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拐儿童遭遇安置难题:亲人难寻福利院无钱抚养

自今年5月份，河南一家媒体首次披露警方解救29名被拐婴儿的消息以来，各地寻亲的父母纷纷涌向郑州和新乡。同时，郑铁警方专项打拐行动力度加大，被解救的婴幼儿逐渐增多，到目前为止已成功解救36名婴幼儿。

　　这些被解救的儿童找到了自己父母亲了吗？他们目前生活情况怎样？本刊记者历时近一月奔波郑州、新乡等地，进行了详尽的采访。

　　被拐儿童终身难愈伤痛

　　2004年8月31日，这一天对于河南省新乡市长垣县满村乡小吕村毛安瑞一家来说，是噩梦的开始。

　　毛安瑞4岁半的宝贝女儿毛璐瑶(小名瑶瑶)丢了！

　　中午饭后，8岁的哥哥毛路带着瑶瑶到村小学上学去了。17时30分，毛安瑞像往常一样，等待女儿放学回家，可左等右等，瑶瑶就是不回来。毛安瑞急了，全家人到处寻找，可哪里都没小瑶瑶的影子。19时许，毛安瑞到长垣县满村乡派出所报案。

　　从那一刻起，毛安瑞一家所有的欢声笑语随着瑶瑶离去了。母亲石普娟整天以泪洗面。

　　2004年9月1日，新乡市长垣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抽调5名警察，成立专案组调查此案。

　　从2004年9月1日到2005年6月13日，专案组曾接到11个寻亲线索，辗转福建、山西、郑州、濮阳等地，解救一度陷入困境。

　　专案组成员张俊雄说，看着悲痛欲绝的毛安瑞夫妇，民警感到了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会紧追不放。

　　2005年6月13日，“山重水复”解救之路，因一个匿名线索而“柳暗花明”。

　　当天，专案组接群众匿名举报：安阳县曲沟镇实验幼儿园，一名叫崔惠妹的女孩与瑶瑶极其相似，这名匿名提供线索的人称，看到了当地媒体《东方今报》的报道后，发现崔惠妹很像瑶瑶。

　　专案组民立即赶赴安阳调查。路上，瑶瑶的父亲有种强烈的预感：“崔惠妹可能就是我的女儿。”毛安瑞后来回忆道。

　　民警根据曲沟村村主任反映的情况和此前调查的线索，将目标锁定在村民李丽家。“我没有收养过女孩。”李丽拒不承认。民警一再坚持要看看“崔惠妹”，李丽无奈答应。

　　“去李家不要暴露身份，他村里本族人多，避免出现冲突。”民警交代毛安瑞。

　　“那就是瑶瑶。”当“崔惠妹”出现在毛安瑞眼前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287天的心灵折磨到头了。毛安瑞夫妇从大悲到大喜，心情激烈而复杂，不过他们谨记民警的嘱咐，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即使这样母亲石普娟的手仍是抖个不停。

　　回到曲沟镇派出所，石普娟抱住了女儿，任脸上的泪水滂沱。可此时，已在李家住习惯了的瑶瑶，还没有认出自己的亲生父母，看到这两个“陌生人”，吓得躲到“母亲”李丽的怀里。

　　经公安厅刑科所DNA鉴定：崔惠妹就是瑶瑶，其与毛安瑞夫妇之间存在生物学上的亲权关系概率为99.996%。

　　被拐287天的瑶瑶，终于回到亲生父母的怀抱。

　　287天后再见到瑶瑶，石普娟明显感觉到，女儿的脾气“怪了”。

　　瑶瑶原本活泼温顺，虽说有时爱使点小性儿，但一会儿就又搂着爸爸妈妈的脖子撒娇了。瑶瑶心里想什么，石普娟一般都能猜到。

　　但现在她读不懂女儿了，猜不透女儿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女儿会出其不意地“啪”一巴掌打在丈夫的脸上；用手狠捏丈夫的鼻子，捏得丈夫眼泪都流出来了还不放手；喂丈夫干红辣椒，丈夫辣得咂嘴时，女儿才乐得咯咯笑。

　　石普娟说，女儿的怪异举动，让她觉得很不踏实。她劝慰自己，可能是女儿好长时间没见爸爸的缘故吧。

　　瑶瑶回家后，总有好心邻居关切地问：“你在安阳的家好不好啊？”

　　石普娟说，瑶瑶虽然知道自己在安阳住过，但不明白现在的家和以前的家有什么区别。村里人第一次提起的时候，瑶瑶低着头说“我不知道”。现在，问的人多了，她就回家问妈妈“我怎么有两个家啊，我到底是哪里的？”

　　石普娟不想让瑶瑶这么早知道自己被拐卖过，认为这样太残忍了，但人多嘴杂，又能瞒多久呢？

　　“她早晚都会知道的！”瑶瑶知道的时候对她是怎样的一种伤害呢？石普娟实在不敢想。

　　和瑶瑶有相同经历的是登封男童帅帅，被拐卖的时间更长。被解救回来后，家人发现，帅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两岁零8个月被拐卖他乡，两年零8个月后，2005年1月5日被警方解救回家。如今，半年过去了，瞅着失而复得的孙子，爷爷郑刚的眼神很复杂。

　　7月29日下午3时，知了叫得正欢，在登封大金店镇雷村的自家小院里，郑刚一边用草帽扇着风，一边轻声说：“帅帅睡着了，孩儿昨个夜里没歇踏实。”

　　郑刚叹着气说，孙子回家后，就莫名其妙出了一身疙瘩，痒得睡不好觉，“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半年了，起起落落，咋也去不了根儿。”

　　“帅帅身上原来可干净了，他就生在这院里，咋会水土不服呢？”郑刚皱起眉头自语道，“还是在外头呆太久了，都受不住自家水土了……”

　　郑刚告诉记者，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赶快想办法把帅帅身上冒出的疙瘩治好，“这是孩子的家，不能让他‘水土不服’啊……”

　　到目前为止，在被解救的36名儿童中，也只有瑶瑶、帅帅和另外一名儿童回到了亲生父母的怀抱。找回被拐卖的孩子后，刚刚终结寻子伤痛的亲人很快被另外的问题所困扰：如何还原孩子的生活，如何去掉孩子心头的创伤……

　　河南省郑州市第八人民

医院心理科主任孔德荣介绍，被拐卖孩子解救回来后，长时间不认自己亲人的现象是很正常的。

　　孔德荣说，幼儿的心智发育尚未健全，记忆力也未发育完全，如果与亲人离别太久，再次见面，就会出现陌生感。幼儿对物质的需求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亲情。以前曾有因为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双方物质条件差别太大，被解救幼儿不愿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例子。

　　孔德荣说，被拐幼儿，重回亲人身边，需要有一个融合过程，不能操之过急。特别要注意的是，亲人及周围的人，最好不要再提及此事，更不能把孩子被拐卖的经历，当作玩笑一再传播。不然，可能造成幼儿自卑、自闭、自责的心理，影响孩子一生。

　　7月28日，回家的瑶瑶，偎在妈妈怀里，很安静。面对记者的相机，瑶瑶很腼腆，可吃饭时，瑶瑶显出孩子顽皮的天性，拿着两只玻璃酒杯，做干杯的样子，一会儿又跳下座位，和弟弟围着饭桌打闹，丝毫不顾及周围的客人。

　　河南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学前教育专家庞霭梅说，被拐卖的孩子回到父母身边，父母觉得监护不力，自责和内疚，促使他们产生补偿心理，容易造成对孩子过分溺爱。

　　其实孩子被拐卖，责任主要在人贩子，父母不必为此过分自责，不要给孩子过多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宠爱。不然，会造成幼儿性格上依赖、执拗、以自我为中心，不利于孩子成长。父母应给孩子理性的爱。

　　被拐卖的伤害记忆将会对孩子的一生产生怎样的影响？

　　孔德荣说人有显态记忆，也有潜态记忆。孩子年龄较小，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被拐经历的记忆会被时间冲淡，这只是显态记忆转化为了潜态记忆。也许他一生，都不会再记起这件事。但也许潜态只是暂时的，很可能在以后某个时候，受到某些刺激，潜态的记忆，就会一下子清晰起来。

　　不良记忆，对人性性格影响巨大，被拐经历，对这些孩子来说，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摆脱心理阴影，孔德荣说。

　　这一观点，也得到庞霭梅的认同。她说，被人拐卖的经历，对孩子心理肯定会产生影响。

　　比如物质条件的差异，就会强化这种记忆，当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家庭条件差异小，影响可能小，如果差异很大，就会造成孩子巨大的心理落差，强化孩子被拐的记忆，造成孩子自卑、内向、执拗的性格。被拐儿童年龄越大，这种消极影响就越明显。本刊记者肖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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