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百姓是水
在东孙庄那家吃饭后,我就更加相信了战争年代红军、八路军、解放军和老百姓的鱼水关系,因为我有了切身的体会,下面又讲的这个故事,是我还得到了一个真感受:老百姓齐了心,力量是多么大!我们打天下时,老百姓起了多大的作用!
大魏庄出过一个案子,这个案子破得非常成功,事儿不算太大,但使公安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大增。这个村每人有一分自留地,自留地最初的意思是公社化时期生产队在集体耕地之外分给各家种菜吃的,但各家谁舍得种菜?都种的是粮食作物。这个村的自留地各家各户都紧挨着,各家地边都种着大杨树,是一种绿皮杨,发育快,树皮薄.结果一夜之间,紧挨着的四十棵大杨树的树皮被刮掉了,远远望去,就像四十条赤身光膀肌肤白白的大汉并排站在野外,村里的老百姓太气愤了,集体步行了四十多里地来到县公安局,请公安局下去破案.局领导十分重视,因为李桂池正在别处办案,就让我带队进驻该村,这是我第一次领导办案,说明局里在我当刑警一年后对我的工作水平已经信任,或者说我出徒了。
这个村不大,大队干部领着我们一行三人一进村,全村的老百姓就像当年欢迎解放军一样,大街两边围满了人,他们那种期待、欢喜的目光就别提了。当天晚上,一家刚刚娶了新媳妇的房子让给我们住,村里人就聚在这家给我们主动提供情况。其实,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怀疑目标,这个人是一个姓许的老头,脾气怪孤,跟村里大多数人家都不说话,其中有几家在我们后来调查线索时就直言不讳地肯定说这事是许家老头干的。但公安机关不能只凭人们的怀疑认定,得有证据。
我们轮流在各家吃派饭,每家都像待贵宾一样待我们,一大早清就给我们包饺子吃,刚才也跟你说过那时候农村过年才吃饺子,这是农村的高档饭食,感动得我们公安人员都暗暗发誓:不破这个案子,永远不回县里。接刚才的话说,人们都怀疑是姓许的这家人干的,为什么?该村人家都姓魏,解放前村里有老两口老来只有一女儿,为了养老,从太行山区的完县招赘一姓许的女婿,就是许老头的父亲,村里才有了许姓,到许老头这辈是单传,许老头生了两个儿子,.这家人独门小户,魏姓人并不怎么歧视他们,但他们很自卑孤僻,自根不跟村人打成一片,万事不求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许家人很有心机,当村中人都按着生产队公社化的政策走社会主义的时候,他家就偷偷的搞小买卖,养个羊什么的,日子过的又细,一年不见的吃点油,据说许老头攒下了七百块钱(在当时的农村算是巨款)不敢存去银行,用牛皮纸包上埋到地下,结果一九六三年大水过后在取出都沤烂了.文化大革命前他骑自行车从满城易县往返二百多里倒买倒卖粮食,被区"打办室"(计划经济时代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连自行车没收,他怀疑是村里人举报的,前年,他的小儿子忙外出回来偷回一辆自行车,结果又被公安局的抓走,判了两年,自那以后,他再见了村里任何人都是无比仇恨的目光,因为他又认为是村里报的,他恨村里的所有人,破坏村里人种的树,只有他有着可能,另外,我们进村来后,几乎每家都来找过讲情况,许家人一个也没来过.这种推理,可以是破案的一个方向,许家对门邻居有反映,树被刮皮的那天夜里,出来解手,听到许家院里有过动静,这一切表明,许老头被重点怀疑是有根据的.
怎么找到证据呢?老百齐心协力,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再难的事也能办到,有的说知道这家有个刮榆树的片刀,半夜里,他们就自告奋勇摸进许家院去,把那把片刀偷出来,我拿着这把刀到大杨树干上去比量,刀茬不对,为了不惊动他,老百姓连夜潜回许老头家,模佛把刀放在原地方。
到了白天,我们又来到现场,重新勘查,看脚印,是一个人,可是一想,一夜之间连刮四十多棵树,一个人能干完吗?又不像一个人干的.从树皮被刮的痕迹看,是从上到下一捋到底,劲儿很大,情绪像是无比愤怒,不然不会这么长就一刀到底.这倒符合许老头的心理.可强有力的证据怎么得到呢?我站在地边顺西方向望去,一家一家的自留地排着,一头是公用的用来浇园的土垄口,各家的大杨树都贴着垄口边栽着,每棵树都长到了半搂粗,这个作案人是蹬在垄口陂上刮的树皮,陷在垄口陂上的脚印特别明显.既然都还怀疑是许老头,半夜里,老百姓又摸进许老头家,把他的鞋偷出来,拿到垄口陂上比对靯印,鞋大印小,也不符。
案子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二次努力都未能找到许老头的证据,老百姓也没辙了.我把公安人员和村人们聚到一块分析这家人:这家人有两处宅院,老头老婆住一处,大儿子住一处,大儿子住的地方和老头老婆离着还挺远,这两处宅子的人这几天没有过任何动静.老百姓忽然提供情况说,这家大儿子以前也蹲过监狱,他这几天看见人就躲。
我们都从直觉上肯定,是许老头或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干的,但是,刀印鞋印都不对,怎么找到突破口?提到许家大儿子有前科,我向村人了解详情,跟我来的刘会民也知道,文化大革命中偷过生产队地里的庄稼,劳教过两年,我就想从许家老大这突破一下,即使许家大儿子没干,他也应该知道是谁干的,用什么干的。看着人们期待的心情,我们只好采取了一个办法:半夜,把许家大儿子逮到大队部,直接了当地问他大杨树是谁刮的,开始他说不知道,叫刘会民的刑警拿起皮带朝他的背上抡去,他还不承认,刘会民抡起棍子又一下,还不承认,但是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恐惧心理,故意大喝一声,:"把他吊起来,给我狠狠打,不信你不说。"刘会民用绳子绑上双手,刚往房梁上系绳子,我的本意是震唬一下,许家大儿子撑不住了,"我说,我说,你们别打了,我告诉你们,"刘会民停下动作,喝问:"刮树皮的事谁干的?""这事是我爹干的。""用什么刮的树皮?"我问。"用菜刀。""哪的切菜刀?""我爹家做饭的菜刀。"
突破口打开了,为了验证许家老大说的是真话还是因怕被打招的假供,我叫老百姓又连夜摸进许老头家,把案板上的菜刀偷了出来,现在我都弄不明白,人们怎么在不惊动老头老婆的情况下一次次搞来片刀、鞋、菜刀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拿着菜刀去了地里,和树干上的刀茬一比,严丝合缝,换一棵树,也是,我激动得不得了,一边比对一边喊着:"正对,正对,就是用这菜刀刮的。"原来总以为刮树皮用的是刮刀,自己把自己框住了,没想到竟然是菜刀,得用多大劲啊!我正比对着,一回头,见人群后许老头拉着小拉车,刚从地里拉柴禾回来,见我瞅见他,阴冷的笑了笑,我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没干什么。"他急忙要拉车走,我连忙说:"逮住他,别让他走喽。"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揪住,弄回了大队部,我开始审问他。
许老头被人们揪着,也挨了老百姓几下,坐在板凳上什么也不说,任凭刘会民两人怎么问,就是闷着头不说话,半天我没言语,细细观察在人们嘴巴边传说这么久的人生带传奇色彩的许老头,倒底是有多大道行,我能不能看透他,老头细条身材,头小,眼细,面不恶,他如果不言语,是个很慈祥的老人,他一说话就可以感受到他精神深处的孤独和压抑,他对外界的排斥,当他老年人的眼光一闪时,表露出的是饱经风霜的城府和对理解温和希望的渴望,这一点我准确的捕捉住了,我让其他人走开,单留下许老头和我,联想到他在和村里人不和睦的处境,他一生过的也确实不容易,就给他倒了一碗水端过去,和他先聊家常,得知他祖上曾是当地有名望的人家,后家道中落,到他太爷爷那辈已很贫穷,所以他爷爷才从百里外入赘这村,这村是整个姓魏的大家族,他家总感到人单势孤,像寄人篱下,可是他家人都有个性,从不愿意仰看着人家的脸色说话,也不参与村里的一切活动,就只琢磨把日子过好,这是最实际的,我问他七百元钱埋在地下沤烂是否有这回事,他叹口气,"那是攒了十年的钱,发大水时没顾上拿,也觉得没事,不过没完全损失,挖出来太阳底下凉干到县里银行去,给换了九十块。"我问为什么跟村里人都不说话,他义愤填膺的说,"村上眼红我们,我做个小买卖他们都告发我,没收了自行车和称杆称砣,我儿子到外头当临时工,队里不分给我家粮食,拾了辆车子告了公安局说是偷的,我儿子又说不出是谁的,就判了两年。大儿子从生产队收拾过的棒子地里拾了一口袋棒子,被民兵抓到大队说是偷盗,劳教两年,让谁不恨?"我说:"你讲的我都信,你满肚子是苦水,"我话头一转,“但也不能破坏一个村子的树啊,长那么粗了,多可惜。”许老头耷拉了脑袋,我顺势说:"我们早掌握了是你刮的树皮,你不说肯定是有苦衷,刚才听你念叨来,也真有原因。不过,既然已知道是你干的,你应该如实讲给我听。"老头一听这话,终于抬起头:"我喝口水,我全说。"他端碗喝了大口水后就讲了来龙去脉:
本来和村里人不来往,家里出了几次事他都人为是村人捣的鬼,这次二儿子被判刑,又怀疑是村里人举报的,他恨人们到了极点,就想报复人们。整天想用个什么法,杀人,放火投毒都想过,但又不敢,因为那报复太重了,闹不好自己被捕判死刑,他想的是既祸害了村里人们,自己泄了愤,自己还不被发现,那天半夜睡不着,思前想后越来越生气,就出去用菜刀一夜之间把村里自留地各家的大杨树刮了皮,为了让人们不怀疑他,连其中自家自留地边上的树也刮了.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也为许老头感受着悲哀,但有一点还不明白,问:"为什么留在垄口陂上的鞋印跟你穿的鞋不符?"他说:"那天夜里匆匆忙忙,又慌张,穿的老婆的鞋。"问那双鞋哪去了,说那天早上做饭时就让老婆放到灶膛里烧了。
这样,案子破了,前后没用一个星期,之后这个村的各家是请这个叫那个,我们没再去,下午,县公安局来车把许老头押走,车从村里过时,老百姓又像欢送贵宾一样,围满了街筒子,可是,我的心情没有第一次进村时那样兴奋。
第八章情仇之间
干刑警十年的时间里,我经历的案件很多,接报案、赶到现场、勘验、寻觅线索、调查知情人、抓捕罪犯、审问、破案、结案、移交检察院,这一套程序。许多案件久了就淡忘了,或者在心里没有多大震撼,可是,1982年刘口村那个杀人案,印象最深,在我情感深处激荡了很多年。
那是1984年阴历初三,刘口乡政府一个紧急电话打到公安局,刘口村今天下午四点出了个重大杀人案,杀人犯穷凶极恶,正在逃跑,被本村人围困家中,杀人犯手持凶器,人们不能抓住.刑警队长崔新福立即通知在家的我们三人装备好出发,并临时抽调了看守所武警中队的两名武警战士跟上,我们在路上开了个短会,根据掌握的情况决定,如果歹徒穷凶极恶,抗拒逮捕,就地正法.
我们赶到刘口村时,时间已是午后,惨红的夕阳余辉中,一家破旧的小院周围人山人海,这就是杀人犯的家,一下车我就看到房顶上一个近三十岁的农村汉子,满脸满身血迹,一手持刀,一手提一柄铁锨,还正向院子里围观的乡亲们宣讲着话,这就是那个杀人犯无疑,四周邻居房顶上几个村民兵提着棍棒与他对峙,只是喝他,谁也不敢靠前,.
我们分开众人到房底下,我看清了他的脸:黝黑的尖下颏脸,厚厚的嘴唇,不大的眼睛里放着绝望和凶恶的光,"老乡亲们,你们这会儿都听明白了,我为什么呀要杀人了,我和水仙好了多少年,他刘小火硬是靠两臭钱娶走她,他娶我个破的,我去娶他个整的.公安局抓我来了,我不怕,我早想开了,人活着就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个人还在讲话.
"刘柱子,我是公安局刑警队长,现在我向你说话,希望你走下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我们已问出他叫刘柱子,崔新福仰首给他喊话。"公安局的同志,我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是活不了的,"他又转向群众,"老乡亲们,我刘柱子天生不是杀人的,是逼的我杀人,我不是坏人,老乡亲以后别骂我,"刘柱子拒绝自首,天色渐暗,我们开始行动,找来两架梯子,架在前后房山上,两个武警战士提枪上房,这时候,我又向房上的刘柱子喊话,"刘柱子,再给你最后一分钟,希望你自动走下来,不要跟公安机关对抗,""不,我要顶天立地的死,"这时候武警战士已登上房顶,就在向他接近的时候,他突然向房下大呼一声:"我走了,求老乡亲们好好发送我,让我俩地下成亲."话音没落,就见刘柱子举起拿刀的右手,狠劲抹向自己的脖子,立时一股血柱喷出,人如一根树桩倒下.我们急忙上去,房顶上刘柱子尸体周围血流成了一片,他的头几乎与身体脱离,只连着一层皮,除了静动脉在汩汩涌血.断开的食道里也向外流着小米饭汤。惨不忍睹。
杀人犯自尽了,一方面处理他的尸体,一方面又去杀人现场勘验,被杀的是本村中学叫刘纪颖的女教师,是他所说的对象的大姑子,经鉴定,今天下午刘老师就是被刘柱子自杀的那把刀砍和刺了两刀,分别伤在胳膊和后颈部,案子很快破。但是,其来龙去脉我一直迷惑不解,刘柱子和叫小仙的怎么回事,刘小火又是谁,刘柱子为什么要杀他的姐姐,刘柱子说死后让乡亲们成全他们是怎么回事,在处理完这个案子后,通过多方面的了解,弄清楚原来这里面有个令人感慨也悲哀的故事:
清水河水从西大洋水库流出来,从咱们县流过,在东北方向进入白洋淀,有一个入淀口,距那不远的地方有个刘口村,村子不小,是乡政府驻地,南街有两家邻居,东邻姓何,一家三口人,但父亲是残废,手脚不好,母亲因患骨髓类常年在炕上瘫着,家里有一个女儿叫何小仙,二十刚出头,漂亮。家里没劳力,西邻有一个单身汉刘柱子,是个孤儿,两家只一墙之隔,刘柱子小三十了,比何小仙大七八岁,小仙家里里外外的活几乎都是刘柱子帮着干,帮着小仙残废的爹照顾这个家,给何家种地、收割、打碾,在许多人看来,刘柱子就是何家将来的上门女婿。刘柱子是不高不矮的个子,不胖不瘦,脸黑巴巴的,不怎么好看,尖下巴颏子,两腮往里陷,但看着是农村里有力气的那种汉子,这是我最后看到的。由于一个人过日子,日子过得自然很穷,缝缝补补衣服,都是何小仙的瘫娘给做,刘柱子也有个手艺,就是每年养十几只羊,等到过年时宰了卖钱。
刘柱子看上何小仙,何小仙的爹娘不是不知道,但从没有表露过态度,刘柱子帮着他家干活,他们也不反对,也从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意思,所以,刘柱子自认为何小仙的父母默许了他俩的交往,他给外人说也是跟何小仙好。作为何小仙本人,是个虽然漂亮但不风流的本分姑娘,就是怕母亲,母亲虽然在炕上瘫着,但总是对她训喝,小仙二十多岁了,还像对孩子一般,从小这样长大,小仙自然老实听话。小仙对刘柱子,由于自小的邻居,刘柱子在她家像在自己家,所以,从没有过情感,就像一家人,在有人说婆婆家之前,她也没想过别的,以为自己也许将来真和刘柱子成为一家人,而且,对刘柱子也有生活上的依赖感,毕竟,有这么一个汉子支撑着,按农村这种环境,没人敢欺负她和父母,如果说嫁给刘柱子,她也不会反对,只要父母愿意。
终于有一天要见分晓了,有人来说媒,男方是北街的刘小火,这家人生活很体面,父亲在外上班,姐姐师范毕业在本村的中学当老师,而且小伙子也很会跑买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个村里买摩托车的人。不知是这家人托人说的,还是说谋人主动撮合,何小仙母亲马上答应了,等媒人一走,母亲就给何小仙讲了这门亲事,何小仙很吃惊,自己和刘柱子好的事人们不是都传开了吗?她把这话给母亲一讲,母亲说:"你管那么多干么?谁答应了你和刘柱子好了?"何小仙说:"你不答应我和刘柱子好,你让人家整年介在咱家干活,像扛长活似的又为了什么?"母亲喝反她:"谁叫他来的,他愿意。"何小仙又气又怕,没有再敢说什么。几天后,刘柱子发觉何小仙见到他面时和从前不一样子,就追问他原因,何小仙就把这事吞吞吐吐地讲了。刘柱子一听就像气炸了肺,进屋云找何小仙母亲理论,何母说:"柱子呀,这些年我没拿你当外人,一直把你当成亲儿子看,这些年你照顾我家不少,婶子我也记着呢,你也该找个媳妇了,等你娶媳妇时,我会当娶儿媳妇一样帮你办。"柱子是个血性汉子,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把何小仙叫出来,就问她一句话:"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何小仙泪涟涟地说:"只要那家不再找媒人给我娘说,我娘也许就会同意咱们的事。"刘柱子就去找媒人问个究竟,媒人说:"不关我的事。""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那边不让你说了,你不能再找小仙她娘了。"媒人答应了,刘柱子就去找了那个刘小火,到了他家门,正好小火他姐刘老师出门上班走,刘老师还给他打个招呼。刘柱子进去就问刘小火:"你知不知我已经跟何小仙好了,怎么还托媒人说媒?"刘小火在村里正是财大气粗的时期,本来这事是媒人先给他家提起的,他娘也担忧地说过:"不是她跟西邻刘柱子搞着吗?"媒人说:"我早问过她娘了,谁嫁给他呀,人长得像五股叉,家里就三间破房间,穷得就有个锅台和炕,没事。你们愿意就去说吧。"她娘又问:"刘柱子说过他和小仙有事了,是真的没有,如果有,我们儿子可不要个破货。"媒人一拍巴掌,不耻一笑:"那是刘柱子给自个儿脸上贴金,没有那事,再说,将来你儿还试不出来?"这样刘小火家同意媒人去小仙家说媒,现在见刘柱子找上门来,单刀直入地问这事,刘小火口气很硬,回答说:"就是我看上小仙了,她是个没出嫁的姑娘,我为什么不能让去说媒?"刘柱子说:"你不知道那是我的人了吗?"刘小伙说:"她是良家黄花大闺女,哪是你的人?给你登记了吗?上了花轿了吗?"刘柱子说:"她早跟我睡了。"刘小伙说:"跟你睡了?我还说跟我睡了呢!"刘柱子不善辩论,噎了半天,没想出说什么,转身走了。
刘柱子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又找到小仙,问她:"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小仙说:"柱子哥,我愿意做你的女人,可是,可是昨个人家又托媒人说来了,还放了五千块聘礼。"刘柱子一听,又妒又愤,彩礼自己没法比,他一咬牙,"小仙,你跟我私奔不?"小仙一听脸色吓得发黄,"我爹我娘可怎么办,我不能因咱们让爹娘有个长短,再说我走了,爹娘怎么活呀?"说完呜呜哭泣。见何小仙这么说,刘柱子也对小仙有了怨气,一直好多天不出门,也不去何家,相反,刘小火像故意气他似的,天天来何家,还有意让人买来新家具把何家装点好,买来新自行车让何小仙骑,看着何小仙穿着刘小火给买的新衣服,骑着新自行车,暗地里把牙咬得咯咯响。
为了怕夜长梦多,没过两个月,刚进冬天,刘小火就把何小仙娶走了。当吹吹打打的迎亲乐声从东邻传过来时,刘柱子再也忍耐不住了,拿起杀羊的刀子就冲进了迎亲的人群,要捅刘小伙,人多,哪能让他杀了人呢,人们拦住,村公安员把那杀羊的刀子收缴了,在大队部里开导了半天,等婚事办完才放他出来。半夜里,他又受不了了,自己跑到自家房上,冲着刘家骂大街:"我**们家八辈姥姥,知道我跟小仙好,非娶小仙。"人们私下议论:"刘柱子疯了。"刘柱子又骂:"刘小火,你等着瞧,你娶我个破鞋,我娶你家个大闺女。"人们一听,心里都暗笑,人家里有个大闺女,但是国家老师,干部待遇,文化人,你算个什么,穷光棍文盲一个,这不是说疯话气话吗,快快拉倒。但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个事发生了。
转眼进了腊月里,一天,刘柱子找到公安员,说:"你看,快过年了,我得变卖个钱,买年货。我想杀几个羊去卖,把刀子还给我。"一想这是真的,再说,刘小火和何小仙结婚都两个月了,事情过去了,刘柱子心也该凉了,不会再有什么事,公安员就把杀羊刀还给了他。
刘小火的姐姐刘老师是乡中学一位很受人欢迎的好老师,认真负责,教学有力,又性格温和,她已二十五岁,当时在农村,不好找合适的对象,他父亲准备在市里物色一个。乡村学校上班作息时间长得不行,许多老师没课时就回家,而刘老师从未早走过,都是在学校正点下班后才走。这一天下午,没到下班时间,忽然说脑袋疼,可能是天冷感冒了,要提前回家,一个平常要好的女同事说陪她一块去医院拿点药,她坚持说回家休息一下就行了,自己就一人步行出了校门,刚走出一百来米,就见刘柱子朝学校这个方向过来,她正疑心刘柱子到学校来有什么事,因为她没有亲属在学校上班上学呀,说时迟那时快,刘柱子突然闯到自己面前,从袖筒里抽出一把明晃发亮的长尖刀(那把杀羊刀)冲她刺来,她惊得一闪,刀尖戳进了她的胳膊,又痛又吓,捂头回跑,一边嚷:"救命呀,救命呀!"刘柱子就在后面追,迎面碰上一个闲逛的八十岁老头,眼不清楚,以为两口子在打架,在一旁半训半嘟囔:"快过年了,打什么架,一家人不好好过日子,别打架,别打架!"刘老师刚跑过老头身后,刘柱子就赶上了她,尖刀从后颈插进去直到了心脏,女老师立时倒在道边一个土坡上。老头看流了血,说:"看看,不让你们打架,非打架,这不打破了吧?"
这时,刘柱子拔出杀羊刀就往西跑,正好公安员从乡政府回来路过,老头叫他:"你看看,打架打破了,还不上药去?"公安员赶过来一看,立时喊道:"哪打破了,这不死了。"一抬头,看到刘柱子的背影向西跑,大喝一声:"刘柱子,你往哪儿跑?"随后去追,边追边对碰见的人吼着:"快去大喇叭广播,刘柱子杀人了,全体民兵都到村西去截刘柱子。"这档儿间,刘柱子已经跑回了自已家附近,先进了小仙家,小仙娘还在炕上,刘柱子满眼杀气,指着她问:"你亏心不亏心?亏心不亏心?我和小仙搞着,你也知道,你为什么把她嫁给别人?"小仙娘见刘柱子浑身是血,杀羊刀子也是血,又心愧,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直打哆嗦,刘柱子还不解气,"实话告诉你,我杀了小仙的大姑子,本应该连你也杀了,再杀刘小火的姨(那个媒人)。我就是应我说的那个话,刘小伙娶我一个,我也娶他家一个。"
这时,大喇叭非常高亢洪亮的急迫声音传遍全村各个角落:"全体民兵,全体老乡亲,刘柱子杀人了,刘柱子杀人了,大家快点去截他,他朝他们家方向跑了。"街上也有咚咚的脚步声,拿棍动锨的嘈杂声向这边卷过来。刘柱子恨恨地瞪了软在炕上的小仙的娘,转身出了屋,踩着小仙家的鸡棚顶,跃过墙头回了自己的院内,顺着梯子上自己家房顶,他向外一望,全村的人们都齐呼呼朝自家涌来,一会,自家院里,外面街上是人山人海了。公安员和民兵赶来,上了四周邻居的房顶,从四面包围着他,但他手里一柄铁锨,一把尖刀,谁也不能上前擒他,只是对峙着,这时,刘柱子开始向房下人山人海宣讲他怎么给何小仙家当牛做马,几乎支撑着她们家的生活,他和小仙如何如何好,刘小伙和小仙娘怎么折散的他们。直到我们赶到在武警战士对他实施抓捕时自杀.
那天清理完现场,驱散人群,我们去了刘柱子住的屋子,啊呀,穷得没法提,三间屋子,没有一样家具,外屋地上几块砖托着四个破瓦罐,只剩一把小米,灶台边风箱上有块磨镰石,刀屑子和水混杂着,一大片,可见磨刀时的狠劲,刀子磨得多快,去西屋,破迎门橱,一推就几乎散架,还戳着一瓶酒,脏席炕边,扔有一堆裹着旱烟抽过的烟头,我们数了数,一共二十二个,可以想像,刘柱子在杀人前进行了怎样激烈复杂的思想斗争。
"刘柱子不杀情敌,不杀小仙娘,不杀媒人,为什么要杀小仙的没结婚的大姑子呢?"调查群众,人们提起刘柱子曾骂过"要娶刘小伙的姐姐。"小仙娘也提供说刘柱子跟他讲过要娶刘小伙的姐姐。
村民讲,这地方有个风俗:如果一男一女都在没结婚之前死了,迷信中认为是孤魂野鬼,死者两家往往就要求结阴亲,合葬在一起,让两个死者在阴间结为一家人,便都不孤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