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短信“掐断”广东—山西长治 拐卖婴儿通道

她们，是村里能说会道的能人，也是拐卖婴儿链条中的关键一环，为赚取几百元中介费便出卖了良知；他们，苦苦等待多年却无法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当拿出血汗钱买下孩子之时，竟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是助纣为虐……
　　而此刻，广东的上线，周旋于几个情人间肆意挥霍。罪恶，几乎悄无声息……当泽州县公安局将这个金字塔支线上的15名拐卖婴儿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一条罪恶的通道，在这里被堵死。
　　2011年12月30日，泽州警方将案件移交至泽州检察院。
　　热心短信挖出两个假母亲
　　“真不知道，这俩妈是怎么想的！”一位时尚的女青年气愤地审视着车上两位母亲的举动。
　　2011年3月26日上午，晋焦高速上，一辆广州发往太原的卧铺长途客车在飞速行驶着。因旅途劳累，一车人昏昏欲睡。一位“母亲”将包裹中的孩子，放在过道的行李上，任凭孩子“哇哇”哭叫，漠不关心。
　　这位女青年给太原当站长的父亲，发了一条信息：“车上，好像有贩卖婴儿的妇女。”正是这条短信，挖出了这条拐卖婴儿的线路。
　　其父接到短信后，马上拨打了“110”。信息传到了省公安厅，省厅迅速指令省交警总队高速支队一大队民警对这辆客车进行检查。在泽州县丹河收费站，高速交警截住该车，发现了两名怀抱婴儿的犯罪嫌疑人李贵英、龚常琼。
　　在长治县荫城镇一酒店门口，警方又将下线“长治大姐”王改林和程存爱抓获。
　　“从广州过来的这两名妇女，一名还怀着孕。她们都清楚自己犯下了怎样的罪行，但她们就是不吐口。”当案件移交到泽州县公安局时，办案民警才领教了两位女人的厉害。
　　在警方的劝解下，出于良知，李贵英开了口。原来，她正是广东往山西长治一带“批发”婴儿的主要犯罪嫌疑人“李生风”的情人。李生风，何许人也？李贵英提到，一次收拾家，她翻出一张身份证，上面是李生风的照片，不过名字却是“谭永春”，四川宣汉人。
　　调查显示，谭永春正是“李生风”的真实名字，而龚常琼则是谭永春的表妹。谭永春，36岁，在乡下有妻儿，出外打工后从事装潢工作。期间，认识了刷涂料的李贵英，李贵英比其年小11岁，刚失恋，在谭永春追求下，与谭同居至今。期间，李贵英发现谭永春在广州多处地方租有房屋，包养多名女性，花钱从不节制。但李贵英对其痴心不改，直至成为谭的帮凶，亲自为其运送婴儿。
　　在谭的指示下，李贵英与龚常琼十分谨慎，每次来晋，都是在当日下午2时上车，次日下午2时在长治下车，送交孩子拿上钱后，几乎不作停留。她们也从不在长治、晋城车站乘车，而是通过电话联系“太原—广州”的大巴司机，然后在高速路上等车回广东。两人的报酬也不菲，跑一趟能得3000元—5000元不等，有时一月间，李贵英要打几个来回。
　　除此之外，李贵英对谭永春知之甚少，谭让她到长治联系“长治大姐”，大姐姓甚名谁，，她从来没有问过。至于谭的上线是谁，她更是一无所知。
　　而此时的谭永春也已逃之夭夭。每次作案，间隔两个小时，他就会联系一次李贵英，打不通李的电话，就给长途汽车司机打电话了解情况。当天，得知李贵英等人被交警带走，他连夜潜逃。2011年7月20日下午，谭永春在深圳落网。
　　由于案情重大，此案引起了公安部的高度重视，“3·26”案件被确定为部级督办案件。
　　婴儿“商品”“批发零售”利欲熏心
　　王改林，就是李贵英口中的“长治大姐”。2009年冬，谭永春在长治市一煤矿打工时，认识了王改林，两人闲谈中，说到长治一带有人欲高价收养婴儿。谭觉得生意能做，遂互留了联系方式。
　　对于家住壶关的王改林来说，这是一桩有风险的买卖。十几年前，她就因拐卖儿童罪被判刑，刑满出狱，又与谭永春一拍即合。谭联系到了广东方面的“婴儿批发市场”后，就让她负责长治一带的“市场销售”。
　　她起初是单干，后来看到小姑子程某度日艰难，就拉其入伙。每次，两人各筹一半资金作为“本金”，赚钱后，对半分成。
　　程某的丈夫是个残疾人，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程某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是困苦，每次交易，她跟随着嫂子，到指定的地方去送孩子，送完之后，就可以分到几千元的“利润”。她是个不爱说话、很自卑的女人。每每看到广东来的妇女怀抱婴儿走来，她内心复杂，赚钱的喜悦之外，更多的是惊慌和不安。
　　而郝某、宋某、郭某、牛某、李某等人则是王改林的下线。这些妇女在村里都是泼辣人，耳朵灵，说话利索，见多识广，周围邻居有个什么事情都愿意和她们商量。平日里，她们喜欢揽一些事，给谁家孩子在城里找个工作，帮忙打听个什么情况，她们都乐意而为之。
　　于是，当王改林对她们说，介绍出去一个孩子，可以得到一笔提成后，就将信息发布出去，让亲朋好友打听谁家“要孩子”。而且，每次交易成功，她们也从不避讳，常常在闲谈中作为自己有本事的资本来炫耀。
　　王改林被捕后，郝某、宋某、郭某等人闻讯而“逃”。郭某有一儿子在西安某集团公司做保安。她潜逃到西安，每隔几日就换一个地方，凡是和她联系过的人，她都许诺给对方200元，将手机卡扔掉弃用，避免透露她的行踪。7月26日，足不出户的郭某，在西安一民居中被抓获。
　　已抓捕的犯罪嫌疑人都死扛着不交代，审讯工作进展困难。警方用了两个月时间先从长治县、高平市、陵川县等地摸排出13名被拐婴儿的踪迹。然后根据买主的陈述，才将13名涉嫌拐卖婴儿的犯罪嫌疑人的贩卖线路一一摸清。
　　糊涂夫妻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平市建宁乡的张巧娥(化名)，与丈夫相濡以沫生活十几年，却一直未怀孕生子。经多方检查，是丈夫患上了不育症。在别人的提议下，两人打算抱养一个孩子。“听说，米山镇的宋某能弄到孩子。”经人介绍，张巧娥和丈夫找上门去，求助于宋某。2010年11月8日，夫妻两人跟着宋来到了高平市妇幼保健站。在这里，牛某已经等待多时。生怕孩子有什么问题，张巧娥除了给孩子抽血化验全身检查之外，还给孩子拍了胸片、脑部CT等。最后，张巧娥给了牛某2.6万元，抱回了一个健康的女婴。之后，牛某给了宋某300元介绍费。
　　还有一对不孕夫妻，女方是一名人民教师，万不得已之下，她和丈夫从介绍人手中买了一名女婴。当女婴被解救时，她紧紧抱住孩子不松手。其实，她在买下孩子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一天随时有可能到来。在她的劝说下，家人没有过激阻拦，让警方带走了孩子。
　　沁水县的廉强(化名)之前一直抱怨命运不济，这次却暗暗庆幸。2010年5月，他喜出望外地跟随着在高平居住的沁水人樊某，来到了长治市一个乡镇。王改林与程某怀抱婴儿在路旁等候。为了确保婴儿健康，几人来到一家医院做例行体检。检查结果为“婴儿有心脏病”，王改林只好将女婴抱走。廉强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6月份，樊某又兴致勃勃给廉强拨通了电话：“快过来吧，那边又抱来一个女孩。”等几人在老地方碰头后，廉强仔细地端详了那个粉嘟嘟的女婴，她圆溜溜的黑眼睛瞅过来看过去，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巴，非常可爱。这么好的孩子，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吧？谁知，到医院一查，孩子的乳房有不明囊肿。“晦气得很！”樊某两次联系上线郭某，本以为能赚几个零花钱，不料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次悻悻辞别廉强。
　　一年后，当郭某四处“跑路”，樊某才明白自己差点陷入犯罪深渊。她因犯罪未遂而被取保候审，后来，她给老乡廉强打电话，连连感叹：“哎呀，太幸运啦。琢磨了很长时间，我觉得真是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老话啊。”
　　因是老客户，王改林两次得以顺利“退货”，两个女婴会被送往哪里，李贵英也不清楚，她同样只是这趟线上的一粒棋子，只负责将“退货”交回到谭永春手中。谭永春被捕后除了撒泼耍赖，拒不交代问题，甚至不承认认识李贵英和表妹龚常琼。
　　而龚常琼由于接近临盆，也被取保候审。目前，解救的婴儿均为李贵英的下线。据调查，龚曾几次单独前来长治，她的下线是谁？龚没有交待，这些也成了一个待解的谜团。
　　牟利贩卖多少孩子流离失所
　　这起拐卖儿童案件，泽州警方抓获犯罪团伙成员15名，解救被拐儿童13名。“案件显示，从2009年11月以来，这些从广东过来的婴儿以每个1万元至2万元的价格卖给王改林和程某。每个婴儿，两人再加价5000元至8000元卖于郭某、宋某、牛某等人。这些下线，一般在上线这里只收取几百元的介绍费。这是一个成熟的拐卖儿童通道，该犯罪团伙的主要中转地点在广东一带，上线收集婴儿后，雇佣运送人，再分发到下线运送。所有人之间都是利益关系，明知道是违法行为，还要铤而走险。”办案民警介绍。
　　13名被解救儿童被送往了晋城市福利院，警方对她们进行了DNA比对，数据库没有相对应的数据。泽州警方分析，这些孩子大多为云南贵州贫困山区里弃养的女婴，也不排除有一些医院和街头的弃婴，以及被偷被拐的婴儿。这些，拐卖儿童的累犯王改林自然心知肚明，她被警方收押后，两日间头发全白，不吃不喝，精神低迷。对其进行体检后发现，其身患直肠癌多年，已属晚期。2012年1月2日，记者联系了取保候审的王改林，希望其能接受采访，但被婉拒。
　　而王改林的乡亲们却告诉记者，壶关人都知道给人介绍婴儿牟利属于犯罪。“去年，我县检察院公诉了好几起拐卖儿童案，抓了30多人，大多判了刑。现在，我们如果想收养孩子，就去找正规的福利院，不敢再买孩子。”
　　离开了亲生父母，又离开了养父母，孩子们过得好吗？记者欲探访晋城市福利院，因担心孩子们受到外界因素影响，福利院拒绝了记者的采访。“我们解救孩子时，养父母和孩子难舍难分的场景让我们很难受。我们带着孩子回到警局，养父母们就跟到警局，我们将孩子送到福利院，他们又跟着到了福利院，他们哭喊着要求带走孩子。实际上，我们对养父母们深表同情，毕竟养了几年，他们和孩子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可是，只有市场这扇门关闭了，才能关上另一扇罪恶之门。希望那些买孩子的夫妻以此为鉴，不要再买孩子，而是去正规单位收养孩子。当每对夫妻都有了这样的意识，拐卖孩子的通道才有可能被彻底掐断。”泽州刑警大队一位办案民警寄望于买方市场的消亡。
　　本报记者 高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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