桌子:"你敢再说说,马上就打电话通知刑警队把你逮走。"这群人不再言声,都忽拉拉出去了。

  这一夜,我一宿没睡好,真是难啊,怪不得原先派出所弄不好,这里的村民法制观念淡薄,宗法意识厚,组织力量强,是块硬骨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就不信这个邪。第二天,九点整,我一个人开车去了南店李福汉家,小赵、小杨阻止,说要跟着去。我说:"说到做到,一个人就一个人。"同时,也怕出意外,把枪放下,锁好,秘密地把钥匙交给了杨工勤,杨工勤很担心,我说:"没事,万一有什么不测,赶紧通知局里。"并叮嘱他把钥匙保管好。

  把车停在李家门口,响动立即召来几个人,齐把目光对着我,注视我进了李福汉家大门,听到后面有人说:"行,说一个人来,还真来了。"我无所畏惧,大义凛然地进了屋,直奔昨天抓李福汉的那房间,那个老婆儿和一个年青人在,老婆急忙向后闪,那个年青人也脸色发黄,忙起搬过椅子让坐:"来了,我刚打听到,你姓孙,是孙所长。"我正色答道:"我叫孙建国,马店派出所所长!""好好,来,抽棵烟。""不抽!"我也没坐,问他:"你是谁?""我是老四,哥几个最小。""你父亲呢?""他一吃完饭串门去了。""去告诉他,昨天说的,我今天来了。"李家小儿子赶紧说:"别找我爹了,先坐会儿,咱们先聊聊。"我一**股坐在椅子上:"也行,那先给你说道说道,包括你母亲:咱们首先得承认,现在咱们国家是个有法律的社会,一切按法来,法院判了郭凤菊家赔给那家男方刘树成家1000块钱,你不服可以上诉,结果过了上诉期也不上诉,法律生效了,就应该按判决给人家1000块钱,第一这是违法,法院强制执行,也是一道法律程序,是为受损失一方保障权利,不然法律还有什么威信,郭凤菊和你父亲不该围攻执法人员,还骂街倒向,打了人,这是二不对,像这样下去,国家这不乱了套了。你说对不对?"李老四不住地说是。李福汉老婆插嘴道:"你没见那执法的人那样子:二话不说,要把人带走,还用电棒打。"我说:"前有因后有果,如果郭凤菊家好好地执行,执行人员怎么会和她发生冲突?这就像一个巴掌拍不响,谁有谁的理,你不能老挑执行庭的理,郭凤菊骂骂咧咧,执行庭人的还那样来吗?还说就是不给1000块钱,要钱不给,要命一条,这是遵守法律吗?"李老婆儿无话可答,我就势对他们说:"国家有法律,就像昨天给你们讲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么大的国家,都不遵守法律还得了。有法律,就有执行法律的人,包括我,是执法人员,我个人跟你们家不认识,有什么怨?有什么仇?我代表国家执法来了,这是我的职责,国家法律,谁也抗拒不了,谁敢跟国家法律碰,那不会有好结果。我奉劝你们,把这点想明白,别等着公安机关抓了,让你父亲自动走出来,这样还会从轻处理。"
李老四和她娘听着,李老四问:"你们得弄清,警车是不是我爹砸的?"我问道:"当时你在场亲眼看见你爹没砸车?"李老四说:"没在场,我在窑上干活。""这就是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手里有大量确凿的证据,是你父亲砸的警车,用砖砸的,而且,还和郭凤菊打伤了两个法院的。李大娘,这不会是假的吧?"我转问李老婆,李老婆低下了头。就他们被说服的情势,我采用情感攻势:"正事暂不提,说说家里话,你们说,别人家打离婚,法院判决,执行,这里面有你家什么事,干里没有,湿里没有,你们掺和那干么?""不就是一个村里的人嘛,我爹在村里管事,护热!谁的事都管。""谁家有了难处是该管,可是这家违反了法律,还帮着跟法律作对,这就不应该了。触犯了法律,就要受法律的制裁,就这样,最好让你爹投案自首,否则,抓一次不行,抓第二次,二次抓不成,还有十次等着。"说完,我起身便走。

  李老四醒过神,忙上前拽住我,"来,孙所长,不打不识。"又扭头叫:"娘,快去叫我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今个响午请孙所长吃饭。"我赶紧说:"吃饭就免了,只要你们认识到违法就行,能早日到派出所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李老四硬拉着,不让我挪动半步。留下也好,给其他哥几个做做工作,攻下这个关口。中午,这家人做了好吃好饭好菜,哥四个到齐,轮番敬酒,我不喝酒,以茶代酒。李老大问:"孙所长,像我们……不处理吧!"我说道:"你们跟着你父亲围攻执法人员,这是违法的,不过没有什么后果,我可以保证,如果帮助你父亲投案自首,对你们可以不追究。""那我父亲投案自首后能怎样宽大处理?""我可以讲,一定会宽大处理,自首是一个从轻情节,减轻处罚或免予处罚,这要看检察院、法院了。""你看我爹这能不能免予处罚,别坐了监狱,这么大年纪了,我娘也都老了。"我沉思了一会,说:"可以,首先从法律上讲你爹是以妨碍公务罪被批捕的,不过,他如果投案自首,我可以给检察院做做工作,免予起诉,把事情处理在公安机关范围内。"这几个儿子要求道:"我们有顾虑,怕你说的兑现不了,能不能给打个字据。"我说道:"我不打字据,打字据也没用,我说到做到,今天的事你们也看到了。"这家人信任了我,第二天下午就开着三马车把他们父亲李福汉送到派出所,由杨工勤记录,我讯问,李福汉如实供认了1996年12月10日下午带头围攻执法人员并砸坏警车,打了一名执行人员耳光的事实,并从旁证明了郭凤菊抗拒执行,漫骂执行人员,打伤一个执行人员眼睛和打破一人鼻子出血。我也说话算数,按自首情节报给检察院,最后对李福汉免予起诉,令其赔付警车修理费用500元,由公安机关拘留了15日。

  这个结果使李福汉一家非常满意和感动,带着礼物去派出所,表示以后决不再领头做对抗公安机关的事。我提出下一步抓捕郭凤菊,希望他们不要去干涉,他们发誓决不掺和。

  即使这样,抓捕郭凤菊也要慎重,郭凤菊长什么样,我们都不清楚,据说此人身高马大,很是泼辣,又是农村老娘们,抓捕过程中难免扯扯拽拽,没有女警察不行,还得找强壮有力泼辣的女警察,我想到了城关中队的安红梅,她是全县为数不多的女民警中最大胆又能干的,同时,为预防万一,还得多用些人,又跟城关中队长陈松鹤取得联系,二人都表示全力支持我的工作,只要一个电话,说二十分钟到绝不过二十一分钟,布置好这一切后,又考虑最好不在家里抓捕,正好听李老四讲过郭凤菊晚上经常去村会计家打牌,借这个时机抓她最好,就秘密把村会计找来,严肃地把事情讲给他,他表示全力配合,他说有几天郭凤菊不到他家打牌了。我们商议好,如果哪天晚上她去了,就来通知我,家里留下他媳妇,为不抓错人,由他媳妇挨着郭凤菊,为了辨出他媳妇。到时她媳妇脖子上围一条红色围巾,围巾头放在肩后。同时让杨工勤找时间认了认村会计的家门。

  这天晚上8点半钟,村会计打来电话,只说了句"她来了"就挂了,我想肯定说话不方便。马上给陈松鹤、安红梅打电话,果然,不到8点50分,安红梅和三个中队的人就开车到了派出所门口,我和杨工勤、赵指导员也发动起车,由杨工勤引路,直奔了南店。南店村中间一道大街,左右是许多胡同,小杨认家门是白天,晚上看不清,提前拐了一个胡同,等到了头,小杨发现不对,才说,"是下一个胡同。"我们又把车轻轻倒出,到了下一个胡同拐进去,把车头掉过来,轻下车,慢关门,小杨肯定就是会计家。门还给留着,我们进去果听见东屋里亮着灯,噼里叭拉的打麻将呢,我们进去堵在门口,一桌人停止打牌,我在前,正看见对着我有个看打牌的脖子上围着红围巾的妇女,她故意高声对我说:"你看,几个人打回牌还抓,打个小牌,哪算赌博呀?"她用眼神瞟瞟她挨着的一个白净宽脸粗壮的妇女,就是郭凤菊没错,正和别人措述的体貌特征一样,郭凤菊正在楞神,我朝安红梅一指:"就是她。"安红梅和几个人上去扭她,郭凤菊明白了这不是抓赌,是来抓她,回身一把抓住了墙根的暖气片,同时大声向外喊:"公安局的抓我来喽,公安局的抓我来喽。"安红梅抡起左手,上去一下嘴巴,立时不喊了。可是,任凭几个人怎么拉拽,郭凤菊死攥住暖气管不放。杨工勤掰开一个手指,另一个手指又合上,安红梅喝道:"松手。""不松!你们凭什么抓人?快来人啊!"安红梅并齐五指,朝她的手腕砸去,一只手砸开了,另一只手还紧攥着,我用手电筒去敲手背,手电筒砸在放气阀上,手电筒玻璃碎了,郭凤菊的手指一晃打开,安红梅强壮的身板将他一抱就起来了,别人架着两腿,就奔外面的车里走,打开车门,想把正在空中不住挣扎喊着骂着的郭凤菊塞进去,她扒住车门,两脚乱踹,怎么也进不去。这时,许多人围了过来,由于没有了李福汉一家人的参与,又是晚上,比起抓李福汉那次,人明显少得多,但也怕夜长梦多,我催促安红梅,"快点。"安红梅上去双手夹住郭凤改的双脚,往车里一攮,把手拿开,车门一关,就发动了车。开始有几个人挡着。我过去一指:"我们是公安局的,在执行公务,你们让开。"这几人自动闪开,车就开走了。

  郭凤菊到了派出所,态度顽固,第二天天明,一并把材料报上去,她最终受到了三年有期徒刑的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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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派出所不是青天大老爷

  对南店李福汉、郭凤菊的案子了结后,一天我和杨工勤到法制科报一个行政拘留的案卷回来,到派出所门口,就见院里停着一辆中型厢货车和一辆三马车,并且有好多人在院里,赵指导员屋里有几个人在吵架,杨工勤说:"这一定是哪撞车了,交通事故纠纷。"我想可能是,因为看到三码车的右侧后视镜碎着。打开门,脚落地,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晃悠着要栽倒,杨工勤赶紧扶住我:"怎么了?""头晕得厉害,想吐。"原来并不是这样啊!这是出什么毛病了?我有些害怕,我勉强回到办公室,到里屋躺了一会儿,还是不过,叫杨工勤开车带我去了乡卫生院,内科王大夫查了查后,给我量血压,他吃惊地问道:"你以前得过高血压不?""没有。""过去有没有过头晕的毛病?""有过,偶尔,不多。"大夫说:"你血压高了,低压110,高压180。赶紧做个脑心电图。"按照嘱咐做了,大夫看着:"你的心脏和脑血管都有问题了,可能由于工作紧张,压力太大,弦老绷着,以后不能费心太大,还必须终生服药,不然将来的结果是脑出血。"大夫给我开了药,"回去服药,先休息一周,缓缓劲儿。"

  我取了药,回到所里,看眼前积攒的这些事情,哪有时间休息啊!赵指导员过来,汇报了刚才院里有车和满是人的情况,原来今天上午田各庄村里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保定医药公司送药的车给村里一家诊所送了药后倒车时,正好本村田福年开着三马车从旁过,货车后**股撞在三码车前头,三马车副驾驶位置坐着的田福年媳妇赵小秀摔出去一米,头部着地,立时昏迷。现在送到了县医院救治。交警队来后说案发地域是村里,而且货车和三码车都开到了道边,现场破坏,无法做责任认定,交由派出所调解。我就说:"你来处理这件事吧!"指导员走了。我手头还有半月前牛庄两家邻居为墙头纠纷打架致伤的案子,李巴庄一家被盗,丢了两件大衣一个羽绒服(报案后杨工勤和赵指导员去的,没有线索),林徐村电力线一夜之间丢了十空,(这个有线索,但还没腾出人手去查),局里最近又来了通知:辖区的流动人口、出租房屋需要清理,摆在面前的工作一大堆。

  刚才讲到的牛庄,在马店西南五里,从南店往西三里,是个小村,过去解救被拐卖的儿童去过,在清水河边,我和大挂池还去一家吃过鸡蛋。这村有两家邻居,东邻姓牛,西邻和我同姓,叫孙东贵。牛家瘸手,胳膊伸不直,娶了个瘫子媳妇,生了三个孩子都残疾,分别瘫、瘸、傻,智高都低,两家公用一个土墙头,一日下雨墙头倒了,西邻孙东贵就重新从根上垒,半当里牛瘸手出来说墙头占了他家地方,孙东贵说没有,二人打起来,残疾人手狠,掏出刀来就捅了孙东贵一下,扎在肚子上,住院花了将近一万,在农村不是小数字,这才保住性命。可都是自己家掏的钱,鉴定为重伤害,牛瘸手应负刑事附带民事责任,材料送到检察院,但村里出面去找,说你把他判了,村里可有了大累赘了,得负责照顾这娘四个。一个劲儿地要求找派出所调解解决,残疾人这家很穷,只有两间小土坯房,其中一间还透着顶,望见天,一家人只盖一条被子,调解,就是让残疾人这家出钱呐,从哪出钱?

  服了药,在床上躺了会,感觉轻些,正考虑这个事,电话铃响了,户籍室的小柳从分机接了,一会儿过来说:"孙所长,县局龙局长让你接电话。"我爬起身,到办公桌上拿起电话,是龙局长的声音:"建国,你到局里来趟。""什么事?""来领人。"我一吃惊,"领谁?""你辖区石家屯的唐小林。""怎么回事?""他又到北京上访了,中央信访办的打电话让县里去接,县里接来送到了我这,把我抠了一顿,最后做了批示,必须把她的事解决好,决不再出现她上访的事情,否则,就要严肃处理。"

  这是关系到社会稳定的政治问题,我的头又胀了起来,赶紧开车去了县公安局,在宽大的局长室里,有一个矮胖的妇女,衣服脏旧土气。她坐在旁边长沙发上,身边是个用农村妇女冬天戴的毛巾包的一个小包袱,一旁还有个小铝锅,锅里有两只瓷碗,一双筷子。

  龙局长一指:"唐小林,这是你们马店孙所长,你跟他回去,你的事由他解决。"唐小林不信任地瞥瞥我,气囔囔地对龙局长说:"你也给我讲了,说孙所长一定处理好,反正处理不好,我还去北京。"她说话还咬舌,一听就是四川人。龙局长摆摆手,示意他还有事,让我把唐小林带走了。我想给龙局长说些什么,也咽了下去。

  到了公安局院里,让她上了车,车开出公安局大门,我把自己再介绍了一下后,就跟她聊起来,询问她上访的原因。唐小林一开始说话就看出她是一个带有四川辣妹子个性敢说敢干的农村妇女。她说:"我叫唐小林,家里老头叫韩永启,让对门的马顺民打了,花了五千元医药费,一分钱也不给,派出所也不管。"

  "什么时间打架来?"

  "去年过秋,麦苗出来的时候,跟对门邻居马顺民家打架来。"

  "为什么打架?"

  "马顺民欺负我们。"

  "马顺民?是不是回民。"

  "是,马顺民是回族,这个村里一半是汉族,一半是回族。"

  石家屯村算是咱们县的一个民族村,全县有一万多回民,大部分在北沟头附近,有一部分住在石家屯。看来,这还不是一般的民间纠纷,涉及到回汉民族矛盾。我过去破案时去过石家屯,知道回族和汉族是两大派,为村班子的权争得厉害。

  "听口音你是四川人。"

  "是,四川绵阳的。"

  "你怎么到的河北?"

  "让人贩子拐来的。"

  我笑道:"告诉你,过去我曾解救过不少被拐的四川妇女,你当初怎么不找公安局要回去?"

  "还走什么?在这安家了,大闺女都快上初中了。"

  "你怎么被拐来了,我真想知道。"

  "起先不是到的河北,是山东荷泽。那时十六岁,刚不上初中,有一天我背着芋头去县集上卖,正碰上我姨,我姨说给我找个地方把芋头卖了,我亲姨,谁还想别的,就跟着走,没想到领到火车站,就有三个壮老汉们掐住我,堵住我的嘴说要喊叫就掐死我,带我上了火车,那时小,哪也没去过,真傻,在火车上也不敢嚷,坐了三天三夜车,连上厕所都跟着,说要是嚷就捅了我。我下了车也不知是哪,后来就把我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汉们家里。他说他花3000块买了我了,要给我睡觉,我说什么也不干,最后还是硬按着把我强奸了。既然这样,就跟着过日子吧,可那个男的脾气爆,动不动就打我,常打得我动不了身,等那闺女三岁的时候,就趁他不在家时,跑了出来。也不知哪是哪,反正上了火车就行,结果到了石家庄,没有了路费,娘儿俩正啼哭,正好石家屯一个人出门回来,见我们娘儿俩啼哭,一问,就说他们村有人还没娶媳妇,给找个婆家。我说行,只要老实就行,我挨打挨怕了,多么辛苦都没事,只要不挨打受气。那人说你算找对了,比牛都老实,我就来了,嫁给了韩永启。"

  "你的经历也够惨的,当初骗你的真是你姨吗?"
"真是我姨,要不怎么信她的。"

  "你没回去告她?"

  "那几年打拐,我从电视上看到了,就给我们家写了一封信,讲了我姨骗我的事,就把她抓起来了,判了七年。"

  "你没回去过。"

  "生了二女儿后回去过一回,不敢再回了,离得太远,盘缠太贵。回不起。"

  "那你现在这个丈夫满意吧?"

  "反正不打我,是个好人,就是太老实了,压个碌碡不出个**。都是我摆弄他转。告诉你说,我会好多手艺,炒王玉莲籽、做糖块、花生饼子,每天赶集卖,集上人都买我的。"

  "你现在还赶不赶集?"

  "自从这事没解决,我就没赶过集,派出所找了一百趟,不解决,就到县公安局,还解决不了,在县大院找县长。我跟你说,市长办公室电话我都有,我去找了市长,市长给县里打电话,给我留下电话号码,解决不了还给他打电话。"

  "那你为什么不再找市长。"

  "见市长批示了都解决不了,就不找了,直接去北京。"

  "去北京哪儿?"

  "天安门,天安门一边不是有个门,来接待上访的,那么多人,我等了两天才轮上接待我。"

  我指了指这锅盆碗灶的,"带这些干么用?"

  "做饭呗,北京饭贵,吃饭馆哪吃得起,就自个做呗。"

  我笑了,"天安门广场让你做饭?"

  "哪能在天安门广场,那也让外国人笑话,丢中国人的脸啊。"

  "那在哪儿?"

  "比方在马路下过人的地洞子里,有时让人赶,就到公共厕所一角,反正哪僻静,就在哪做。"

  "睡觉呢?"

  "睡地洞子,公共厕所呗!"

  我的心情一沉,真没想到,她还能说出不在广场做饭怕让外国人看到丢人的话。然而,我们自己内心不感到丢人和惭愧吗?

  说话间已到了派出所,我把他领到我办公室,用个公共杯给她倒了杯水,请她坐下。我去上任所长葛文国那屋,看有没有去年11月份石家屯村韩永启和马顺民两家打架一事的报案材料。葛文国正统计本辖区教民的情况准备上报,听我问起此事,他拿出一个档案袋,说这是唯一有的最全的一个卷宗,因为唐小林总上访,一级一级往下压,压到派出所,派出所就把这案子的材料整齐了,我打开,有唐小林报案笔录,韩永启在妇幼医院的病历,有法医院鉴定书,有韩永启的询问笔录,有马顺民的讯问笔录,有采访的村民王俊芳、郝吉发、高小乐三人的取证材料。对韩永启的鉴定结论是"由殴打、惊吓造成的应激意识障碍。"鉴定书案情摘要一栏中注明:"自述被人殴打头部,不语,木呆。"从唐小林的报案材料中看出:两家三年前就有矛盾,唐小林家门口有块空地,堆过**粪,路对过马家就说是污辱他,最后村里出面把**粪挪到远处。去年11月12日早上,回民马顺民之妻张五玲把羊粪扫到她家门口,出门赶集卖货的唐小林看到,与她口角,但之后就过去了。晚上7点钟许,放羊回来的马顺民找到唐小林家,质问唐小林为什么骂她媳妇,唐小林辩白,马顺民就打了唐小林一拳,韩永启没动手,马顺民过去一拳打在他头上,致使他倒地,之后就发蔫,不说话了,不能赶集卖货,生活不能自理。对马顺民讯问笔录中,打架原因一致,但他说没有打韩永启,并且说韩永启本来就是发蔫,平常就木呆。对于马顺民是否打过韩永占,取证的三个邻居笔录中,均说是听到打架吵骂后才出来看,但架已打完了,马顺民是否打过韩永启没看到。然而都认定一个事实:他们去唐小林家时,看到韩永启躺在台阶下的院子里。

  葛文国说:"这个事不好处理,说马顺民打了韩永启,本人不承认。证人也没有亲眼见。一说让他拿出韩永启的医药费,人家坚决不拿。没打他拿不着,拿了就等于承认打人了。也不能硬来,马顺民是回族,村里回汉本来就很紧张,为这家的事,村里两派都暗地里掺和了进来。可唐小林就是不干,硬说韩永启打的。派出所不给解决,到处上访,他说花了五千。包括这些路费盘缠,听说连家里的**都卖了,买卖也不做了,就赌这口气。据说马顺民也说过,出一分钱就算他白活。"

  我拿着这份卷宗,首先跟唐小林核对了一遍,属实无误。唐小林本人也说明:当时韩永启被马顺民打了一拳时,没有外人在场,过来劝架的邻居到时,韩永启已经倒在地上。那么就可以说,在马顺民本人不承认而又没有旁人做证的情况下,公安机关是不能处理马顺民的,也不能以此在调解过程中达到使马顺民赔偿医药费的目的,只能是公安机关做了自己该做的调查取证工作后,由受害当事人去法院自诉,并且举证自己受伤害。所以,我对唐小林说:"有个可能结果我应该告诉你,唐小林,刚才我看了所有的材料,对你是不利的,因为马顺民是否打你,本人不承认,又没有外人做证,而你的证言是不被认定的,你是当事人的妻子……"

  我还没往下说,唐小林就急着插话打断我:

  "孙所长,半天的认识,我看出你是个为民做主的好所长,是清正廉明、秉公执法的,我们有了冤屈,你得给我们做主。"

  我耐心诚恳地说:"唐小林,你还不明白,这不是给你做主不做主的问题,我也不用你给戴高帽子,是个法律程序问题。没人做证,可以直说,即使马顺民打了你丈夫,本人不承认,其他的证据再也没有,派出所对他也没办法。比方说对方用铁锨铲的,他不承认,如果找出那把铁锨,上面有他的指纹,铁锨刃和伤口吻合,也能定他的责任,象这个案子,本来打人用的拳头,又过去快半年了,物证根本找不到,也不会有物证,又没有人证,怎么让他心服口服地拿出医药费的钱?"

  "像你怎么说我们就白被打了,钱白花了呗?"

  "正想说这个事,你可以到法院起诉,法院受理后从公安机关调卷,像这种没有人看见马顺民打韩永启的情况下,法院也可以根据案情推定判决马顺民赔偿你医疗费。因为韩永启躺在地上时,马顺民在你家现场,如果法院再认定韩永启的应激性精神意识障碍是由那次打架造成的,就可以判马顺民付赔偿责任。"

  "我不去法院。"唐小林气呼呼地说,看来对我的答复不满意,"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推我,再说打官司花钱,早没钱了,上访告状连**早都卖了。"
"这是何苦,如果拿去上访告状的钱和精力去打官司,也许早解决清了。唐小林,有些事可以上访,像这涉及到法律程序,因为不能取证解决不了,上访告状也没结果,要求助于法律,不要指望哪个官向下一压就给办了,这会儿不讲究什么青天大老爷,讲究以法律办事,以法治国。"

  给唐小林讲这些道理,是我才通过参加公安大学公安管理专业函授学习得到的认识,所以,讲得头头是道。

  "什么以法治国?我要是有个当大官的亲戚,你们早就给办了,我是个穷老百姓,没钱没势,以前那会,找了派出所多少趟,才下去调查,这会换了你,我还是希望你再下去调查调查,人们谁不知道是马顺民仗着他哥哥马顺果欺负俺们,骑俺们脖子拉屎。如果你这派出所长不解决,我还去上访,谁也挡不住,这次我到北京找总理。"

  我苦笑了,心里由衷地感到无奈。到此,我说:"天快黑了,你出去好多天了,先回家看看吧。"

  "也行,我先回去,等你个信。"

  我让杨工勤开车送唐小林回了家。吃过晚饭,我和杨工勤去了五里外的石家屯村,这次是暗访,想到在治安科时曾经通过暗访采到了证据,为免惊动,我俩步行去的。杨工勤知道这两家住址,我们先后走访了四个邻居,其中一个邻居未去现场,王俊芝、郝吉发、高小乐三个邻居到场,他们的说法与原有的笔录相同,而且根据观察以及下午唐小林的话也推断出这三人确实是在两家吵完架后才到的现场,马顺民是否打过韩永启他们根本没看到,看到韩永启躺在院子里是没问题的,马顺民还正和唐小林对嚷,是他们把马顺民劝回了家。问他们原来韩永启的精神状况,他们一致说,韩永启天生就不爱说话,见了邻居就是低头走,内向。在谈话中,我了解到马顺民有个亲哥哥就是下午唐小林提出的马顺果,开着卫生巾厂,是村里的大款,而韩永启有个叔伯兄弟是韩永林,是村长,不过,唐小林和妯娌之间不和。村子不大,回汉矛盾很深,我心里在惦量,处理不好,影响到这个村子的稳定。

  这是一条南北向的胡同,唐小林和马顺民家分别在东西西边,错对门,唐小林家前面有块空地,长着几棵榆树,里面有堆粪,这就是两家矛盾起因的那堆**粪,原来靠近胡同,后来移到了边角,已影响不了马顺民家门口。我们敲开了马顺民家的门。马顺民,四十岁左右年纪,细瘦个,深眼窝,小眼,是个脾气很拧的长相。我们讲明身份后开始提那次打架的事,他首先激动起来:"你们看他们多不讲理,我们门口那个地方,是村里的闲散地基,也不是她唐小林的,三年前她们把**粪堆在我家门口,这不是欺负人吗?"

  杨工勤说道:"不是早让她们把**粪挪了吗?别提那个,说说去年11月打架的事。"

  马顺民说:"先说为什么打起来的,那天早上,我出去放羊时,羊把粪拉在门口,我媳妇就扫了起来,唐小林赶集出门,硬说是扫在她家门口,就骂街,我媳妇能让她骂咩,俩人骂了半天。让人拦开。黑介我回来,一听这事这不找衅事,就过去找去了。"

  我问:"你找到唐小林家干了什么?"

  "我一进屋,唐小林在里屋吃了饭躺着,我就问她为什么骂艳玲,艳玲就是我媳妇,她说艳玲把羊粪扫到她院门口了,我说那是胡同,羊粪在我家门口一边,她就说我家欺负她。"

  "你打唐小林来吗?"

  "我打了她一拳,她拿胳膊挡住了。"

  "后来呢?"

  "后来韩永启从东屋过来,也说你欺负人啊?我就跟他嚷了起来。"

  "你打了她没有?"

  "没有。我嚷了几句,说以后再这么着就不行,就往外走。这时前邻高小乐,后邻王俊芒,郝吉发过来,就把我劝走了。"

  "当时韩永启倒在院子里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是怎么倒的?"

  "是他下台阶时栽倒的。"

  "你没打他吗?"

  "没有"

  "那韩永启在打架后精神受刺激是怎么回事?"

  "他哪会儿不那样啊!我们从小长大,他天生胆小怕事,跟这次打架有什么关系。"

  "你认为没关系吗?"

  "没关系。"

  "是实话?"

  "是实话。"

  "不说实话要负法律责任?"

  "我什么责任都敢负。"

  也就是这个结果了。出了马家我们进了唐小林家,他们家已钻进被窝,起来开了门,屋里破旧,没个像样的家伙,进了屋,昏暗的电灯光下,脏乎乎的被子里还睡着三个孩子,为了不打扰孩子,把韩永启和唐小林叫到另一屋说话。韩永启小个子,眼神蔫,不看着人,我问道:"韩永启,你把上次和马顺民打架的过程讲一讲。"

  他似有反应又无反应,在屋地上站着不动,唐小林催促说:"派出所的人问你话呢?你讲讲当时马顺民怎么打你来。"

  "姆姆……"韩永启支吾了几声,又不说话。

  杨工勤说:"我们就是来解决你被打的事来了,你如果真被打了,就讲出来,什么也别怕。"

  "姆姆……"他还是不说话。

  唐小林对他生气,又向我抱歉地说:"你们看,就是这样,打了架之后就不说话了。"

  夜深了,从石家屯回到派出所,我思忖着问题怎么解决。我又打开了原来的卷宗,看着韩永启在妇幼医院的病历和法医院的医学鉴定书。第二天,我去了县妇幼医院,找到了当初给韩永启治病的张大夫,张大夫想了想,翻出医院的记录,我问她当时是按什么病给韩永启治的,她说:"病人来了后,说头晕、心慌、呕吐,做了各项检查后,心脏不好,脑电图也有问题,主要是输液,住了一周就出院了。""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比如说由于惊吓、挨打?"张大夫说:"原因多了,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如果说就是因为打架造成的,我可不敢下这个结论。"随后,我又去了法医医院,给韩永启做鉴定结论的郭医师、杨医师接待了我,他们向我介绍了当初给韩永启做鉴定的情况:"这个人来后,不说话,怕见人,见人就躲,通过各项指标测定,结论是应激性意识障碍。""什么原因造成的?""惊吓、刺激,当然,也与本人心理脆弱、承受力差有关。""惊吓、刺激具体指什么?""比如受到暴力威胁、家族重大变故、路上被劫持等等。""被人打了呢?""当然算,但只是其中原因之一。""当初能看出他被人打过吗?"二位医师挠挠头,"根本找不出受伤的痕迹。"
由此看,公安机关确实对此无能为力,在我办公室,我叫人找来唐小林,把这个结果讲给她,(与此同时,我已分别找过村干部,结果均意见分岐,调解未果)告诉他派出所已无能为力,建议他走诉讼渠道,唐小林说:"行,我去法院。"我告诉了地址、程序,她走了,我缓了一口气,又服了药,然后由杨工勤起草,我最后修改,做了一份综合材料报到了局里:

  关于对韩永启和马顺民打架一案处理的

  综合材料

  金水县公安局:

  我所于1996年11月10日晚10时接报案,金水县马店镇石家屯村村民韩永启与邻居马顺民两家发生打架纠纷事件,我所立即出警,同时对两家当事人进行了传唤和讯问,以后又调查了两家邻王俊芝、郝老发、高小东,现将根据我们讯问当事人,调查取证,入村走访等工作得出的结果汇报如下:

  一、双方当事人:

  韩永启男45岁金水县马店镇石家屯村民汉族小学

  唐小林女38岁金水县马店镇石家屯村民汉族初中韩永启之妻

  马顺民男40岁金水县马店镇石家屯村民回族小学

  张艳玲女39岁金水县马店镇石家屯村民回族小学马顺民之妻

  两家为对门邻居

  二、案情事实经过:

  1996年11月10日早晨7时许,唐小林与张艳玲曾经因为张艳玲在门口扫羊粪垃圾一事发生口角,当晚7时左右,马顺民至韩永启、唐小林家再次发生口角,相互谩骂。唐小林自述在此期间马顺民用右拳打在韩永启头上,韩随之倒地,并在此以后表现为不言语、不见人、不出门的状态。1997年1月2日,河北省保定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中心对韩永启做出了"应激相关障碍"的鉴定结论,韩永启治疗费、鉴定费约计4200元。

  三、处理工作:

  1、首先,针对韩永启、马顺民两家打架斗殴,相互漫骂,影响了社会秩序的情节。我们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二十二条第三项之规定,于1996年12月10日分别对双方处以警告处罚。

  2、其次,我们结合本村村委会,对双方进行调解,要求马顺民对韩永启赔偿医药费、误工补助、精神损害5000元。马顺民认为韩永启的病情不是由自己的行为造成的,拒不做出赔偿。因此调解无效。

  3、我们对此次纠纷经过进行了多次调查走访取证工作,但根据现有掌握的材料,尚不能做出韩永启出应激相关障碍与马顺民行为存在必然因果关系的判断所以对马顺民不能采取强制措施,

  在目前无法取得马顺民对韩永启进行殴打的确凿证据,因而不能为此采取强制措施的情况下,唐小林屡次要求我们强制马顺民对其赔偿医药费、住院费、误工补助、司法鉴定费等,是我们管理权限范围内不能解决的。故建议韩永启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以申请其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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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我是利剑

  第二天,综合材料由赵指导员把其他卷顺便捎到局里。我和杨工勤准备吃早饭后去牛庄村,调解一墙之隔的孙、牛两家邻居打架伤害事件的遗留纠纷。忽然县医院打来电话,说我妻子得了感冒引起了心脏病复发,情况严重,让我务必立即赶去。听着话里的口气似乎很危险。我只得放弃今天的工作,开车上了保衡路直奔县医院。怀着对妻子、岳母、儿子这些亲人的巨大歉疚,同时也在耽心妻子的病情,尽量开快车。心脏病就怕感冒,这阵子正是感冒频发时期,不一会儿,我进了县城大街,现在比过去进步了,毕竟有了辆自己和单位可以支配的车,不用再骑自行车,说去哪一会儿到。心底不想再回治安科了,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但是,出于所里经济状况的考虑,还是能省就省,一动车就要烧油。派出所像个大家庭过日子,上面不拨办案经费,我刚到派出所从自家借来的5000块钱不久就告急,这是林徐氧化锌厂厂长徐连明听说了这些事,给派出所送来10000块钱,救了急。其实我也明白,一是义气,二来他也愿意结交公安。后来在整治辖区治安秩序过程中,处理了一批社会渣痞,罚款没收了10000多元,我让杨工勤去厂子给他送去。十年刑警,身累心不累,治安科,照样忙,事情杂,现在感受派出所工作千头万绪,身累心也累,我却更充实,迎接挑战。

  小杨回来后说徐连明很生气,说我很外道,这本来是见派出所困难就资助的,10000块钱对他不算什么,还领着小杨到冶炼炉旁参观,一只管里向外流白水,凝固后就是氧化锌,院子里堆了很多桶,正准备运往天津电池厂。他给小杨讲:"这只管里向外流的不是白水,都是黄金,每天产值都是两万。既然这样就派出所就收纳了,在小杨和赵指导员的坚持下,还了我家那5000元。既然徐连明家利润量剩这么大,我心里也在硺磨,万一年底罚没七万任务完不成,可能还向徐连明开口。

  车到了县医院门口,我下车,县医院的门诊楼就在面前,我急急忙忙向里赶,心里想象着病房里妻子的情状,刚走了几步,手机响了,是杨工勤打来的:"孙所长,田各庄田村长报案,他们村发生了重案,昨天夜里,村西三十空的电力线被割,两台变压气被偷走,价值六万多元,让咱们快去。""什么时间发现的?""今天早上放羊的村民看见的,就回村告诉了他。""田村长在哪?""正在村口等着。""好,先让他保护好现场,你准备好材料纸和笔录头,我马上赶回去。"

  我的心情很凝重,深情地望了一眼妻子正在里面抢救的门诊楼,两眼有点潮润,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了,小敏,在工作和亲人之间我只有一个选择。"但愿妻子平安转危,我掉回头,开起车回了马店。
派出所门口,杨工勤正等着,我带上他,奔了田各村村西,远远就望见距村一里的田野上,矗立着许多个孤零零的电线杆,杆与杆之间没有了相连的电力线,电线杆顶上,有的还搭拉着半截电线,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在受欺负后立在天底下哭泣。田村长和村电工见我们到了,上前介绍情况,指着四外说:"这些都是我们村的电线,一宿都割完了,我们刚刚数了数,一共是二十九空。"电工说:"看那边,还有一根电线杆被拉折了,下面有脚印。"我听完情况后,说:"先去看看留下显著痕迹的现场。"田村长说:"那边倒下的那根底下,脚印多,另根旁边,停过三码车,有轱辘印。"我们先去了倒下的电杆一边,这是一片麦苗返长了很高的麦田,电线杆的根处折裂,倒在麦田里,头上有断线,分析是绞割电线时弄不断电线,再用强劲割时连电线杆拉断,从断茬上看,是用手工钳子,麦田垅上的宣土上,留了几个清晰的多半个脚印,有42码鞋的,两个43码鞋,其中两个是解放牌军用鞋底,谁还穿解放牌军用鞋呢?一般是房工班民工,或是外地在本地做小商贩的这些人。

  我们又到了另一个放三码车的现场,这根电线杆在庄稼道边,根底下有脚印,电线杆上有脚底和杆的擦痕,说明盗窃者是顺着杆爬上顶剪的电线,根底下有枯杂草,脚印不明显,道一边乱七八糟的车胎和脚印,车胎细,说明是小型三马车,留下的脚印经过分辨与倒下电杆的脚印相同,可以明确现场是三个人作案,电线割好后放在车箱内,车走的方向是向东南,奔了保衡公路。

  "还有什么线索吗?"我们向田村长几个人问。

  "有,"田村长说,"村里有个放羊的辛丙武,今天早上就是他先看见电线被盗的,他说昨天他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是个收破烂的,开着个三马车,一天看见过他两回,第一回看见他打听道,第二回看见他在村西转悠。"

  "这个情况很重要,这个人现在能找到吗?"

  "能,他这会儿刚放羊回家。"

  我叫杨工勤给县局技术科打电话,让他们来一下,并让电工留下看着现场,我带着村长回了村,进了放羊的辛丙武家,院子满是羊膻味,辛丙武刚吃完饭,接受了我们的调查询问:

  问:1997年3月27日夜间你村电线被盗一事你知道吗?

  答:我当然知道,今天早上我是第一个看见的,后报告了村里。

  问:能提供破案线索吗?

  答:能。

  问:你能提供一些什么线索?

  答:昨天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问:你发现了一个什么样的可疑人,请讲述一下详细情况?

  答:我家里养着二十几只羊,每天放羊都有规律,一般是早上6点,下午2点。昨天下午2点赶羊出门去村西,还没出村,碰见一个打听道的,问我从这到大柳树怎么走,我告诉了他路线。这个人开着一个蓝色三码车,半新不旧的,好像是"巨力"牌的,这个人也没下车,我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是收破烂的,但我见他车上也没有装着破烂儿,也没听他吆喝收破烂儿。等到下午5点半左右,我到村西拉土回来,就在丢电线的那片地方,又碰见了这个人,他还是开着那辆三码车,在大路上开得很慢,边开边四外望,正好我和他开车碰个对面,我还问:"你不是那收破烂的吗,还没走?"他支吾了一句"没收多少"就过去了。错车时我见他车箱里一个破烂也没有,当时没想什么,这今儿电线被偷了,我想起这了。

  问:这个人多大岁数?

  答:有40多岁的年纪。

  问:脸型?

  答:圆脸。

  问:黑白?

  答:像我这样,酱红脸,比我黑点,一看就是个种地干活的,不是工作人员。

  问:胖瘦?

  答:比我瘦。

  问:身高?

  答:这个人没下车,我看着像有1米6那样。

  问:这个人什么口音?

  答:"外地口音,是安徽那个地方,但也有点咱们的口音,像在咱们这地方呆过几年。"

  问:"其他还有什么体貌特征?"

  答:"脸上没胡子,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细眯眼,高鼻梁。"

  问: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答:没了。

  问完了辛丙武,这期间技术科回电话说北营头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技术科的人正在那勘验现场,来不了人。我当机立断,迅速赶往本县最南端的王盘镇大柳树村。因为我知道,那村设有收购废铜废铝等有色金属的摊点,根据辛丙武讲的情况分析,是不是作案人连夜把偷盗的电线送到这些摊点,如果真是这样,事不宜迟,已是中午,田村长留我俩在饭馆吃饭,婉言谢绝,和小杨立即赶往三十里外的王盘镇派出所,进了派出所院子,空荡荡的,所长室关着,值班室有个姓罗的民警,彼此都知道名字,就是没见过面。问人都去哪了,他说所长去县局开会,指导员和两名协勤人员出了警,辖区里有个村两个家族发生了械斗。他留在所里,这不能离人。小杨说:"再没别人了?""这个所就有所长指导员和我三名正式民警,其他都是临时工,可管着快三万人的辖区,哪够用啊!要不人们给派出所编了个顺口溜:所长指导员一个兵,这个兵领着三个临时工。"大家都被逗笑了了。我也忽然想到,昨天通知今天县局召开全县所长会议,主要是催第一季度罚没任务,公安局没有完成财政局给的指标,县里批评了公安局。我想,先不管他,问他:"小罗,你知道大柳树有几个收购废铜废铝的摊点?"
小罗想了想:"有个三四个吧,这靠近县边界,附近几个县的都在这交。"

  "你认识不认识地方。"

  "认识"

  "带我们去了解一些情况。"

  小罗为难了,"这没有人了,管户籍的那个临时工上午回的家,还没回来。"

  我拉上小罗就走,"我这事要紧,下来我给你们所长说,你锁好门,让对门饭馆的人给看着点大门。"

  小罗无奈,给对门饭馆的人讲了一声后,坐上我们的车去了五里地外的大柳树村。这是一条大道,通过大柳树村,再过去就是蠡县、博野。村口,我看见道边有几个废旧有色金属收购摊点,我们挨个询问,今天早上至现在有没有安徽口音的人开着蓝色巨力三码车交过铝线,第一家说没有,第二家说没有,第三家的主人说有过,"一大早,我们还刚起,就有来交废铝的,不过不是一个人,是三人,开着蓝色半旧三码车,什么牌子没注意,问要废铝线不?我过去看,车斗用破麻布盖着,我还纳闷呢?掀开看,是乱糟糟一捆捆的铝线,一下明白是偷的电线,吓得赶紧说不要。他们说只要一万块钱就行了,我说一千块钱我也不能买。他们就走了。

  "什么口音?"

  "听不出来,也像本地人,也不像,这个地方人来人往,杂,听不出什么口音。"

  "朝什么方向走的?"

  "从北来的,几个人嘀咕了几句,又朝北回去了。"

  杨工勤说:"你当时能看出是偷的电线来?"

  这家摊主说:"不不,我怀疑,怕出事,所以不敢买,再说,肯定他也去了其他几家,不是光我看出来。"

  我说:"再出这种情况要报案,设法留住他们,你这次还不错,能主动提供这个情况,不追究什么。"

  "是是是"。摊主忙不停地说。

  往北走了,又能去哪呢?如果回了住的地方,藏匿起来,那就大海捞针了。不,他们一定会急于出手,变成现钱,这是盗窃者的心理,也适合他们的身份,但能销往哪里呢?我忽然想出保定东有多家有色金属冶炼厂。在那试试找找。我和小杨上了车,要往回走,小杨说:"都下午三点了,咱们一天没吃饭呢?"哦,我才想起来,也觉得肚子空空的了,但时间每一分钟都重要,追查线索越早越快越好。"这样,你去找个小卖部,买袋面包,两瓶水。"小杨边下车边说:"咱可真会过日子。"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要填饱肚子,能花一块不花两块,连中午田各庄村长因为给他们破案请去饭店吃饭,别说没时间,就是有时间也不去,几个人一顿饭花一二百块钱,仅仅为了一餐肚子,那是天底下最大的浪费。我一直认可西方领导人招待到访的中国领导人只吃四菜一汤的做法,那是一种文明和礼貌。

  保定市东属清苑县的白桥乡是有色金属冶炼厂集中的地方,进了白桥乡地界,发现许多地方白烟蒸腾,正在生产,多数是作坊类,在村外建一个简单厂址,上些简单设备,雇几个人,把各收购点送来的废铜废铝放入炉中熔化,然后铸成铜锭铝锭外销,出了不少富户,当地经济亦因此成为全县上列。我们结合当地派出所,几乎查遍了所有的冶炼厂,都说没有见过上面讲的人和三码车来交废铜废铝,直至夜间10点,白桥派出所的两名民警也跟到了10点。为了感谢,请人在白桥县级公路边一个饭馆吃了顿物美价廉的便饭。两人离开后我俩也开车回赶,这离县城40多里,离马店70里,离大柳树100里。今天车也累了,本来是旧车改造,刚开出5里来地,车熄火,怎么打也打不着,无奈就找过路人打听哪有汽修厂,但天近半夜,几乎没有过路行人,只有过往的汽车。终于等到了一辆三码车,刚从保定东郊回来,打听出前面三里有个村子叫望亭,有个私人小汽修厂。我们想雇三码车拉到那,但三码车没铁绳,要价也高,只好我和杨工勤换着推车,一直到半夜12点,才到了望亭村边的那个汽修厂。叫开门,给修好,上了路已是后半夜1点。这条道穿过望亭村里,快出村时我从挡风玻璃中望到路边也有个灯箱牌子:"修理三码车"。靠里是个半敞的小院,里面放着几辆或卸了轱辘或摘了车斗的三码车,在经过的一瞬间,杨工勤说了句:"我看见里面有个三码车,像是个蓝色‘巨力‘的",我嘎地刹住车,后倒了下,向里一看,果然有一辆,正是那个摘了车斗的,我倒是也闪过这个念头,但是却没有看清,多亏了杨工勤。我们下去,进了小院,院角一只狼狗汪汪叫,看清它被铁链子拴住后就放心奔那辆正在修理中三码车走去,一边有个车斗,上面有似显不显的白色"巨力"两字,从整个车身看半新半旧,也是小型。车斗里有几块麻袋布,和追查的情况一样,很可疑。这时,北房里走出一个高个黑乎乎的汉子,一看就是修车的师傅,冲我俩嚷:"你们是哪的,黑更半夜来干什么?"我走过去,掏出工作证,低声说:"师傅,我们是公安局的,跟你了解点情况。"高个汉子慌得一愣,"我,我们这有什么事?"我问:"家里有外人吗?""没有""有个闲屋子没有,咱们进去说。"高个汉子回屋里又穿好衣服出来,领我们到了一间屋子,堆着零件,也没地方坐,就立着说话。我指了指外面那辆三码车:"那辆车是你家的还是给别人修的?""别人修的""什么时候送来的""下午两点来钟""哪坏了""变速箱坏了,得换个齿轮。当下没有合适型号的,下午去保定买了回来换上,就行了,车斗还没顾得上上""车主是几个人,什么样的?""三个人,两个高的,一个矮的。""都长什么样?一个高的是长方脸,一个矮的是细眯缝眼,还有个高的挺胖。""那个矮的是不是高鼻梁?""""黑红脸""""说话外地口音""是,但也不全是,但肯定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能听出是哪的人来吗?""南方的吧,像过去安徽过来的修理铁锅的那种口音。"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了,杨工勤闷了一天的脸也绽开了,"什么时间来取车?""说的是今天等着买来件,到天黑时他们又说等不及,就坐车走了,说明天来。""这样,"我安排道,"明天一早,我们来,你给安排个屋子,能从屋里看到院子里,到时你跟他们多要钱,比如说买的件价高,拖延时间,其他的事你别管了。"

  高个汉子迟疑地说:"他们怎么了?最好别从我这抓人?"

  我说:"配合公安机关抓捕罪犯是公民的义务,你绝对不能向他们透露任何什么,否则,你会受到法律制裁。"

  "好吧,我保证配合"

  已经是后半夜两点。没有给县局打电话,开车回了白桥派出所,所长也姓孙,开会时碰到总以"当家子"相称,我叫开了门,把他弄醒,提出要派出所三个民警和三个协勤人员全部跟着,明天一早去蹲坑守侯三个犯罪嫌疑人。孙所长一口答应,立即通知都熟睡中的全体人员,做好准备。这时已是后半夜4点,和小杨在派出所囚了一个小时,5点钟天刚擦亮,我就叫醒孙所长,他又叫醒其他人,一齐开车去了那家修理厂,然后叫人把我们的车开到当地村干部家里,走回来。分在院子北房、西房监视等待。6点半,天已大亮,对面路上过往人和车辆逐渐增多,除了有个送菜的三码车进来买了条传动带,到8点都没人来。我们焦急又安静的等待,估计快到了,人们连早饭也不敢出去吃,怕万一嫌疑人来后发现陌生的人不敢再进来取车。直到9点半,进来了一个高个子人,长方脸,像夜间修车师傅讲的一个人,他进了院就嚷:"车修上了没有?"听口音正像是从安徽地方来的。修车的高个汉子答应着,领他走到三码车旁,说价格高了,昨天说的那个价不行,这个安徽口音的就争论:"不是昨天讲好了50块钱了吗?"孙所长用眼神示意我动不动手,我止住,还有两个人呢,怎么回事,朝院外观察,没有人在外等着,估计来取车的只是一个人,又等了会儿,车斗已装上,安微人拿起摇把发动起车后上了车,就要开走,不能再等了,我一挥手第一个冲了出去,北边房里的杨工勤也冲出来,上去就逮住了被惊动跳下车要跑的安徽人,当场一问,早吓毛了的他立即招供,他就是一夜偷了田各庄二十九空电线的三个罪犯中一个,他们是安徽淮北汝阳县的农民,来河北打工,后三人在河庄租房收破烂为生,也捎带着偷窃,在大柳树交破烂时看到有收废铜废铝的,价钱大,就打起了电线的生意,3月27日下午由小个子踩好点,夜里开车把田各庄的电线割了。另外两人现在还在租的房里。
一天一夜,案子告破,把三码车扣留在白桥派出所,我和杨工勤带他到了刑警队,当天就抓住了另外两人,一并交到刑警队。直到天黑,我才赶到县医院,妻子已转危为安,正在输液,我刚要向妻子说什么解释的话,妻子抬手止住说:",别说了,我想肯定有事脱不开身。你吃药了吗?"一句话,我的担心忧虑全没了,替下岳母去睡觉,我在医院陪侍了她一夜,说是陪侍,趴在妻子病床边就睡着了。
   第二十四章十二根沙竿

  两天后,妻子出院回家,我赶回马店,盯班的赵指导员又在处理两起农村打架的纠纷,上次在田各庄村里发生的保北医药公司与该村田福汉撞车案已调解处理,保北医药一次性赔付田家医药费及病后保养费5014元整。杨工勤过来说:牛庄姓孙的那家找了派出所,说如果不再调解,他准备去法院起诉,原先因为村干部几次三番拦阻他,不让他起诉,说把牛瘸手判个十年八年,更是一分钱也给不了你,所以就看派出所调解的结果了。

  上午,给牛庄村干部联系好,一同去了孙东贵家,孙家拿出住院单、药费单,来回遭销单据,一万三千多元。他仍然反复强调如果再不解决,就把牛瘸子弄进监狱去。村干部一听就急,忙阻拦劝解,说牛瘸子已答应赔偿。我们一行人于是去了东邻牛家,一个残破的小院,两间土坯房,进屋看,一间透顶,能望见天,炕上一个瘫媳妇,地下跑着三个头发蓬乱的孩子,一个瘫在椅子上,一个内抄着胳膊伸不直,和爹一样手瘸,一个弱智,傻乎乎地歪头瞟着我们这些陌生人,嘴角哈拉子流着,炕上是一条破棉被。原来,一家人晚上睡觉就盖这一条被子。

  牛瘸手蹲在屋角耷拉着头不说话,他已经答应照着他的家底赔偿了。踅摸四周,屋里破风箱、瓦罐、放案板的架子,都折变了不会有300元。但总不能把这些个吃饭的家什赔了吧,屋角有袋粮食,也不能赔,否则这家人怎么活。到院子里转悠转悠,东墙根底下像堆着什么,过去把脏柴烂草一扑弄,是建筑工地支架的沙竿,质量挺好,很长,是松木的,共十二根。我跟村干部说"算算这沙竿值多少钱"。村干部算算后说:"值个五六百块钱。"我说,"没办法,也就这样了,再也找不出值钱的东西。"村长也同意,就去给牛瘸子打声招呼,回来说愿意赔给孙家这十二根沙竿。去给孙东贵一说,坚决不干,说我什么也不要赔了,把他送进监狱去,我领他到牛家屋里院外转转,和声静气的给他说:"咱们是同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这家当,这群残疾人,跟他们治什么气?把境界放高点,胸怀广点,咱经济比他们强的多,再跟你讲句骨头实话,就是法院判姓牛的几年,你又能得到什么。再说,你也曾答应村里调解。我看就这样,这十二根沙竿归了你,这事就算完结,你也为我们的工作想想,从大处为社会稳定想,为村里的负担想想,吃点亏就吃点亏,谁让咱们是一家呢。"经过我和村干部反复劝说,孙东贵终于无奈地答应了,把十二根沙竿拉到自家,这事调解成功。临走,我对牛瘸子说:"是村里把你保下来的,不然就把你弄到监狱,你这家人就完了,以后再也不能拿刀子捅人了。"牛瘸子不住地说是。

  中午派出所里有肉,一问厨师妇女才知是对门马奶奶给送来了腊肉,是保定儿子送来,她没舍得吃,我们又留下一盘菜又加了点别的给送过去。因为忙,好多天没有过去过,这次我小坐了一会儿,她说我这几天又瘦了。这是三间房,一个大门,里里外外扫得很干净,奶奶正讲着家常,派出所来人说,马店村北保衡路边清水河大桥南路西的清水河饭店报警:两股人正在那里斗殴。我往外走,马奶奶不放心地叮嘱:"可小心点,别让人伤着。"

  赶到马店大桥南的饭店,店里店外许多人,进门后,大堂里仍有几个人拿着铁棍堵着一个门口,那个门口紧紧地关着,问外面这些人是哪的,说是林徐氧化锌厂的,一共是六个人,先将他们带回派出所,然后找老板娘叫门,里面的人不敢出来,说了几遍情况才给开门,从里面出来两个人,是马店本村的,询问被堵在屋里的原因,这两人中的一个说:"我们中午在这吃饭,议论起当地的大款徐连明,我说徐连明算老几,现在开个大厂,闹大了,当初在我哥哥厂子里只是个业务员,提不起来。没想到让旁边这几个吃饭的人听到了,其中一个人上来给了我个大嘴巴,骂你敢在这说我们大哥的短处,我还没分说,几个人就围上来揍我们,他们人多,我们就逃到里面,把门顶上,直到你们来。把他们也带到派出所,双方口径一致,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徐连明厂子这六个人涉嫌寻衅滋事,应该治安行政拘留。但是,派出所在徐连明手里有短处啊,也可以说不止派出所,乡政府经费不足了,只要朝他打声招呼马上就送过来。这几天还有一笔款项打算向他伸手,那就是根据田各庄电力线被盗及李巴庄失窃的情况,辖区需要建立治安防范体系:一、建立健全由各村公安员负责的治保会,;二、各村成立治安联防队;三、全辖区共有202台变压器,九千多空电线,每台变压器用电焊固定,每空线之间挂一个防盗红灯。这一切开销,村里出一部分,供电所出一部分,派出所出一部分,我跟供电所联系过,他们已承包,拿不出来这项花销,而村里很消极,说愿出力不愿出钱。看来,派出所要出这笔费用了。可是派出所罚没的仅一点点钱才被催要走,勉强完成了这一季度的任务,目前根本没有钱,愁得我血压一直降不下来。

  手机响了,我一接,里面传来的正是徐连明的声音:"孙所长,我徐连明,听说我手下几个人在你那。"我问:"你怎么知道的?""好,我快到门口了,见面再说。"手机挂了,几秒钟后,院子里马达响,一辆奥迪车开进了派出所。我站到门口,徐连明已经从车上下来,向我招呼着,进了我屋,从跟着的一个人手里接过两条中华烟,"孙所长,给弟兄们分分烟。"我笑了,"这么高档的烟可惜都不能当钱花。"徐连明说:"那好,孙所长又有什么难处了?"最近咱们这辖区丢失电力线,各家失窃现象严重,与咱们这防范不严有关,各村要建巡逻队,各个变压器要坚固焊接,电杆线各空之间要安个防盗红灯。"徐连明截住说:"你说吧,多少费用?""嗨!"我犹豫了一下"又得向老弟张口打饥慌。""能这样说嘛,你是我见过的最实干的派出所长,我从来没佩服过谁,只要你说话。""那好吧,两万块钱,老兄不得不张口了。""没问题。"他一招手,让身边那个人过来,拉开一个包,拿出两叠,"孙所长,你用着。"我说:"不是我用。"我叫"小杨",杨工勤过来,我让他收起,"给徐厂长打个借条。"徐连明恼了,"孙所长,你这就小看我了,没把我看成兄弟。"我说"不行,你的心意我理解,但是我们有我们的财政制度,进项要有登记,花销要有凭据。"小杨开了个欠条,徐连明说:"好吧,"让身边那个人收下。

  言归正传,徐连明提起今天马店清水河大桥边饭馆打架的事,打架的那几个人正在赵指导员屋里做笔录,我把小赵、小杨几个人叫来介绍情况,小赵说:"打架的这六个人都是徐厂长厂子的,被打的是马店村的两人,要去法医院住院。"我说:"给两个马店的联系联系,能不能调解。"一会小赵回来,说"同意调解,得让打人的出医药费"。我问"多少?""五百"徐连明说:"好说。"叫身边的人拿出500元,递给小赵,小杨一会儿打了调解书,六个寻衅滋事的签了字,坐车回了林徐村。

  徐连明问:"这几人在哪打的人?"我说:"在清水河饭店""砸坏了人家东西没有?"我说"桌子倒了俩,有个鱼缸碎了。"徐连明说:"不行,我得去看看,赔偿人家?"我说"对的,你这个态度很好。"徐连明忙起身"那就请孙所长,一起跟着去看看,到时派出所做个证明",我想也好,就坐上徐连明的车到了村北的清水河饭店,老板娘见我们进来,忙出来相迎,徐连明问:"老板娘,打坏了什么东西,算算折合多少钱?"老板娘慌忙说:"不了,不了,徐老板,我们自己再整治吧。"徐连明不强求,"好吧,那我们请所长在这吃饭,饭钱算高点,把上好菜弄上来。"我方知中计了,连忙说:"小徐,不吃饭了,我刚吃过。"徐连明哪容分说,硬拉住我往雅间去。"才刚1点多,中午饭肯定没吃好,我也没吃饭呢,一起吃顿饭,哥俩聊聊。"我拗不过,只好说:"那就简单点,快吃快撤。再一个,我不喝酒"""

  结果,老板娘让厨师做了一顿饭店上等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我忙说没必要也不济事,徐连明聊起他自己,我感到特别新鲜,听他的故事像个传奇:原来他家哥俩,生产队时很穷,大哥三十了还找不到媳妇,改革开放后大哥贷款弄了个砖瓦窖,一场雨把土坯泡了,破了产,他刚高中毕业,精神受影响也没考上大学,就发愤致富。到城里摆过水果摊,在东北跑过花钱,去山东拉过轴承,都没有赚钱,一赌气从当地舍了一车布发往山西太原一个批发站,路上被人劫,他要饭回到的家,要债的堵严了院子,走头无路之下去保定当了保安,结交了不少朋友,以几次险些丧命的代价打出了天下,有了名气,正好村里有几家合伙开了个氧化锌厂,需要强而有力又关系广泛的业务员,把我要来,山南海北跑了不少客户,厂子几年下来赚了几百万。89年闹学潮后,经济吃紧,效益滑坡,原来几个合伙人就分了钱不干了,他就跑关系贷了几十万买下,惨淡经营,到了92年经济高涨,一下发了,两年赚了二百万,还清了贷款,经济一下彻底翻了身,现在,固定资产也有千万。

  徐连明个子不高,胖胖的,两只大眼炯炯有神,眼睛中满是沧桑和睿智,他很健谈,过去接触不多,这一聊天,我深深改变了过去对"大款"的偏见。原来,每个"大款"背后都有一部悲惨的奋斗史,他们活得甚至比我还累。最后他说:"孙所长,可以跟你这么说,我现在到哪都吃得开,县里省里推门就进,我开的厂子,谁也不敢找衅我,是县里重点保护企业,我是市人大代表,省里的企业家。别的厂子是真有钱假有钱不敢说,我敢说我没一分贷款,全是实实着着的钱"

  我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个生活的强者,听他讲话,和心里想的一样,只是走的人生道路不同。在他的强求下,我破例喝了一口酒,只觉心跳加速,头晕目眩,徐连明连忙开车把我送回了派出所。

  到天黑后我醒来,所里人吃过晚饭,户籍员给我端了一杯水,把降血脂药服下,晚上召开全所会议,布置安排各村建治保会、联防队和电力设施防范的有关工作,决定第二天召开全乡村公安员会议。

  由于有了派出所出资的前提,第二天的会议开得很成功,各村很快把组建的治保会、联防队名单报上来,所里联系县城的电焊工,把全乡的变压器焊固好,各空电线间安挂了防盗红灯,晚上,我到各村去检查,野外形成一道风景:夜幕里红灯成串,点缀在空中,很是好看,联防队每晚派人到地里巡逻,治保会也利用村里的大喇叭宣传,给村民灌输治安防范的知识。

  马店辖区很长时间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看到在自己的努力下由治安混乱到治安大治,心头涌出成就感和自豪感。辖区的人民群众都认识了我,我走到哪儿,都有人主动给我打招呼。我也深深地热爱上了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我根本不再想按原来说好的回治安科,愿意在这里继续干下去,宁为鸡首,不为凤尾,我不由地为刚来时一遇事头疼上火就想打退堂鼓的抱怨心理好笑。马店派出所辖区管辖十二个行政自然村,常住户口21256人,暂住人口1023人,在这里,找到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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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维持会长(上)

  转眼已是5月下旬,麦田已由青变黄,农村的麦收季节来临,开车途经野外时,望着风中翻滚的麦浪,心里真是惬意。总想有朝一日退了休,在农村包块地,种上庄稼,心里没有任何压力,全身轻松的做个农民。有时也挺羡慕农民,他们生活多么安逸呀,该吃了吃,该睡了睡,不像我们,整天脑子在盘算着工作,处理各种关系,不当派出所长不知道,派出所的工作千头万绪,处理的关系方方面面,有与上级主管部门关系,交给的任务要完成,与辖区村干部的关系要搞好,农村的执法对象是村民,许多事情要依靠村干部,和群众关系要融洽,可是农民的法律意识很淡薄,文化知识很低,而国家的某些政策要求我们贯彻好,但是面对这些的执法对象,很难达到政策要求的水平,有些事情真的不能严丝和缝按法律条文来,否则工作没法干,还有与当地乡政府关系要处理好,与当地的企业主甚至一些大款关系要好,因为有些问题需要他们解决,甚至派出所不能解决的,让村里一些有名望的人出面也许办得更好。下面讲讲唐小林上访一事,就是这样。

  5月28日,我在局里开会,是第二季度的罚没款任务该交了,会前我说我们那社会治安很好,违法犯罪的现象没多少,从哪去罚款,结果局政委在会上不点名地批评说:"有的派出所长私下议论,我完不成罚没任务,因为我们那里治安状况好,那我问你一句话:你敢保证你们那里不出事?"我无言了,治安状况再好,也不敢保证这句话,到了共产主义也不敢保证说没有违法与犯罪。会上还出了个笑话,当提到看守所拘留指标没完成时,王所长当下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干了。要让干就干,不让干就撤了我。"会场哄堂大笑。政委红着脸:"你的事下来再说,我们也没办法,这是上级下达的任务,不能让我们几个领导去完成吧,我们要下达到各个部门。"王所长反驳说:"那你也推给上级去吧?"人们又大笑。气得局长在一旁说:“散会。”

  会后,龙局长留下我,我以为说这事,结果他又拿出一份材料说:"你们那又出漏子啦?"我赶紧问:"又出什么漏子?"局长说:"唐小林又上访了。"我纳闷:"不是已到法院起诉了吗?""是起诉了,但法院作出裁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没有判马顺民赔偿医疗费,唐小林也不上诉,就又去了北京。北京又让县委书记接的人,回来把刘院长和我叫去,狠狠骂了顿。这事你回去找唐小林,结合村里,妥善处理一下吧,人家刘院长直埋怨我们公安机关给他们法院找了麻烦。"

  我为难了,"法院裁决都解决不了的事,我怎能办好?"局长说:"就别提那些了,现在稳定是第一位的,是压倒一切的政治工作,听明白了吗,这是政治任务,我相信你有办法。"

  我无话说了,接受了这个任务。我最挠头的就是这类调解,两头说好话,还要停着这边说那边,背着那边压这边,说下来还没什么,说不下来,那心里真难受。唐小林堂小叔子韩永林是石家屯的村长,马顺民的哥哥是村里的企业主,第一次调解时找到村长韩永林,韩永林坚持说是马顺民打了他堂兄,应该他拿出医疗费,找到马顺民的哥哥马顺果,他说他问过他兄弟,没有打韩永启,如果他替他兄弟拿了,岂不是承认他兄弟打了韩永启了。再做工作,二人都躲了不见我,这才给唐小林指的走法院起诉的路。回到所里,跟赵指导员碰了碰头,商量结果是:再试验着找韩永林和马顺果,两家日子都不错,分头给凑凑,把唐小林的医药费拿出来。而且,还要分头找,用不同的口气说。

  这样,我和小赵开车先到了石家屯村委会,见到了韩永林,韩永林见我们进来,已明白是什么事,坐着不动也不说话,我送上一棵烟,说:"韩村长,我们来还是为你叔伯哥哥韩永启和马顺民打架的事,你看,你叔伯嫂子唐小林花不少医药费,上访告状起诉也花了不少钱,闹得买卖也不做了,日子越过越不行,判决又没赢,不能老看着她这样告下去,你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韩永林说:"孙所长,不是我不给你们派出所面子,这是一口气,马顺民明明打了我哥哥,死不肯认,闹得白打了。"

  我说:"什么气不气的,你也是个干部,不能跟普通百姓一样,拿着这小事当事,要想争气,发家致富,腰缠万贯了,谁都瞧得起,何必为这点小事纠缠不休呢,再说,两家打架,不能只怨一家,马顺民打没打韩永启甭说,你嫂子那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韩永林说:"也是,不瞒你说,我媳妇和她到今儿都不说话,俩人以前打过架。我说出钱帮助她们不是说拿不起,如果我媳妇知道了,也不干。"

  小赵说:"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干吗什么事都得给媳妇说,不行别告诉家里吗!"

  我说:"这样行不行:咱们都熟了,关系本不错,就算帮派出所一个忙,帮我们干干工作"

  韩永林说:"刚才说了,不是不想帮,派出所也给我们村帮不少忙,像电线安红灯,变压器焊好,没让村里出一分,这些我都记着呢。"

  小赵说:"这不结了,你反过来再帮帮我们,再说这钱不是我们要,还是你们一家人,算帮助帮助你哥哥,那家日子就穷,就是不为这事,帮帮他也是应该的啊。"

  韩村长动心了,想了想,"拿多少吧?"

  我和小赵对视了一下"就拿两千吧,别的我们再想办法。"

  "行,"韩永林说,"两千块钱在我不算钱,一趟生意就出来了,只是千万别往外说,别传出到我媳妇耳朵里,不然给我闹。"

  "没问题!"我俩应着,很痛快,定好明天这个时间让人从村委会来拿。韩永林挽留我们,我们说派出所还有事,出来,就到了村外马顺果厂子里。在厂办公室,突肚子胖胖的老板马顺果拿出好烟让我们抽,说了几句闲话后,小赵先说:"顺果哥,我们开门见山,今天和孙所长就是为你弟弟顺民和唐小林家打架的事来了。"马顺果接过茬说:"法院不是判了吗,我弟弟没打韩永启。"

  小赵说:"不能说没打,只能说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那就让她上诉哇,那个老娘们不是扬言说把房子拆了也要打完这场官司吗?"马顺果说,眼眯着,烟雾遮住了半个脸。

  小赵扑哧的一笑,"问题是她不上诉,她上访告状,这不才又告到北京,县里才接回来,把公安局法院批评了一顿,公安局把我们批了一顿。"马顺果头一歪,"那就让她还告去,管他呢!"弄得小赵下不了台,我见此情景,赶紧接话:"老马,现在不讲唐小林上访告诉的事,你就从派出所的角度出发,想想怎么帮派出所个忙,她老上访告状,派出所受不了,你不能眼看着我们遭难吧?"马顺果这才态度缓下来,"要这么说,我怎么也得帮派出所忙,为我们企业保驾护航的父母官。"我说,"别驾我们,我们不要你戴高帽子,你也是对官场熟悉的人,知道做工作的难处,痛快说吧,你出不出点?"小赵接了句:"也别提谁打了谁,谁没打谁,反正这家人受了损失,老不拉倒,咱们想的就是怎么把这事平息下去,我们派出所也不整天为这事挠头了。"我说:"派出所按说管不着,可是,维护社会稳定,也是我们该做的,拿着咱们这企业,拿个三千两千有什么问题。"马顺果一笑,"甭说几千,几万都没问题,可是我这一出钱,让人知道了,不让人说我弟弟打了吗?""别那么想了,你出这钱,就算是给派出所帮个忙,也不让人知道你出了,行不行。"马顺果说:"好吧,差多少?""拿三千块钱吧?""也行,现在会计不在,下午我让人给你们送去。"见事说成了,都很痛快,又参观了参观厂车间,拒绝了马老板的吃饭邀请,就开车回所里。
刚出石家屯,就见前面一辆小三轮车,就是老头老太太当自行车骑的那种,一个胖胖的妇女往前骑,贴近了一看是唐小林,穿个碎花衬衫,长裙子,小赵摇开玻璃,唐小林也看出了我们,"孙所长、赵指导员,我正要去找你们。"小赵劝道:"你别去了,大晌午了该做午饭了。""不行,我刚从县委书记那回来,县委书记说交给公安局了,我去了公安局,你们局长说让你们解决,我要去看看。"我有些气恼,说:"你回去吧,我们刚才来就是为的这事,你不是要医药费吗,给你解决了。"唐小林面露喜色,"这么说真解决了。""真解决了,答应赔偿你们医药费了,安定等着,别再老上访了。""好了,那真感谢你们喽。"我们开车走了,唐小林转头回了家。

  中午饭吃过,所里人都躺下休息,就听院里进来了人,梆梆梆敲值班室的门,一会儿,在值班室的外勤小蒙叫我,说马顺民来报案了,我问,"他报什么案?""唐小林骂她呢。"我一听脑袋轰得炸开了,从床上爬起来让马顺民进来,马顺民是步行来的,鞋上、裤子上还沾着路上没干完的雨水的泥点,我问怎么回事,"唐小林在家骂我们呢。""她怎么会骂你们?""晌午我媳妇在院门口,看见唐小林正和后邻王俊芝嘀嘀咕咕说话,一听,说是我们答应赔她们医药费了,承认打他们了,不然怎么会赔医药费,还是她把官司打赢了。我媳妇就过去说谁承认打你们了。她就说你们承认了,不然赔我们医药费干吗?我媳妇就和她争吵起来,唐小林就按着我媳妇骂,说我媳妇是没人要的,我出来后就对我媳妇说,咱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现在还骂的欢着呢。"我心里直提到嗓子眼,暗暗叫苦,"唐小林呀唐小林,你怎么把这事捅出去啦,一下子我们费尽口舌的工作可能要白费。"我急忙打发马顺民走,告诉他派出所马上派人去传唐小林,制止他骂街,临走嘱咐他"你回去后不要吵架,二不要再扩大此事。"马顺民前脚走,我叫杨工勤开车去了石家屯,把唐小林带了来。唐小林脸还涨红着,胖胖的胸脯子还一鼓一鼓的。

  我说:"唐小林,这事正给你解决着,你怎么又横出事端,跟人家吵架?"

  唐小林说:"那能怨我?我正和王俊芝说话,对门的娘们艳玲找我茬,还骂我这四川没人要的娘们,才跑到河北来。"

  我不听这婆婆妈妈的,追问:"你把赔你医药费的事是不是给邻居说了。"

  唐小林说:"我是给邻居学了学,以免人们都笑话我瞎跑,想看我的热闹,我要让人们知道,我官司打赢了没有。"

  "唐小林,告诉你,你官司没打赢。什么叫官司,去法院起诉、法院判决叫打官司。到派出所不叫打官司。法院判决你赢了吗?"

  "那法院判的不公。"

  "公不公法院是按法律办事,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这道理你不是不早知道,法院没法判你赢。"

  "那我就上访。"

  "你上访上得了什么,不是还得我们给你说合这事吗,刚说合得差不多,你就惹出事来。你知道为给你要医药费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多么多么难吗?"

  唐小林似乎明白了,不再说话,我也后悔中午在路上给他讲了这事。唐小林说:"所长,我听你的,知道你是个大好人,为我这事跑这跑那,这事也出了,你看我怎么办吧?"

  我哭笑不得,只好说:"你什么也不用办,回到家,保证再不给别人宣扬你官司打赢了,人家赔钱了。二,以后再也不能跟对门嚷架,宁可受点委曲。

  "行,我一定办到,不坏了你们的事。"

  我让她走了。走后,我的心还悬着。在床上躺下,睡不着,最近,我又有了失眠的毛病,夜里不能入睡,上午困,中午也睡不着。过去干刑警时,到哪哪睡,头一落地就着。还纳闷大桂池怎么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呢。

  "谁是所长,谁是所长?"这时院子里一辆摩托车进来,马达一熄,就有个小伙子喊。我开门,"我是,你有什么事?"突然,小伙子冲我逼来,手指点着我的鼻子,"别人两家打架的事,掺和我们家干么?要是我妈死了,我跟你派出所没完。"我愤怒地把他的手拨开,"你是谁,怎么这么凶?""我是韩永林的小子,唐小林家花了医药费,让我们家拿干么,我妈跟我爸爸打架喝药了,这会儿正在县医院抢救,如果死了,我跟你派出所没完。"

  我心中一惊,预感的事真发生了,我喊道:"来,你进来,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小伙子也不进来,说:"中午唐小林跟张艳玲骂街,说赔她五千块钱,张艳玲说没有,人们在看热闹,我妈听说了,就怀疑是不是我爸爸又偷着给了他们钱,上次你们派出所就找过我爸爸,让我们家出钱,我妈就不同意,这次一问,我爸爸就打我妈,我妈就知道我爸答应出钱了,就喝了1059。"

  "现在在哪儿?"

  "在县医院抢救。"

  真是弹棉花的碰蜘蛛网,越抹活越糟,韩永林媳妇喝药虽是农村妇女的短见狭隘,但也是因为派出所给韩永林做工作引起,千万别出意外,还得去县医院看望慰问,就带上小赵,从街上水果摊买些东西,奔了县医院。路上,手机响了,是韩永林打来的,说上午答应出的2000块钱给不了了,她媳妇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事,跟她打架,不让出,还喝了药,正在县医院抢救,我说:"知道这事了。那就算了吧,不用你出了。赶快救人要紧。"万幸,经过抢救,韩永林媳妇没有死,我们赶到县医院急救室,医生正给她涮肠子,农药都从胃里流了出来。
看着韩妻输上液,病情彻底稳定,我们回到派出所。路上我和小赵还嘀咕:"马顺果这三千元,说下午给送来,估计也够戗"。果然,刚到派出所,马顺果打来电话,说他兄弟马顺民找到厂里,问他是不是答应赔偿唐小林5000块钱了,他遮瞒了半天也没遮瞒住,把实话说了,他兄弟拿着剪子,说如果他给了唐小林钱,他就在他跟前自杀。他也不知怎么办好。我同样回答:"那就算了吧,你也不用拿了。"

  这到好,一个小小的失误,泄露了事情,成了的事又砸了。可是已经答应唐小林了,这事决不能让他再上访,如果不能兑现,唐小林还会上访。我自言自语:"不行派出所把钱出了得了。"小赵说:"这个季度上缴罚没任务都够戗,哪里出这5000块钱。""不行就先别上缴吧。""开会挨呲谁受得了,拿个大活人,老让别人训斥。"我无奈地叹一声。忽然,又想起了徐连明。刚要给他打手机,又放下,求人家怎么只打个手机,我对小赵说:"拐弯,去林徐村徐连明厂子。"

  林徐村真整洁,街上没有堆放的柴草,挨大街两边的墙上都粉刷着蓝色。道上安着路灯,村里浇地的水井都是地泵,推上闸就上水。其他村村民还是过去的那样浇地时才安泵。据说都是徐连明出的钱。难怪人家是人大代表、省级企业家,致富不忘乡亲。很快到了厂子里,他的工厂很大,门口铺着沥青路直通保衡省道。徐连明不在,厂办公室人说去了大连。我们呆了会,犹犹豫豫没说出来借钱的,办公室人看出有事,拔通了徐连明的电话,刚一接,里面徐连明直截了当地说:"孙所长,又有什么困难了,直说。"我说:"所里打算换个大门,钱有点紧张。""你别管了,我安排专人去换,你只管说要什么样子的就行了。""不,不,我们自己去办吧。""那好,用几万?""几万用不了,5000就够了。""好,直接给会计说吧,我正在跟外商在一块,就这样,孙所长。"手机挂了。我把话给办公室人一说,他领我去了财务室,"给孙所长取5000块钱。"办公室人说,会计从保险拒里拿出5000块钱,在帐上记下,我们告辞回了派出所,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5000块钱,没有当下给唐小林,过了三天,把唐小林找来,看过药费单据,派出所收下,共是5120元,派出所又补了120元,最后交给她时我说:"唐小林,你也别问这钱怎么来的,拿这钱回去好好过日子,继续做你的买卖,赶你的集,别再上访,也别向外宣传你打官司打赢的,听明白意思了吧?"

  "听明白了,知道你们费心了,我一定按你们说的做,再也不做傻子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以后给你们送个匾。"

  "什么也不用,只要你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

  唐小林骑着三轮车走了,一个星期后,给派出所送来一封信,是她上学的女儿写的,信上说感谢派出所警察叔叔,帮他们解决了他爸爸治疗花的医药费,也让她妈妈不再出门,安心赶集,她也不再为妈妈爸爸操心了。

  这封信,又使我想到了二十年前和大桂池破的那个青轮棉被盗一案。无限感慨,现实中国的农民,有案子不是找法律找律师,多是找关系,没关系的就上访告状,有时真起作用,这是中国走向法制社会的一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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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维持会长(下)

  辖区南部有个段庄村,在麦收过后出了件事。起因是这样的:前后两家邻居,前院段新国,后院段新发,二人是一个曾祖父,段新国为堂兄,段新发为堂弟。冬天段新国夫妇上房打雪时,把雪扫到了房后,段新发媳妇张志花不干,让大伯子把雪推了出去,这是两家闹别扭的开始,今年麦收时麦子都是雇河南过来的联合收割机收拾的,留下了很高的麦茬,段新发媳妇在点种玉米前,放火烧荒,因为有风,烧坏了相邻的大伯子段新国家的花生,挨着麦田的一个畦的花生秧都黄枯死了,大嫂子不干了,从地里回到家就去后院找张志花,妯娌俩吵起来,张志花老家是温仁镇张营村,跟此二十五里,可能在做闺女时生活不检点,大嫂子就骂她养汉老婆,嫁到段庄还不自觉,是扫帚星,结婚那天下雨,由于街坊四邻人很多,张志花被大嫂子揭了短,加上男人追问,羞愤不过,夜里上吊自杀了。张营娘家来了人,张志花家弟兄四人,都来了,气势汹汹的就到前院段新国家院子里,掘坑,要把棺材埋在院子里,村里干部、说合人怎么劝阻调解也不成,张新国就报了案。我正在局里开会,局里会太多,有时开完会还在回所的路上,又会接到电话下午还一个会。每次开会回来,都积攒一大堆文件,我常想,这些文件纸若都用来济救贫困山区的儿童,得给他们订多少作业本啊!此时杨工勤和赵指导员在现场,劝阻不了,张家哥四个已在段新国院子里挖好了坟坑。而且,张营娘家已来的人有两拖拉机,与本村人有一触即发形成殴斗的危险。我赶紧给局长请了假,离开了令人头疼的会场,赶往马店乡段庄村。

  进了段庄村,不用打听,街上许多看热闹的本村人都在议论,齐说张志花娘家人真不讲理,自个死了,硬要把人埋在人家院里。这个村就一条街,哪人多就是出事的人家,老远就听到唧唧闹闹的嘈杂声,像集市一样,这家胡同口两辆拖拉机,还有几个人在车斗里呆着。我进了段新国家院子,院里里早是一个大坑,四周堆起高土,站着许多人,村长段锁柱和小赵、小杨过来,把情况给我做了简单介绍,也听段新国讲了纠纷经过。我问:"张志花娘家那哥四个呢?"杨工勤说:"刚被人拉到后院去了,村里说事的正在做工作。""走,我去会会他们。"

  我们四人去了后院段新发家,门口门里已贴上了白对联,挂起了招魂幡,门口放着一口朱漆棺材。一见我进了院,人们纷纷说:"所长来了,派出所所长来了。"张家哥几个听到,也齐对向我。我问:"谁是张志花娘家人?""我们都是"。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人说:"我是志花大哥,这三个都是我兄弟。"这哥四个都是大高个,横眉竖眼的。我说:"这事我都知道了,妯娌俩打架,自尽死了,事出有因,但必须先埋人,谁是谁非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埋了人再说。""不行",其他哥三一齐怒吼:"我姐姐不能白死了,得埋在他们(指前院)家里。"我说:"埋在人家院里又算什么,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先别说怨谁呢,人死了先埋人,大热天的,老这么放着,不就臭了吗?""你说的是蛋咩,放**!俺们非埋在他张新国家里不可。"这哥四个口出不逊,杨工勤喝道:"你们怎么说话呢,这是我们孙所长。""管他什么孙所长,儿所长,谁挡着我们也不行。"杨工勤想说什么,我摆手制止住他,目光盯着这哥四个:"我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这样做目的是为了什么?""没什么目的,我姐姐跟张新国家打架来死的,我就埋在他家。"我问:"是张新国和他媳妇打死的你姐姐吗?""不是也不行,反正是跟他们吵架后死的。""是你姐姐想不开自己上吊死的,不能把事全归在人家身上,再说事情凡是有个因果,烧了人家的花生地,人家找来让赔也不行吗?""开始说赔他们钱,那个老娘们(指段新国媳妇)不干,硬要给她换成原模原样的,这不克人吗!""这都是话赶话挤兑的,本来可以调解,都是双方不理智,才骂起街来。""那老娘们为什么寒碜我姐姐,就是她寒碜了我姐姐她才上吊的。""我们可以追究她的责任,你们可以起诉她侮辱罪,走法律渠道,像你们把人埋在人家院里这样干可又违法了。""违法就违法,就埋在他家院子里。"这哥四个好赖话不听,死坚持自己的主张。没有效果,我出来了,让段村长召集段新国和其他村干部到了一家小卖部,我问:"张志花娘家在县里有什么亲戚没有?"人们都说不知道,我问段新国:"你知道不知道?"段新国说:"张志花好像有个表亲在工业局。""姓什么?""姓杨,是个副局长。""你怎么知道?""前年有一回我和新发在县里办事,我跟着新发去过这个杨局长那,回来路上他说是志花的什么表亲戚。"杨局长我认识,是我爱人单位的,快退休了。这时已是中午,我给家里打电话打听,妻子说单位是有个五十多岁快退二线的杨局长,叫杨保庆,老家是温仁镇的。我想段新国说的应该是这个人。我又打通了温仁镇派出所所长刘长喜的电话,他开会后在家,还没回所里,我把这事讲了一遍,让他开车去接工业局杨局长,然后回去把他们辖区张营村村长也带来,到段庄来给张志花娘家哥四个做工作。

  在段庄村长家稍微吃过饭,过了近两个小时。刘长喜、杨局长和张营乔村长就到了,大家一起把这发生的事讲了讲,委托他们的工作是让张家哥四个放弃把人埋在段新国家院子里的主张,按正常风俗把人埋到段家祖坟去。杨局长和乔村长支持我们,简单商议后一同去段新发家找张家人。

  直到晚上9点钟,杨局长、乔村长、刘所长三人才出来,满头是汗,脸涨红,乔村长嘴唇都干出了一层皮,可见工作之难,刘所长一**股坐下,先喝了口水,"同意了。"焦急等待结果的人们松了一口气,乔村长也喝了水,说话嗓子都沙哑了,"不过他们提了几个条件?"段村长说:"说,什么条件?""一、大埋,放五天;二、唱戏,请吹打班,搭灵棚,做棺罩;三、破大孝,埋的那天,凡是娘家沾得着的亲戚都给孝。"段村长包办说"",乔村长接着说,"还有一个条件,出殡时让那个打架的大嫂子在棺材前跪着转三圈"。段村长这次没敢答应,看看段新国,段新国面露难色,"孩子他妈早躲到娘家了,不回来,再说,她也不会应的。"我想了想,说:"这样,大埋,破大孝,吹打,唱戏等都应,这放五天我看不行,大热天,两天尸体就臭,五天后就烂了。到时满村子有味,再一个让新国媳妇在棺材前转三圈也不合适,能不能再去在做工作。"
三个人回去,11点钟回来,杨局长一进门先摇头,"我管不了了,这家人死活不再听劝。"我问怎么了,刘长喜和乔村长说:"条件差一个也不行。"

  大家无言了。我胸中一下激起一股火。本来,这是为了平息社会稳定的隐患,派出所才做这些事的,不然的话,先把哥四个拘起来,又转念想,这是农村,工作有特殊的地方,结合具体情况灵活掌握。于是我对段村长和段新国说:"不行就应了吧,只要同意埋人就行。"段新国说:"刚才找人去孩子姥姥家去叫他妈,他妈还不干呢,说烧了我们家的花生,死了还给她磕头转三圈,坚决不干,肯定不行,她娘家也要来人跟他们打架。"

  这样不就热闹了!不能出现这样的结果。我又提出个折衷的主意,"放五天就五天,但为了不造成两家娘家人矛盾激化,出殡前在棺材前跪着磕头的,我看能不能让儿子代替,反正儿子管死人叫婶子,低下点磕个头也不算什么。行不行?"段新国同意了。但怎么回去说呢,那三人都不愿出头了,我说"这次我去,再不同意,我强行埋人。"

  这次我带着杨局长、乔村长、刘所长去见张家哥四个,这哥四个还在屋里候着,我进去,杨局长先给他们铺垫了几句,就闪到后边去了,我对这哥四个说:"首先我声明,作为派出所长,本不应该管你们这些婆婆妈妈的民事纠纷,但事情发生在我这个辖区,我是以调解人身份给你们讲话,这一点望你们考虑。"哥四个态度强硬地说:"你说吧,这几个条件是应还是不应。如果不应,明天就把人埋在前头院子里。"我说:"可以应,但不全应,前三个条件都可以应,本来人死后必须火化,按现在国家殡葬规定,不过,这个情况特殊,我可以给乡里说好,让你妹子土葬。但是,最后一条件得变通一下,可以找人出殡时在棺材前跪着磕头,但不能让段新国媳妇。"我怕他们插话,紧接着说"你们也要讲点理,本来打架起因是你妹子烧麦茬烧到了人家的花生秧,人家找来你妹子还上反的,你妹子死是自尽的,不是人家害死的。本来你们提的这些条件就够苛刻的了,人家应就不错,你家不干,人家还要不干呢。你们想想,让儿子替妈行不行?"最小的说:"不行,非让他妈亲自跪在我姐姐棺材前磕头转上三圈不可。"我站起来,"我可以告诉你,这样会造成更大的矛盾,我是这个辖区的派出所长,不能让这里发生什么事件。"又一个说:"不同意这个条件,就把人埋在院里去。"我说:"我可以严肃地讲,你们如果敢这样,甚至导致严重后果,派出所会强行干预。"这时,张家老大说话了,"那就这样也行,让儿子代替,不过其他条件必须保证,不然还不埋。"见缝插针,我说:"那就一言为定,我也保证这几个条件做到,但是有一点要说到前头,既然你们的条件都应了,你们不能再闹了,不然还是那句话,派出所要强行干预。"

  这事谈妥,已是后半夜1点,刘长喜开着车把乔村长和杨局长送走,段新国给了他们几盒烟,之后派出所的人也回来,我特意嘱咐段村长,距埋人还差三天,要他时刻关注,别出事,有什么苗头及时打电话。

  埋人头一天晚上,段村长打来电话说这几天局势没变化,但明天这天尤其是按乡俗午饭后出殡时派出所人必须在场,万一有什么闪失好控制。第二天,处理过其他事情,午饭后我和杨工勤、小赵、小蒙去了丧葬现场。都特意穿上了警服,并从乡政府借了20人跟着。张营娘家来了五拖拉机人。段新发院里,灵棚高塔、吹打声四起,里里外外都是穿麻带孝的农民。段村长说,所有的费用段新国花了近一万元,仅从保定买的白布就有100匹,张家娘家人豁命的铺张。我催段村长告诉管事的,尽量快点把人埋了,早埋早清。段村长去后一会,出殡仪式开始了,在鼓乐声中,死者的朱漆棺材从院里抬出到了大街上,尸体早已腐烂,血汤子从棺材缝里向外流,抬棺材的人们鼻子孔都堵着棉花。我的鼻孔一股股强烈的腐臭味扑来,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闪的远远的。

  棺材供品都在街中摆好,管事的捂着鼻子烧纸祭奠了一下,张家娘家人忽啦啦都围拢到棺材周围,等着最后一个条件的兑现:由段新国十四岁的儿子上前跪下磕头,绕棺材转三圈。这时,几个女人和男人护着一个小孩过来,小孩全身重孝,到了棺材前,围着棺材转了三圈,又回到棺材前,就是不跪。娘家人大喊,"不行,跪下"。小孩还是不跪,两旁保护他的人低声劝"跪下"。小孩开始屈膝下跪,可膝盖还没着地,腾地立起来,拨开众人跑了。一下娘家的二三十人不干了,大吼"不行,揍他们"。本村人早都燃烧着气愤的情续,把他们包围住,"看你们敢动手!"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我们带人过去,大吼一声:"都给我停住,谁要闹事,先拷了谁。"本村人慑于我的威信,首先退避,张家娘家哥四个气势不减,我上前说道:"你们必须埋人,如果因为尸体腐烂造成传染病或温疫什么的,一切后果你们负责。"同时命令管事的:"起殡!"事后我都好笑----我成了红白喜事的管事了。管事的大声吆喝:"起殡唠?"

  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过了一个小时,到了坟地,人们把绳子套好,棺材刚要入坑,突然,有人说张营娘家刚赶来一个奔丧的亲戚,是从外县过来的,坐车误了时间,张家哥四个提出给他去拿孝布,派过去的回来说家里的孝布用完了,张家哥四个一听就过来把坟坑边拉着绳子准备把棺材下输的人们推开,喊着:"不埋了,不埋了,拉回去。"人们不动,张家哥四个就指挥娘家人抬棺材往灵车上装。这时,我的火无法再忍耐了,登上车,冲底下哥四个喊道:"你们不要无理取闹,影响社会治安,你娘家的人晚来,怨不着人家。马上埋人!"哥四个说,"不埋,往回拉。"这时棺材流出的腐臭味更大了,我看出张家来的许多人已不再响应哥四个,脸上也有了对他们的抱怨,我宣传说:"都是父老乡亲,杀人还有个完,埋个人就这么刁难,你们这样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张家哥四个似乎还想借人多势众,带头把棺材往回抬,我命令派出所和乡里人,把这四个扰乱社会秩序的人抓起来,人们和我的心情一致,已气愤至极,上来分别把哥四个扭住,把闹的最凶的老四上了手铐,张家娘家人齐上涌"不行,不能抓人。"现场大乱,我在紧急中掏出枪,冲天示警两声,"其他人退后。"这下震住了局势,我说:"把哥四个带走,我在这里盯着,埋人!"也没了吹打,也没了鞭炮,人们把棺材放进了坟坑,土一填上,人们忽拉拉都散了。

  我回到派出所,张营村人开着拖拉机排满了派出所门口的大道,进了院子也都是人。我后面跟着小蒙。张营的人们把我围上,气焰嚣张,乱口齐说:"派出所为什么抓人,把人放了。"我怒目而视:"你们想干什么?这是公安机关,你们谁敢聚众闹事,让你们尝尝人民专政的威力。"我火头上连文革中的老字眼用了出来。"我们老百姓怕什么,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们警察抓了我们的人就不行。""公安机关不会凭空无故抓人,给你们讲,你们不要做帮凶,谁要是再跟着起哄,我就不客气了。"我的大嗓门压住了这群人,我说:"天已黑了,我奉劝你们各自回家,这里的事由我们会公正处理。"人们让开路,许多人纷纷出了院,摇起拖拉机,离开了派出所,院子里只留下几个人。
张家哥四个被关在留置室里,由乡里几个人替看着,我和赵指导员、杨工勤碰个头,开了个短会,杨工勤拿出《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准备以扰乱社会管理秩序报请县局对他们治安行政拘留。连夜讯问,做证人材料,第二天天明张家哥四个态度软下来,给我提出愿意交纳罚款,代替拘留。我们合议了一下,根据特殊的农村乡俗情况和四人态度的转变,同意每人罚款500元,让张营村干部来人保出。上午,张家哥四个被放出,回了老家张营。

  事情完结,派出所的人一夜没睡,连中午饭也没吃,赶紧关门睡觉。做公安工作就是这样,自己的身体、睡眠已不属于自己,完全服从于工作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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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警民情深

  新刑法马上实施,市警校组织培训班,马店派出所抽赵指导员去学习了三天,他回来后跟我透露了一个听说来的消息:上次段庄埋人纠纷中处理的张营哥四个把派出所告了,县检察院会下来人,我问:"按什么理由告的?"小赵说:"可能是说咱们非法拘禁,罚款数额超过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的数额。""让他们去告吧,非法拘禁理由不成立,至于说罚款数额超标准,这倒是个理由。可是,这也是让没钱逼的,经费断发,还要完成上缴罚没任务,县里哪个派出所不这样搞啊。"

  我不以为然。第三天我正在梁庄村检查治保会工作,所里来电话说县检察院法纪科来了三个人,叫我回去接受调查。我赶回来,法纪科冯科长带着三人正在我办公室里侯着,我们都认识,寒暄几句后,冯科长说:"孙所长,咱们言归正传,我们来也是例行公事,张营村张金中、张银中、张铁中、张铜中四人联名到县信访局上访,反映他们被派出所非法拘禁的情况。我们先去公安局法制科调查情况,法制科没有对这四人批拘的卷宗,现在请你把那日的情况谈一谈,是否有非法限制这四人自由的行为?"

  我说:"这四人的自由倒是限制过,但不是非法拘禁,情况是这样,嫁到段庄村的张志花是这哥几个的姐姐,因为与前邻叔伯大嫂子吵了几句嘴,回去自己上吊死了。张家这哥四个不干,非要把人埋到前邻院子里,并且强行在院子里挖了坟坑。这本应是侵宅违法行为。可是根据农村实际,她妹妹确实因和这家吵架寻的短见,双方都在矛盾对立中,为了不致矛盾闹大,派出所就通过各种关系,说服张家哥四个别把人埋在院子里,他们提的四个条件基本上都答应。最后同意,可在埋的这一天,棺材要入土,娘家一个人来晚了,没了孝布,张家哥四个又不让埋,要把棺材拉回去,正是大热天,当时棺材里流着尸体腐烂的血水,极易造成瘟疫。我们干预让他埋,他们不听,制造混乱,这才把他们强行控制住,把人埋了。"

  冯科长点点头,"噢,是这么回事,不过,他们在控告信中还提出你们对他们使用手铐,并在留置室押了一夜。"

  我说:"我们向来对使用警械很谨慎,不过在当时条件下,张家老四非常狂妄,根本不听我们的劝阻,疯狂地把棺材往村里抬,我们才对他用了手铐,至于关一夜,那是他们不承认他们的行为违法,不配合讯问,另外,我们还要找当时在现场村民取证,必然要耽误时间,我们也是一夜没睡。"

  冯科长说:"你们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你们的讯问工作吗?"

  "我们极力争取,但是开始这哥四个不懂得自己的行为违法,我们反复教育,最后他们都明白了自己违了法,再说,我们也是在24小时之内把这事处理完结的。"

  "你说说起止时间?"

  "前一天傍晚,大概7点多种,到第二天上午11点。"

  检察院另外两人做着记录。冯科长又问:"那你们怎么处理的这事?"

  "原来给县局法制科联系,法制科听我们把案情介绍后,准备以涉嫌扰乱社会秩序,把他们拘留,后来这四人愿意以罚款代替拘留,我们经过合议,认为这也是尽量不激化矛盾又达到教育目的的途径,最后,让他们交了罚款并找他们村长保走。"

  "他们交了多少罚款?"

  "每人500元,四人一共2000元。"

  冯科长拿出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小册子,打开说:"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扰乱社会管理秩序,最高处罚200元以下罚款,你不认为你们的罚款数额过多了吗?"

  我停顿了一下:"这是法律规定不假,但是执法过程中还有一个法律适用问题,现实有现实的具体情况,派出所有派出所这么做的原因。"

  冯科长有点生气地说:"那也不能超越法律规定的权限呀!"

  我站起来,指指派出所这环境:"超越法律规定,我认为我们没出大格,首先执法者的权利要保障,你看看这房,这院子,派出所这辆破车,法律也应保障我们执法者的执法啊!"

  冯科长说:"国家给了你们经费,你不能再从老百姓身上出啊!"

  我哼了一句:"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冯科长站起来:"孙所长,咱们也别在这争论了,我希望你跟我们去检察院一趟,给领导说清楚。"

  "我很忙,希望你们把情况如实反映给领导不就行了吗?"

  "我们来时有刘副检察长的话,县委对这个事十分重视,特地嘱咐要查清事实,严肃处理。"

  刚才以至以前,我真的没拿这事当回事,听冯科长这么一说,心想麻烦了,非法拘禁不成立,可是罚款超过法律规定的数额确属事实,我是一把手,要首先承担主要责任。

  "孙所长,把这里的工作简单交待一下,我们现在就走吧。"法纪科这三人都站起,收拾好公文包,催我动身。在公检法三部门相互联系又制约的关系中,公安局最怕的就是检察院,我只好收拾东西,给小赵做了简单交待,准备随他们上车去检察院。这时,院子里进来了辆轿车,徐连明从车上下来,见我和检察三人向外走,忙向我问干什么,我把原委讲了。

  "去哪?检察院,等等再去。"徐连明上去挡住检察院冯科长三人,冯科长认识徐连明,陪着笑说:"徐厂长,不行,得马上走,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徐连明很不在意,"什么公事,不就是罚点款吗?犯了法罚款不是正常的?""是超过了规定标准,刘副检说要认真处理这事。"徐连明说:"好吧,我给刘检察长打个电话。你们别带人走。"说着话,徐连明打开手机,拨了号码,一会,他对着手机说:"刘检,我是连明,你们的人正在我们乡派出所,要带孙所长走,怎么回事?"只见里面讲了半天,徐连明说:"就这点事,非法拘禁够不上,罚款罚多了,我看罚少了呢,派出所人们这么少,干活这么多,还要交罚没任务,不多罚点行吗?那好,他们要是不干,我把多罚的拿出来还不行!反正人不能带走,我正要找孙所长办件事。"里面说了句什么,徐连明把手机递给冯科长,"来,刘检给你说话",冯科长接过机,嗯嗯了几声,挂了,然后给我陪笑:"孙所长,不用走了,有刘检这话就行了。"然后对另外两人"走,回去。"徐连明拦住,"你们等一会儿,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冯科长忙说:"不了,不了,回去有事,向领导汇报。"他们坐了自己的车走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感激地望着徐连明,刚要说什么,他说:"没事了,孙所长,刘检同意了,他如果再不同意,我去找县委了。"我说:"这就行了,咱们哪都不找了。"我把他让进屋里,赶紧问:"有什么事?"徐连明说:"我们又招收了20名安徽民工,来办暂住证。能不能办,别违反政策。"我说:"没问题。"徐连明把他们的照片拿来,我让户籍员过来,一并办好,免去了各种用。办清后徐连明又要带我去外面吃饭,我感觉不好,他又知道我不喝酒,没有强求。

  中午吃饭时头晕,赶紧服了降压药,出去上厕所,准备回来休息会。到了厕所,小便当时出不来,并且小腹部出现一股刺痛,最后总算出了一点尿,色黄,"这是怎么了?"我心中疑问,不过,一会儿刺痛感就消失了。出了厕所,天色阴暗,树枝上起了风,院子里尘土飞扬。我回到屋里躺下,合上眼,就觉得外边风声加紧,睁开眼看了一下,窗外比刚才更暗了,但是光刮风,不见雨点响。在风声中我朦胧入睡,因上午检察院调查引起的不安情绪慢慢平静。不过,稍微一动身,小腹部就有瞬间的刺痛感。不知什么时候,小便又憋胀,醒了去厕所,等了半天才尿出一股尿来,同时刺痛得不行,"这又是得了什么病?"从思想上我才重视起来,打算下午去乡医院查查。出了厕所,在派出所院子里忽然看见对过马老太太房前浓烟滚滚,火焰冲天,"不好,着火了。"我急忙喊了声,"对门着火了,快来救火。"就先跑出去,冲进马老太太的院子,看到火焰已把马老太太的三间房包围了,我赶紧喊:"马大娘,马大娘!"东屋里传出马老太太的声音:"儿子,我出不去啦,快救我。"马老太太真在里面,我什么也来不及想,一脚把屋门踹开,从烟与火中钻进屋里,里面满是浓烟,看不见东西了,我猫腰到东屋,结山门关着,"马大娘!"我喊。"咳!咳!"里面有马大娘被咽的咳嗽声,我推门,没推开,我用肩膀一拱,门开了,又一股浓烟出来,老太太就在门后,被门撞倒了,我摸住她的胳膊,往肩上一背,摒住气猫着腰尽最快速度向外跑,冲了出去,这时杨工勤和几个邻居已赶来了,有的提着水桶朝屋墙上泼水,有的用铁锨朝火中扔土,杨工勤接过被烟重火吓微弱气喘的马老太太,要送医院,马老太太不走,喊:"我屋里有钱,500块钱。"我问:"在哪儿?""西屋靠北山有个橱子柜,柜底下有只鞋,钱在鞋柯塔里。"我应了一声,二话没说,抢过一个水桶向我头上一浇,屏住气又冲进屋里,摸到西屋,北面有个柜,胸贴着地面伸胳膊摸柜底下,确实摸出了一只鞋,又来回摸了摸,没有东西了,就捏住这只鞋冲出来,这时,我一口气还没换,憋得要受不住,但在浓烟中不敢睁眼又不敢换气,心里在嘱咐自己,坚持,坚持,终于冲到屋门口,实在无力了,倒在门槛上,房顶的火向下掉,掉在我左边,如果再掉一块,我就危险了,这时杨工勤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双手拽双手,把我从火烟中拉出。风很大,靠这些人是扑不灭的,打119也来不及,也许老天爷不忍再看下去,忽然一个雷,下起了大雨,把火浇灭了。望着烧坏的房子,马老太太不心疼,却拉着我的手直哭"真不该说有500块钱啊,差点要了你小子的命。"我已恢复过来,说:"您先找个地方住下,我们找村里,下来帮你把房修修。""嗨,我就不修了,下来搬到保定去,我儿子接了我几回去,我都不呆着,这是老天爷催我去呀!"问起着火原因,她也说不清,只说原来屋前堆着一堆干柴,东墙跟有堆冬天捡的树枝。

  把马老太太安顿好,我回所里洗了洗,换了换衣服,去乡卫生院检查,X光透视出我得了尿道结石,在县医院取了出来。三天后在病房里,马老太太和保定的她儿子拿着一箱鸡蛋,一箱水果,来感谢我救了他母亲。这次是马老太太的儿子来接她走,特意耽搁了几天来看我,在聊天中得知马家这儿子原来也是村里的干部,后来不愿意为了村里的事争来斗去,便到外面经商,现在在保定开着一家经营水暖器件的门市,生意不错,买了房,入了保定市户口。这期间,徐连明打来个电话,说他刚从外地回来,才知道我住了院,先问候一下病情,我表示了谢意,并说明天出院回所里。他说我出院后再亲自去看我。挂了电话,马家儿子问到我和徐连明的来往情况,简单讲了一下,马家儿子说他很了解徐连明,我问起原因,他说这个乡各村有名望的富户他都知根知底,徐连明家过去很穷,在村里受欺负,他大哥经营砖窖破产后他就不考大学了,立志发家致富,但财运不佳,跑了几笔生意都赔钱,后来曾到保定一个货栈当过保安,实际上是打手,村里几个人合伙开氧化锌厂,跑业务外行,就把他请了去,他逐渐掌握了厂子的业务口,同时涉及到工商、税务、环保等部门的麻烦也都是他出面摆平,当然花用都是厂子的钱。再后来厂子几个合伙人因为销出的货欠款很多回不来,而且徐连明花用很大,反正早赚了钱,就想把厂子转卖,徐连明一个人贷款二百万接了过来,他接过厂子后,惨淡经营,通过各种关系重新开辟了销售渠道,几年后,厂子还清贷款并赢利几百万。他一方面扩大规模,一方面打通政府各个环节,厂子成了县里树的企业,政府各部门他推门进,连市里省里都挂了号。对于徐连明的为人,马家儿子讲了一件事:连明在本地是没有哪个机关敢惹的,结果税务所新来一个所长,他说就不信这个邪,来了之后也不去拜访他,并传出信要查氧化锌厂的帐目,听说后的徐连明就跟着拉着送氧化锌货的车故意以税务所门口过,而且故意停留,正好这所长看见了,问别人是哪个厂子的,别人说是徐连明厂子的,他说扣住车,徐连明就跟着车跑,所长就带人后面追,追出十来里后,徐连明停住车,不开门,所长下来到他车前拉开门,问他为什么跑,徐连明抡起手掌打到所长脸上,所长的左脸肿了十来天。所长就到县里去告,结果他去的各个部门一听是徐连明,就说"算了,别跟他一样"。实际上谁也不管这事。他这才体味到徐连明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最后自己提着酒亲自到徐连明厂子里和好。

  听了马家儿子的讲述,我心里直打鼓,吃惊非小,过去跟他走得太近了,他这个人太精明,应该注意保持距离,以后所里经济再紧张,可不能向他开口了,以前的要还,一定要还。由于公安经费紧张,在全国都存在"科所队长傍大款"的现象,我这个派出所不要被大款控制住,否则会给公正执法带来不利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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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入监前后

  我出院回到派出所,徐连明果然开车来看我,带来了许多营养品。我也一直盘算着怎么把派出所接受徐连明的资助还给他。可是,实在筹措不出钱来,所以千万不能再接受他的馈赠,这次徐连明问我派出所经济上有没有困难,我忙说没有,徐连明不信,执意拿出5000元钱放下,我赶紧拒绝,把钱塞还给他,当时就见他脸色不好看,问我:"孙所长,怎么闹了一场病,咱们就生疏了,莫非生气我没到医院看你?"我解释道:"说哪去了,我是想派出所总让你这么接济,显得派出所太无能了,我们应自己想办法挣。""你们能怎么挣,上头没经费,罚款不敢超标准,派出所又不办企业,别外道了,有困难吱句声,兄弟我全心支持咱们公安事业。"我说:"目前还不缺,等用时再朝你说话。"我又加了一句话"以前你资助的我们先领了,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还上。"就这一句话,徐连明彻底生气了:"这不可是哥哥说的话,原来哥哥可是爽快人,今天可像老娘们说的话。这样,5000块钱放下,我走了。"徐连明起身出门,我楞在门口,尴尬地不知怎么办,追上去送不妥,留也也觉得不妥,徐连明已在院里发动车,摇下玻璃摆摆手,走了。

  我心想,这样就算了,以后和他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不近不远。然而,实际上是不可能的,秋收之前发生了一件事,又加大了我与他的距离。九月中旬的一天午后,我、小赵、小杨正商量事情,一是几个案子,二是这一季度上缴罚没任务,冷不丢有个姑娘进来,靠在门框上第一句话就问:"谁是所长?"我们都抬头望,见一个20多岁长得很丰满的姑娘,眼含泪花。我说:"我是所长,你有什么事?"姑娘很直快,"我叫华英,是安徽铜县的,在徐连明厂子里打工,我要回家,厂子里不给工资。"我们问:"为什么不给工资?"华英说:"夏天在我们家劳务市场被招来,来时我不知道是干什么活,就跟厂子签了合同,交了押金,结果干了两个多月,气味熏得我总头晕,我就不想干了,正赶上家里也收秋,来电话让我回家,我就说走,要工资,厂办公室说合同上说好是年底才发工资,中途不干了不给工资,我说要押金也不行吗,说是也不给。我还等着看病呢,手里一分钱没有,去找了厂长,厂长也说不给。没有办法,就找你们来了。"
小赵说:"这应该算是合同纠纷,打官司的事,或者去法院,或者去乡司法所,调解调解。"

  华英说:"我个外地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哪也不知道,就知道找派出所,我从安徽到河北来,路上总看见标语和牌子,有困难找警察,求你们给要要工资,我还等着钱回家,我个人也有病了。"

  我是听说过,氧化锌厂污染很重,尤其对里面的工人身体健康有害,所以这个厂子每到一定期限就换一批工人。现在外地女工华英在被招来两个多月后身体吃不消想回家,对于华英来讲,可能算是违背了合同,按道义讲应该给了工资退了押金。无论哪样,都不在派出所的工作范围,但是出于职业的正义感,我想帮助这个可怜的姑娘要回工资和押金。不过,这是朝徐连明要啊,派出所靠人家养着。我想了想,对赵指导员和杨工勤说:"你俩带着这个安徽工人去徐连明那去一下,说合说合,把钱和工资给了她算了。"小赵说:"只能是试试。"杨工勤叹气:"那么有钱,还缺工人这点工资。"我问华英:"一共应该给你多少钱?"华英说:"连押金一共得给我一千三百块。"

  这点钱对安徽民工不算小数目,就对他们说:"走趟吧,如果说不下来,我再打电话。"

  华英坐上派出所的车和小赵小杨走了,我继续查阅刚才商量的卷宗材料,天将黑时,小赵打来电话,说他们给厂办公室说过,打不了主,让我给徐连明打打电话。我拔通徐连明的手机,问他在哪儿,他说正在市里,我讲起刚才他们厂子发生的安徽女民工华英要工资和押金的事情,徐连明说:"这事我知道,如果这个开了口,别人都不干怎么办,招他们进厂时都签了合同,干到年底结帐,保证一分钱不欠,这中间自动走的,都不给工资和押金。"我说:"情况我也知道,可是合同是合同,事该怎办就怎办。""你说怎办呢?""这个民工是外地的,很让人同情,有病要去看,家里也让她回去,就破例给了她算了。"徐连明问:"她怎么找派出所去了?"我说:"不是全国都有口头禅‘有困难找警察‘吗,连把钥匙落在房里都让警察帮忙拿,这事更不得找警察了吗?"徐连明说:"好吧,我给厂子办公室打个电话。"我赶忙说:"给的面子不小,谢谢了。"可是,徐连明啪的挂了手机。

  天黑后很久,小赵和小杨才回来,说华英要回了押金和工资,他们又开车送她去的保定火车站。心里在为徐连明已生了芥蒂而不安,但想到为一个孤苦无助的安徽民工讨回了应得的报酬感到快慰。想:对于徐连明,在其他事上再补偿他吧。但是,没有补偿他的机会了,反而在秋后跟他发生了一次正面交锋,这次交锋的结果是我被关到县看守所一个月。

  公社化时期,公粮由生产队每年集体上缴,自耕地分到村民各户以后,政府制订了"三提留五统筹"作为本质上的农业税上缴国家,可以用现金替代,但农民多数在夏秋收后缴粮食。然而由于历史和现实情况的复杂性,并非是每户都能按时足额上缴。于是,每年秋后乡政府下派人员到各村征收"三提五统"成了每年农村工作的重难任务。这在九十年代和计划生育工作一起成为造成农村干群关系紧张的严重原因之一。这年秋后,马店乡姜尚村发生了一件典型的事件,是村民姜玉安家已三年不缴"三提五统",乡政府人员谐同村干部去他家催要时发生了激烈冲突,而姜玉安是徐连明的姨兄。

  姜玉安与本村村委会于三年前有一段土地纠纷,原村委会主任在村外建造了一个滑冰场和游泳池一体的娱乐设施,占地30亩,占了姜玉安家一块已化为宅基地的责任田八分,当时许诺由村里在其他地方分给他一块宅基地。事后一年还没有落实,原任村长在换届时就被选了下来,姜玉安在找新任村委会要求村里划拔一块宅基地,村里要求他按其他村民的价格交2500元款,他以前任村委会主任答应过为由要求无偿划拨,现任村委会提出前任答应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因此在这过程中,每年村里征收"三提五统"时姜玉安拒不交纳,持续了三年。这一次,村委会给乡政府反映了这种情况,乡政府认为其宅基地要求是他与前任村长私人之间的交易和承诺,他可以直接向前任村长索要赔偿,"三提五统"应按时缴纳,并在多次催要没有结果后强行收缴。乡村工作人员开着车去他家抬粮食时,姜玉安及家人与乡村收缴人员动起手来,在僵持中,姜玉安给徐连明打了电话。本来徐连明过去做生意遇到困难时曾到姜玉安家借过钱,姜玉安忧虑他还不起没有全力帮助徐连明,亲戚关系曾一度疏远,所以为这事,姜玉安一直没有求过徐连明出面,这次是无奈中向徐连明求救。

  电话是姜玉安媳妇托邻居打给徐连明的,徐连明开车赶到时,姜玉安的老母亲正躺在院子里,对进院的徐连明哭诉说乡里人打了她,见姨母这情况,徐连明到乡政府人们面前,沉着声音问:"是谁打的人?"其中带队的是才来不久的财政所的常义革,不认识他,便回答道:"你是谁,不要妨碍公务!"徐连明抡起巴掌,啪的打在他的脸上,顿时常义革嘴角流了血,他也许听说过徐连明,但没见过面,一手捂脸,一手去抓徐连明,徐连明又抡起另只手,打在他的另一面脸上,常义革趔趄了几个没倒下,徐连明的两巴掌打的太重,常义革有点晕头转向,对同来的人喊着:"快上,给我卸他!"可是,其他人都认识徐连明,知道他的底细,谁也没动,常义革呼唤了几遍也没反应,心里明白是碰到了硬茬,忍着痛掏出手机报了警。派出所户籍员接了电话,然后报告说姜尚村乡政府人员在姜玉安家征收三提五统时挨了打,杨工勤和外勤小蒙立即出警,开车赶到了姜尚村姜玉安家门口,院里院外很多看热闹的人,被打的常义革正在门口,两脸肿红,不住地向外吐着血唾沫,一个姓于的副乡长已赶到现场。杨工勤和小蒙由常义革领着,进院指认徐连明,杨工勤犯难了。忙把副乡长拉到一边询问详细情况,于副乡长把经过讲述后说:"乡长书记都知道这情况了,指示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打人者,这关系到今年以至以后乡政府征收三提五统工作的成败,也关系到党和政府的威信,必须把徐连明带走。"杨工勤给我打了电话,在这期间,乡党委卜书记已给我打了电话,既讲述事情经过,也是报案,说心里话,我感到问题严重又特别棘手,徐连明殴打正在执行公务征收三提五统的乡政府工作人员实属严重违法。可是,其中也必有原因,可能是乡政府人员在与其亲属发生争执中免不了拉拉扯扯,给他姨母躺在院中造成了口实,而作为徐连明本身,他有人大代表资格,同时派出所在困难时得到过他的资助,另外徐连明与官场有着深厚的根基,这事处理起来像吃一块烫山芋。正矛盾间,杨工勤来电话说现场的群众和乡村干部都在注目事态的发展,徐连明要扬长而去,他请示我抓不抓,我答复说:"把徐连明带到派出所来。"
20分钟后,派出所的车开了回来,后面又陆续来了几批人,是乡政府当时在场的证人,杨工勤下了车,打开门,把徐连明请下来,进了我办公室。徐连明笑道:"孙所长,想不到我今天是被抓到派出所。"他掏出烟送给我一支,我摆摆手,他自己点燃吸着。都坐好,我说:"你可给我找了难题,这会正是征收三提五统的关键时期,你打了乡政府人员还了得。"徐连明拨拉了一下头:"打他,还算轻的,我不是反对征收三提五统,可在征收过程中,别动着老太太,本来是我的亲属,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我要知道我姨家没交,我出。"我问:"刚才乡里反映,你这个姨家三年不交了,你没听说过?""我真没听说过,他们没给我讲过,以前不知道这个纠纷。"我说:"既然不明情况,怎么上去就把乡里人给打了呢,据说打得很重。"徐连明不屑一顾地说:"干么?打了就打了,要多少钱吧,让他们说话。"看着徐连明目无法纪满不在乎的口气,我生气地说:"不是钱的事了,这已违了法,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如果乡里那人经鉴定构成一定级别的伤情,要走法律程序。"徐连明一撩眼皮,"嗬,孙所长,别给我讲那些,我什么不知道,我就问问乡里要多少钱吧!"我刚要说什么,徐连明手机响了,他接听电话:"哦,没事,不用过来,我在派出所呢,一会儿回去,对,用什么过来?"杨工勤在门外摆手,我出去,他说:"刚才乡里来电话,县法医院经过鉴定,认定是轻微伤,鉴定书明天就转到派出所来。"我问:"证人材料问了没有?""那几个屋都同时在问。""都是在现场亲眼看见的人吗?""三个乡村干部,四个围观群众,都在现场,能证实。"

  我回到屋,徐连明起身,说:"孙所长,就这样吧,我有事要回去,你看着处理这事,需要多少就说话。"我说:"先坐下。"我沉默着,徐连明说:"怎么,还不让走了?"我问:"你说呢?哪都惊动了,乡里县里,老百姓也看着,你暂时不能回去。""悉听尊便!"徐连明气呼呼地坐下。彼此不再说话,我掏出烟,点燃吸着,一会儿,证人询问笔录做完,我仔细看过,我叫杨工勤进来,对他说:"你带徐厂长去留置室。"杨工勤对徐连明说:"徐厂长,走吧。"徐连明吃惊地说:"怎么,还留置我?"这时,小蒙也进来,我对他俩命令:"带徐厂长去留置室,不,先到值班室等着。"

  徐连明被带走后,我给龙局长打电话请示,龙局长说:"刚才县委办公室也打来电话,讲了这事,这样,我给县人大通个气,等候我的回话。"刚放下电话,乡里卜书记又来了电话,说:"老孙啊,这事一定要依法处理,我已把这事当做一个抗法事件正式报到县委办,如果放纵了,这以后乡政府怎么干工作啊,三提五统没收起来,反而挨了打,不处理,乡里没人干工作了。"我说:"徐连明已被留置,我正等局长电话。"

  天傍黑了,我刚服了降压药,还没放水杯,院子里来了两辆车,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响,五六个人进来,我认出是徐连明厂子的,因为有上次饭店中打架两个人。他们一进门就问:"徐厂长呢?"我问:"你们是哪的人,找他干什么?""问我们是哪的?我问徐厂长呢?"我压住火尽量冷静的回答:"他违了法,现在被留置。""马上放他走!"我说:"刚才给你们讲了,他违了法。"这几个人说:"在徐厂长身上,没什么违法不违法的,他在哪儿?"我憋不住了,说:"这是在哪?你们说话命令我?这是公安机关,谁违法就处理谁,法律面前没有特权。"这几个人的狂劲有所收敛。"好吧,我们在门口等着,看你一会怎么把他送出去。"这几个人出去到了院子里。

  我给县法医院要通电话,找到了法医严医师、苏医师,让他们尽快做出书面鉴定,派出所可以连夜去取。他们说:"根据伤情对照公安部轻微伤鉴定标准,轻微伤不成问题,现在你们派出所来人取吧,到后鉴定书也就出来了。"我让小赵和小杨去法医院,一是取鉴定书;二是做被害人的陈述材料。这样对徐连明,可以以妨碍公务和侵害他人身体为由处理。二人走了七八分钟,龙局长打过电话来:"这样吧,刚才县委龚书记说,人大在极力找他,他拿个意见,先把人放了。对被打的乡政府人员可以做出赔偿,如果不行局里和县里再出面调解这件事。因为徐连明是人大代表,处理了他社会影响不好。"我说:"光考虑这方面的影响,别的影响是不是也该考虑,如果不处理他,乡里工作怎么做,派出所怎么对当地老百姓交代,法律面前就不平等了嘛。"局长说:"别那样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要怎么看,也有例外嘛,这个事很特殊。"我刚要再说什么,电话那边说:"好了,别说什么了,你就当做命令来执行吧。""呃,好吧。""命令"二字使我无话可说,放下电话,我给卜书记挂个电话,他也接到县委办公室电话,意思相同,他无奈地说:"那就放了吧。"

  这时天早已黑,我去了值班室,徐连明连看也不看我,让我说出让他走真是很吃力,鼓了几鼓没说出口,转身出去。小蒙跟了出来,我摆摆手,"让他走吧。"小蒙答应一声回去放人了,我赶紧回屋,不想让他看见。可是,我刚坐下,他进来了,抬手看看表,"我下午四点到这的,现在八点十分。我在这呆了四个小时零十分"。**在椅子上,"小徐,你也要体谅我,以个人关系上讲,咱们不错,可是,面对法律,我没法让步。"徐连明说:"别给我玩那一套,你不是耍我吗?我把话放下,你会比我呆得更长。"我问:"在哪呆得比你更长?""在监狱。"我淡然一笑,"别说气话了,赶快走吧。"徐连明一脚门外,一脚门里,转身回头,沉着脸说:"孙所长,咱们的交情至此一刀两断,我要把你弄进去,花100万也得把你弄进去。"我说:"那我等着。"

  这天的事这样过去了,心中很恼火,也很惋惜,也很失落,恼火的是这样的结果在良心上无法面对法律,在舆论上无法面对辖区群众的眼睛。惋惜的是原来真的很喜欢徐连明奋斗的精神,直爽的性格,仗义的为人,对他至今仍存感激,现在恩断义绝了,失去了一个朋友,所以从内心里很失落。至于对他说的把我弄进监狱去,我只当是他说的气话,并没有真往心里去,以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现在正是秋收过后,历年都是案发高峰期,派出所的工作一方面打击违法犯罪,一方面加强防范体系建设,重点是两项:在农闲时节村民不要进行重大赌博,野外的电力线和变压器的防范不要放松,因为最近我各村走了走,发现各村治保会和联防队有所松懈,冬天天冷,联防队员每夜巡逻很难保证。我提出一个方案:野外电力线在不用时摘下保存,用时再搭。有条件的村改为地下电缆。这项工作刚开始几天,冀中公安局转来一个案子,该局下属的高蠡派出所新破获一起盗窃石油物资案,被抓获的十二名嫌疑人供出马店乡杨庄村陈占武,他原来在高阳建筑工地打工,后参与了这个盗窃团伙,现在只有陈占武在逃,已由冀中公安局上网,希望马店派出所协助抓获此嫌疑人。冀中公安局同志走后,派出所秘密侦查,得知陈占武极有可能隐匿在十里地外的冉庄乡留候村其丈人家,这天凌晨,我们直扑这个地方,可是进去时人不在,其岳父岳母也说没有来过,但是根据做刑警时的经验,我发现炕边有一双只有年轻人才会穿的皮鞋,炕角有一件建筑工地工人常穿的迷彩服上衣,整个院落搜查后没见人,发现墙头靠个梯子,可能嫌疑人发觉后从这逃出墙外。我们回来的半路上估计他还会回来,因为仓皇逃跑肯定要落下什么东西。我决定蹲坑一天,让小赵开车回去,我和小杨悄悄潜回村,联系好陈占武岳父家旁边一家邻居,从墙头可以望见这家院里的一切。
到9点来钟,陈占武丈人家没动静,陈占武岳母这时提个蓝子要出去,我叮嘱小杨密切监视她的去向。这时,手机响,是所里电话,户籍员说检察院来人,让我回去。我问什么事,户籍员说不知道,只是说所长必须回来。我只好退出,从村里打个车回到了马店派出所,检察院一辆高级轿车已停在院中,有五个人在等我,有上次法纪科冯科长三人,其余两个一个是刘副检察长,一个是办公室林主任。

  到屋里坐好,这次依然是冯科长先开口,只是少了寒暄,个个脸上很肃穆,我连路上都在想他们为什么事来派出所。

  "孙所长。"冯科长说:"上周省检察院来了个批示,责令我们严肃查处1997年11月2日你所对人大代表、省优秀民营企业家徐连明非法拘禁4个小时零10分的事情,今天我们,这都不用介绍了,就是为此事。"

  "非法拘禁?我所没有违犯,只是留置,徐连明于1997年11月2日下午殴打乡政府征收三提五统的工作人员,我们接报警后赶到现场,本人也承认,许多证人证明,我们对他留置是合法的。"

  "那你把当时的卷宗找来。"

  "当时问材料的民警现在正蹲坑守候一个网上逃犯,恐怕拿不出来。"

  "有没有别人知道在哪儿?"

  我把小赵指导员叫来,他说在小杨抽屉里。我让小蒙撬开,找来那天记录的证人证言材料,"没有别的了吗?"冯科长几人看了看,我说:"原来想做被害人笔录,还有司法鉴定书,可是这是一个特殊嫌疑人案子,上面让调解,也就没做。"

  冯科长说:"只有证人证言,没有嫌疑人口供、被害人笔录、司法鉴定书,你怎么证明你们下午16时留置到晚20时10分是合法的呢?"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疏漏,在只做了证人笔录后放了人,本人口供未录,并且小赵和小杨在去法医院领司法鉴定书的途中局长来电话让放了人,之后我就通知了他们回来,嫌疑人笔录也没做。后来,徐连明给了乡里一万块钱做为调解的结果。司法鉴定书在法医院还是由乡里取回也不知道。

  我想了想后:"没关系,尽管材料欠缺,可事实存在,你们可以调查了解。"

  冯科长说:"那么,孙所长对不起了,鉴于你目前不能提供你不是‘非法拘禁‘的证据。所以,根据领导批示,我们要把你带走。"

  我说:"我走与不走无所谓,只是眼前派出所人少,工作又多,我希望你们先去了解真实的情况。"

  这时,一直未发一言板着脸的穆副检察长说话了:"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目无法纪,非法拘禁,还说无所谓,太放肆了,"对冯科长说,"带走吧!"随即都起身,冯科长对我说道:"希望你配合。"我说:"好吧,等一下我布置一下工作。"我这时才已估摸到这次来头不小,风雨欲来,准备迎接。我把在所的人们都找来,把准备要做还没做的一些工作交待给他们,然后上了检察院的车。在检察院讯问室,我接受长达两个小时的审问,在我把当天的前后经过讲完后,检察院去法医院的人也回来,说没有乡政府常义革受伤的司法鉴定,之后冯科长向我宣布说:"现在,经我们查明,你于1997年11月2日下午至晚上对人大代表徐连明强行留置4个小时零10分,涉嫌非法拘禁罪,决定对你逮捕。"冯科长拿过逮捕通知书,让我签字,我严厉地说:"我没有非法拘禁,你们逮捕我太草率了,我不签字。"冯科长也没说什么,提笔在后注上"拒签"两字,外面一辆面包车,下来两人将我带走,刚坐好,咔的一副手铐把我的双腕扣住了。这时,我热血沸腾,双眼湿润:干公安这么多年,破了无数个案子,抓捕过无数罪犯,给多少罪犯戴过手铐,当时想的是手铐只会戴在别人手上,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铐住自己的双手。

  车到了县看守所,这是我多次把罪犯送进来的地方,自己也来了,是作为一名犯罪嫌疑人,被人押来了,从登记到检查身体,领取日常用品到去监室,铁门上锁,所有的人都是沉默的,过去常常跟看守所的人们开个玩笑,如今谁也无意,连眼神也不和我碰,我唯一享受的特殊待遇,不是像强奸、抢劫、盗窃犯罪嫌疑人十几个住一屋,和我一起从刑警队出来的王所长安排给了我一个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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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条平反昭雪

  一切安静了,我楞楞地独自一人立在这狭窄的不足6平方米的单间监室里,一面床席,一床棉被,眼前闪现着自己被带着走进高墙铁网戒备森严的看守所时的一幕幕情景,那扇红色的大门,那个长长的门洞,例行登记检查后监禁嫌疑人的地方走过的那条长长的走廊,这一切的情景和过程我曾多次历经过,而如今这一次,已非昔比,自己是以另一种角色走来的,所以将和自己抓捕过打击过的社会渣痞、抢劫强奸盗窃杀人犯们同居一个屋檐下,本来要强的人格自尊被凌辱践踏,刚才监室铁门哐当落锁的声音,如雷电震在耳边,是什么让自己要经受这铁窗生涯?思前想后,我终于忍不住,委曲、压抑一下渲泄释放出来。王所长听到看管人员反映我在哭,过来了,送来一条烟,并劝慰道:"相信法律,现在不是过去,现在是法治、不是人治,人整人谁也整不了谁。法律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果的。"

  按照法定程序,第二天检察院对我进行了第二次提审,检察院的人走后王所长来了,后面跟着杨工勤,王所长叫人打开门后就走了,小杨进来,把给我买的洗漱用品和水果食品放下,我看见他左脸上有道新生伤疤,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昨天抓陈占武时受的伤,我问过程,他说我走后,他一个人蹲坑守侯到中午1点多钟,陈占武露面了,他进了丈人家院子里,他一个人冲了进去,把陈占武堵在屋子里,陈占武的岳父岳母以及陈占武极力反抗,在抓搡中,陈占武打中了他的脸,毕竟他武警部队出身,就不顾其岳父岳母,上前将陈占武击倒。用手铐把他铐住,叫村干部找了一辆三码车,把他带回派出所,并通知冀中公安局,冀中公安局下午赶到,把人押走。冀中公安局的同志还问我怎么不在,户籍员说让检察院带走走了。小杨通过关系给检察院打了电话。问怎么回事,谁都说不知道,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人也不知在哪里。今天上午才打听到已关到了看守所,他才赶来,通过王所长才详细了解到我是涉嫌非法拘禁罪被逮捕了。

  我嘱咐他三件事:一、我这事暂时不要通知家人,如果我家人去电话打听,就说我外出办案;二,请他回去快写申诉书,将徐连明被派出所留置的真相以及自己蒙冤的情况反映给局党委、县委。同时,尽快设法寻找法医院做的对受害人常义革的司法鉴定书,最好找到常义革本人也出示证明材料,当时在司法鉴定书做出之前是乡政府的谁转达了县法医院医师说常义革是轻微伤,这个人也要找到。杨工勤记下我的嘱咐离开了看守所。

  过了两天,杨工勤又来探视我,带来的消息有喜有忧,他这两天把写明当时徐连明被留置过程的事情经过,分别送到局里和县委办,可是,接他这申诉书的人表情都显得冷漠,他估计说这次来头真的不小,恐怕要动真格的,听说检察院正组织人马,加大力度,做着公诉到法院的各种准备。他也问过乡里,乡里内部有人跟他透露过,法医院确实做出了司法鉴定书,但这司法鉴定书是出了法医院还是没出法医院弄不清楚,他找到给常义革治疗并鉴定的医师,医师回答说回忆不起那天的事,去找被打的受害人常义革,他已被调走,去了哪个地方还没弄清,再找当时在场的证人,许多人也都支支吾吾,与当天讲的完全相反,口径已改,这一切对你都非常不利,恐怕一时半会事实澄清不了。

  结合小杨说的这一切,我联系徐连明被放走时留下的那句话,我预感到不是自己起初想像得那么简单。可能这是一场持久战,要做好长期争取和等待的思想准备。

  "你岳母病了,昨天你爱人给所里打过电话,问怎么这几天没音信了,你半月不回家了吧?"小杨说。

  看来,对家人瞒是瞒不住的,我对他说:"你去告诉她吧,把真实情况都告诉她。不过,"我叮嘱小杨,"告诉他的过程要讲究策略,分几步,不要一开始就告诉她我被逮捕了,关到看守所。"

  "这个我会说,我想分两次告诉他,先说经过,最后一次再讲你在看守所。"小杨说。

  "不行,就一次讲给他吧。如果分两次讲,我爱人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让她疑虑,加重她精神负担,不如一下讲清,只是不要在开始讲结果,让她一点点明白,如果一下就讲我关在看守所,她精神受不了,心脏就危险。"

  杨工勤点着头,离去。

  又剩下我孤零零的和空空的囚室为伴,我想像着妻子在听杨工勤讲了这事的反应,内心祷告妻子一定要承受住,我相信小杨的办事能力,也相信妻子的胸量和情理。心情稍稍放松,坐到炕沿上,环顾铁门空壁,一股苍凉之感油然涌上心头。这时,我才觉得自己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原来如此渺小,力量如此之弱,跟一个庞大的无形的力量比起来,不堪一击。尽管觉得在管辖着两万多人口,29平方公里辖区的基层公安派出所,有用武之地,体现着自己的价值,但是一个派出所长,在整个行政机构大框架中,只是一颗小小的沙粒,与巨石不可相提并论。这个体会的得出深深刺痛了我,打击了自己好盛要强的个性,就也许是自己很有贡献很伟大的固见,自己这冲锋芒很锐的性格,造成了自己在人际关系方面不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以至今天。在看守所这几天,除了王所长偶尔来轻描淡写地聊两句,问缺什么,表不下昔日战友的关切,就是杨工勤,无有他人。最后就是自己的爱人来了,出现在探视厅的铁栏外,面对一头秀发、面容虽然憔悴忧愁但依然秀气的妻子,那时那刻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亲情是一种多么巨大的力量,是各种人类情感中最真最诚最伟大的一种。可以看出,妻子内心尽管伤痛,但不是啼泣,而是坚强和希望。她对我说:"小杨已经到家里把所有的事情讲给我了,你不要担心,我挺得住,我正写申诉信,我要亲自去找县委龚书记。如今你有了难,许多人都刹了后,害怕强权,怕惹了上头,不敢出头露面,怕这怕那。我去,事实总归是事实,我就不信在法制这么健全文明的中国,我们不能翻案。"妻子的话符合她的贤达明智的性格,我获得了真正的安慰理解,增添了坚持下去的力量。妻子说:"不过,你要答应我,这次事之后,不干这警察了,你看你干了一辈子警察,最后却落得让整到监狱,你在保卫着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可是,谁来保护你的利益?"我没有回答,让妻子认为是默许,而自己在内心并没有答应她,我坚信,有法律会保护我们警察的利益。但是,我的模棱两可的态度没有瞒住妻子的睿智的眼睛,她叹口气,说:"你是把自己的一切包括一生的荣辱得失都献给公安职业了。"

  妻子走了,余下的是漫长的等待。终于在看守所被羁押了一个月零三天后我走了出来,我被无罪释放,但是妻子为此的奔波申诉使她身体消瘦了许多。事后得知,这些天里,妻子向单位告了长假,三闯县委书记办公室,多次去乡政府,查找法医院鉴定书的下落,并且耐心地做证人们的工作,在一个边远乡找到了受害人常义革,人们被她的真情感动,她的辛苦打动了人们,呼唤了他们的良知。受害人写了当时的真实情况,证人们做了真实证明,法医做的常义革轻微伤的司法鉴定书曾被乡政府一名副乡长取走,并且保存起来,最后交到了妻子手里。妻子又找到了当时给常义革做鉴定的医师,他做证在鉴定书未做出之前,他曾让乡里人向派出所转达了常义革已达到轻微伤的意见,这些都是派出所能够留置加害人徐连明的合法有力的证据。这一切材料,都由妻子整理,摞起来有半尺厚,县委龚书记最后查证属实后,亲自找到主管此案的检察长,在协调未果的情况下,龚书记又带着材料领着县委其他领导亲自去省里反映情况,省领导做出了"认真调查核实,务必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批示,县检察院最终做出了撤销对我逮捕的决定。

  我出了看守所,外面已是深冬严寒,局长把我接到了他屋里,代表局党委表示了深切慰问,同时说:"这件事经过很多波折,终于真相大白,平反昭雪;不过,也要吸取教训。在法律逐渐健全的今天这个国度里做公安工作,一切都要谨慎小心,不要超越法律的程序界限。一切要按程序来。法律有实体法,也有程序法,程序法的公正,才能保证实体法的公正;所以,处理问题时要做到程序在先,措施在后。"
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觉得,这一个月零三天的监禁岁月使我老练成熟了许多。局长问:"你有什么要求吗?"我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局里怎么安排我?"局长说:"你猜猜?"我问:"不会让我挪地方吧?"局长沉吟着:"是这样想的,鉴于你在马店乡的处境,为了保护你,也为了实现我的承诺,我想把你调回局机关,做治安科的科长。""不!"我坚决地说:"我还要回马店,在什么地方跌倒,就从哪个地方爬起来。请领导不要为我的处境考虑,不用担心,这没什么。"局长笑了,"这就是你的性格,我早料到了,只是你的妻子一见到我就提出这个要求。"我赶忙解释:"我做了任何决定,妻子会理解和支持的。"局长说:"那好。"他拿出了一份文件,"这是公安部刚下发不久的文件,受境外生活方式的影响,目前全国赌博猖獗,不仅败坏了社会风气,诱发腐败现象,更导致各种犯罪。今年春节前后,公安部决定开展一个月的打击赌博违法犯罪专项行动。据内部掌握,马店乡存在着一个赌博组织,窝点不固定,很难抓获。我已选派了一个内情打了进去,据说一晚上是几百万的输赢,这是他的联系方式,你回去后赶紧跟他取得联系,伺机打掉这个赌博活动的团伙,务必切记,要稳、准、狠,不让一个漏网。"只要一提任务,我热血沸腾,仿佛以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是,局长!""有问题吗?""没问题",我保证道。稍后局长补充了一句话:"听说这个赌博的组织表者不是别人,正是徐连明。这次,你要多加小心。他们每次赌博,都组织安排好,有放哨的,有护院的,看局的,给他们的报酬很多,一晚上都是二三百元,所以都死心蹋地的卖命。局里带武警抓了几次,都抓了空。"我说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会完成好这次任务的。"

  据局长介绍,我不在派出所的这些日子里,是局长亲自把小赵和小杨找来,让他们临时担负起马店派出所的工作。同时也秘密向他们讲过,对我逮捕是错误的,一定会查清,孙所长早晚还会出来。局里也一直没有做出过对我的免职决定。

  我无比感动。我在家只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我就让杨工勤把我接回了马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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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月音漫法都 发表于 2010-10-1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血洒金盾

  离别派出所一个多月,魂牵萦绕,这是一种阔别多年的思念。这里是我的战场,是我的阵地,是我和几个为数不多的战友苦心经营起来保一方平安为国护法给当地群众满意的治安环境的堡垒。到了派出所比到了自己的家还踏实。各村的村干部和知道我情况的百姓都陆陆续续来问候我,并讲起对这一个月来辖区治安状况恶化的忧虑。尤其是冬闲年初由于赌博引起的违法犯罪屡屡发生。这些事情杨工勤、赵指导员也给我讲过,距林徐村五里有个杨桥村,赌博之风尤烈,有的人家冬闲时节任何生意不做,专招赌局,从中抽头,多时一天一宿能挣一千多元。有许多因赌博倾家荡产的,姜尚村一个开漂布厂的业主,托关系从安新县贷了20万的款,中途去赌博,一夜输光,有一个村民赢了钱,马上就买了砖、水泥、钢材,准备开春盖房,事情传开,诱惑得更多村民参与赌博,大小赌局众多,而且经常换地方。牛庄村一个单身独生子,也想去发点横财,结果陷了进去。输光了,借遍了,只好半夜回家朝老娘索要养老的积蓄,老娘不给,母子产生争执,红着眼的儿子激怒之下将母亲勒死,逃到外地,后由刑警队抓了回来,判了死刑。

  据了解,在推牌九赌博中,有个人手里有活,一副排九码好,无论怎么开门,庄家织色子,他想织几点就是几点,取牌时赶来赶去,"大天"最后总落在他手里,很多人上了当。结果有一次他织色子使活时,色子立了起来,上当的人抢过砸开,里面灌了铅,在赌场上就吵了起来。奸出人命赌出贼,辖区近来盗窃案件增多,这是主要原因。这里面也有许多在赌博破产后醒悟过来的,写了一首诗贴在街上,一个村民揭下来给了我。这首诗挺有意思:

  奉劝诸君莫赌博

  赌博场上是非多

  输钱常从赢钱起

  哪个赌友好结果?

  奉劝诸君莫赌博

  久陷赌场家必破

  偷摸拐骗入歧途

  害儿害女害老婆

  奉劝诸君莫赌博

  赌博上当难脱壳

  输钱好似水推沙

  赌债逼人动干戈

  奉劝诸君莫赌博

  法网恢恢难逃脱

  坐牢判刑起灾祸

  安分守己是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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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共十段,使我更加坚定了坚决彻底打击这一片赌博违法犯罪活动的决心心。首先借全国正在开展的反对赌博的宣传形势,在全辖区各村展开宣传攻势,禁止赌博,提倡文明的生活方式,举报有奖。
这天下午,林徐一村民打来电话,说本村杨洪义家正在推牌九,并指示了杨洪义家所住的具体位置,我立即招集齐人马,小杨提醒说杨洪义是林徐村的副村长,是不是考虑一下,我说"就是副县长家也得去抓。"我们开车直奔林徐,这家在街中心大路旁,是一所在农村很豪华的宅院,大门中的小门开着。我们进了院子,院子很大,停着几辆摩托车和一辆奥迪。小杨和小蒙首先破门而入,随后我和小赵进去。正中是客厅,但却没有赌局,只见一张圆桌上面摆着茶水,四周沙发上围坐着许多人,"怎么没有推牌九啊?"我心里正疑虑,忽然沙发中一人说道:"孙所长,好久不见了,这段日子过得好呀?"我一看,正是徐连明,他仍然是笑脸盈盈,面色红润,我这时已明白,他们可能早得到消息,提前撤了赌局,装作闲聊天。我说:"徐厂长,我不错,你这段日子也过得好?""我总是这样,是个逍遥王,不像你们做公安的,干什么总担惊受怕,不然哪一天被弄到监狱去。"我被打了一闷棍,刚要回敬一句,杨工勤问道:"徐厂长今天不在厂子里,怎么到这来了?"徐连明说:"我就不行和朋友们一声坐坐吗?今天清闲,串串门。孙所长,"他又转向我:"老想去看你,没想到今天在这见面了,算是我看望了你了。"我冷冷地说:"我真心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是你看我,不是在这种地方我来看你,而且在这种场合。"徐连明说:"这在种地方怎么了,这里最贴近群众了,来,给孙所长倒水。"我对手下人说:"回去吧。""不送了"徐连明说道。

  为了弄清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我再次按照局长交待的方式与他安置的内线取得了联系。线人报告说,有徐连明参与的赌局,都是少则几十万多则几百万的大赌,提前都安置了岗哨,从派出所门口,一直到村口,院门口都有,只要你们一出派出所的门,就有人向赌局报告你们的行踪,这次失败就是赌局提前得知了你们的去向。我听后秘密叮嘱他,在获得准确的情报后迅速报告。

  眼下正处理几个失盗的案件。同时,通知各村将尽快把瘫痪的治安联防队恢复起来,由小杨起草的打击赌博违法犯罪行为继续的宣传材料下发出去,各村用大喇叭广为宣传。对于我离开派出所一个月后辖区治安防范体系失控的情况,我很感慨,思考着如何建立一种不以人治为主的长效机制,以保障制度长期发挥作用。我找来公安管理专业的书籍正在研读,下午三点,内线打来电话,我秘密接听,线人报告说:"有徐连明组织的一个赌博团伙刚刚成局,地点设在一个没有名望的人家,在杨桥村杨玉庆家,杨玉庆家住的比较偏僻。"我问:"他们赌博一般持续多长时间?"线人说:"这次他们自觉着没人发现,一定会到明天天明。"挂了电话,我决定收取上次教训,先欲擒故纵,白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来个讯雷不及掩耳。考虑到派出所门口周围有赌局放出的岗哨,为了迷惑他们,我把小杨找来,让他出面倡议打扑克,这可是破例,全所人除了户籍员办理户口,其他人都聚在值班室,支上桌子打起了"拱**"扑克游戏。

  下午四点钟,派出所突然来了两个人,是村里老百姓的装束,到值班室门口撩开棉门帘欲进不进,小蒙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赶紧说:"我们是博野的,走到这车坏了,借电话用用,让家里来接我们。打个电话行吧?"小杨靠着电话机,说:"行,你告诉我电话号码,我给你们拨。"一个人说:"我们自己打吧。"小杨把他们让进来,努努嘴指着桌上的人电话,"打吧。"我们继续打扑克,那个人过来拿起电话拔号码,打了几下,放下听筒,向我们点点头:"不用了,没打通"。我关切的问:"那你们怎么回去?"他们说:"我们再想办法"。小杨说:"你们去村北边,有个汽修厂,把车修修。""好咧,真是有困难找警察,谢谢。"他们走了,过了会,小杨忽然说:"我觉着这两人挺可疑,是不是放哨的来侦查我们干什么呢?"我心里早就这样认为,说:"查查刚拔的号码?"小杨回身在来电显示屏上查,不是博野县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小杨听了后挂下说:"是空号"。大家都认为这是赌局的密探无疑,而且回想刚才两人说话的口音,就是本地人。

  冬天黑的早,吃过晚饭,我带上小杨小蒙,步行去了乡政府,借了乡里一辆白色面包车,向西开去。这是通往杨桥的路,中间过田各庄、牛庄,在田各庄村口,停着辆摩托车,旁边一个向东站立,似乎在等人,很可能也是岗哨。过了田各庄村,在与牛庄中间的路旁,有片林圃,我开始打电话,线人就在这里边,这次是让他领路去认家门,我告诉他我们开的是一辆白色面包车。果然,车一到村圃地,闪出一个穿着风雪大衣,帽子把脸半遮住的人,就是那名内线,我推开车门让他上了前排空着的座位。他指引着路,进了杨桥村,第一个路口有个电杆处,再右拐,也是水泥路面,走了大约300米,是朝南的一个胡同,可以穿过去,他指着左边有大门的一家说"这就是"。我嘱咐小杨、小蒙把路线和特证记熟,这家门口南边有个砖垛,一个破缸,大门是白皮铁门,大门墙壁用黑色大理石装修,我嘱咐别停车,照直开过去,在村里绕了一个圈,又开回原来那片村圃旁,线人迅速下了车,消失在夜幕中。

  把车又开回乡里,调好头放好,步行回派出所,关好大门继续打扑克。晚上9点半钟,时间到了,我命令开始行动,大家整整装束,小蒙和小杨装好手铐,作为第一批先去乡里,过了十分钟,我和小赵也到了乡里集合,发动车,为更稳妥起见,出了乡政府,没按原来的路线,而是绕道去了杨桥,进村见电线杆的路口右拐,开到那个胡同口处停下车,悄悄熄火,轻关门,装作夜间闲逛的人向胡同深处步行。刚到这家大门口,忽然闪出一个人,问"谁?"小杨一个箭步上去,那人刚要喊,小杨一手捂住他的哨,将他击倒,低声说:"别喊,要喊先把你铐上。"那人不敢吱声了,放下这人,小杨冲进门洞,可能在外面的响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小杨刚进院子,忽然不知从哪飞来一个砖头,砸在小杨头上,小杨倒下了。我赶紧去扶,小杨吃力地说:"先别管我,快向屋里冲。"这时,我、小蒙、小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破屋门而入。赌兴正酣的五六名赌徒根本没有察觉,客厅中间的桌上是排九牌和一堆堆百元钞票。我们同声大喝:"不许动,我们是公安局的。"这些人惊悚地抬起头,我看清桌子正北方是徐连明,身后站着一个拎着包的保镖。那个保镖刚要跑,小蒙上去将他扭住,大喝一声"别动"。这个年轻保镖要挣脱小蒙,小蒙掏出手铐咔得铐上他。其他人想夺门而出,门口出现了小杨,捂着头靠在门槛上,他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小杨已浑身是血,场面惊住了现场,小赵拿过小杨的手铐同时铐住了两人。我过去对在别人惊慌外逃时仍然稳坐不动的徐连明说:"徐厂长,我上次说过不希望在这种场合跟你见面,今天又这样见面了,走吧,跟我们上车。"徐连明不再说话,小赵把赌资赌具收拾好装进带来的皮包里,叫小蒙把车开过来。把这几人带上了车,同时打120急救电话,载着小杨向县城方向急驶,20分钟后,在保衡路上与120救护车碰面,把已晕过去的小杨迅速转到120车上,这中间已打了电话,让户籍员小柳陪送他到县医院抢救。

  连夜,我们分头对这几个赌博犯罪分子审讯,在人脏俱获的事实面前,都如实供认,原来他们在派出所门口,田各庄村口,院门口附近都设了岗哨,监视着公安人员。第二天天明,审讯结束,正准备把材料报县局,把这几人先行拘留。早上8点半,县医院和小柳几乎同时打来电话,告诉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小杨抢救无效,已经牺牲。如同晴天霹雳,愤怒、悲痛涌满胸膛。我迅速赶到县医院,同时给局长打电话,局长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打手机占线,又给局办公室打,才知道局长早已得到消息,局领导都已赶往县医院。我到医院后,看到院子里已停满了警车,急救室里里外外,包括走廊里,都是人,急救室里,杨工勤的家人已在,小杨的身边满是悲泣的场景,我抚住小杨也抑制不住的放声痛哭……

  人世间的悲剧就这样无法预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当我祖父和母亲的去世时,在悲哀中我潜意识里服从的是人必死亡的自然定律,可是面对小杨的牺牲,我在精神深处是巨大的痛苦,他还不满三十岁,尚有在农村中学做教师已退休,但依然健康的父母,有在县工具厂上班的年轻妻子和刚满两岁的儿子,这让谁包括除其家人外的所有同志和战友怎能接受!小杨是位优秀的公安战士,从缉炮那时和他接触,就感觉到他对工作认真,对职业忠诚,对群众热爱,对百姓同情,他是我得力的助手和亲密的朋友。可是,他现在的身份依然是工人,他还未入警,他高中毕业后参了军,在四川做武警,表现优异,入了党,由于政策的限制未能提干,复员后安置到公安局,以工人身份从事着公安工作,和其他许多地方一样,属于县财政开支但没有正式警察编制的警察,所以他没有统一发的服装,没有警号。但在现在公安系统警力严重短缺的现实情况下,他们这些人在低待遇下做着和正式民警同样甚至更重的工作。因此,当县公安局在经过研究决定准备向上级报请他特等英模并追认烈士的问题时犯了难,严格讲他不是公安正式人员,报上去也不会批准。而且,他也不能享受国家规定的牺牲警察抚恤待遇。最后,县委、县政府以因公殉职的名义对他给予隆重表彰,公安局为他开了隆重的追悼会。但愿小杨的在天之灵在九泉之下能得到安慰,对这一切能够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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