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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拐”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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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亮 发表于 2009-6-13 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09年06月11日14:33  《法律与生活》杂志

  文/张雷

  渴望阳光把所有阴暗的角落照亮,让所有花儿在明媚的阳光里欣然开放。

  ——摘自山东民警张雷日记

  这是时隔10年的尘封记忆,一旦触及其间的章节,我的心仍会有痉挛般的感觉。

  时间定格在1999年。从那年春季开始,“打拐”战役在全国全面展开。

  逃出来嫁了人

  今天是国际劳动妇女节。按照分局党委的部署,我跟随“打拐”专案组和徐庄派出所的民警们一道赶往费县石阱乡抓捕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嫌疑人刘某。

  未等夕阳落山,我们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费县。徒步翻越五座山头,我们终于在一个荒郊野外的采石场发现了目标。见到如同神兵天降的民警,刘某既没有感到惊愕也没有反抗,他似乎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临。

  当晚21时42分,专案组民警突击审讯刘某。刘某毫不遮掩地供述了三次参与拐卖云南籍妇女的犯罪事实。审讯即将结束的时候,懊悔不已的刘某使劲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说句真心话,俺也想过幸福平安的好日子!都怪俺财迷心窍,稀里糊涂做下了这歪门邪道的丑事情!”

  22时50分,我走进徐庄派出所所长吴光金的办公室,一眼瞅见了刘某参与拐卖的第一位云南籍女青年瑛。

  刚满22岁的瑛,家住云南省麻栗坡县。两年前的夏天,瑛独自一人去赶集购物,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青年(就是刘某)主动与她搭讪,说前往江苏省打工,不仅可以开阔眼界而且可以挣不少工钱,天真的瑛轻信了对方的话。瑛没有向家人说明情况,径直跟随那个青年男子乘坐上了北上的列车。一路颠簸,他们倒了火车换乘汽车,最终来到了地处大山深处的山东省枣庄市山亭区徐庄镇。

  在徐庄镇的一个小山村,他们一住就是五六天,男子却闭口不提给瑛找工作的事情。瑛即使去厕所方便,也专门有人 “陪同”,生怕她乘机溜了似的。

  一晃近半个月过去了,瑛忍不住提出想回云南老家。孰料,和她同行的青年男子凶相毕露,恶狠狠地威胁瑛:“你敢再提回家,我就杀了你!”瑛害怕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真的不敢再言语了。又过了两三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突然来了六七个膀大身宽的男人。他们和瑛同行的青年男子嘀咕了大半天后,连拉带扯把瑛塞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三轮车才在一个山套深处的村子里停了下来。

  夕阳滴血,瑛被送到山村里一个破败不堪的院落。那帮人前脚还没有跨出院门,一个40多岁的龌龊男人便一把将瑛拽上了床。瑛还未来得及问对方的名和姓,就稀里糊涂地做了别人的“妻子”。

  花6000元血汗钱买瑛为“妻”的男人姓张,他想让瑛生儿育女续继“香火”。为了提防瑛逃跑,张姓男子下地干活的时候,竟然用绳索把瑛捆绑在床腿上。瑛曾经两次逃出过张姓男子的家门,却都被张和家人追了回来。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瑛借上厕所的机会,拼命逃离了张家,逃进了更深的山套里。雨过天晴,人生地疏的瑛钻出树丛,壮着胆子到临近的村庄讨饭吃。一位好心的老太太对衣衫褴褛的瑛产生怜爱之情,把瑛暂时安顿在家中。瑛既怕张家的人再来找她,又苦于无钱返回云南老家,就恳请好心的老太太给她介绍个年纪差不多的对象。从此,一位勤劳朴实的徐姓青年走进了瑛的生活。徐姓青年对瑛体贴入微,瑛觉得这里的生活条件确实比云南老家好,就在电话里向家人说明了情况,下定决心不回云南了。

  瑛再三要求公安机关给她做主,她真心实意想留下来与徐姓青年白头偕老。

  时针指向凌晨2时,目送瑛和徐姓青年相依相偎走出派出所,我在心底真心祝愿:天下有情人幸福平安!

  用女孩换路费

  周末对每个人都是一种诱惑。下午6时,恰是局机关下班的时间,奔波数日的打拐专案组的民警们真想趴在办公桌上小憩片刻。哪料,就在这时,云南警方请求山亭公安协助解救两名被拐骗的少女。民警们顾不上吃晚饭,立即开始核查相关情况。根据摸排反馈的信息,大致确定两名拉祜族少女被拐骗到了付庄乡。专案组马上向分局主要领导和分管局长汇报了案情,驱车直奔付庄乡。

  晚上8时许,付庄派出所灯火通明。在所长张令侠的办公室里,专案组研究制定了两套解救方案。当晚9点30分,专案组兵分两路展开工作。民警们徒步赶到横岭村时,已经是夜晚10点了。推开犯罪嫌疑人王某虚掩的家门,只有年迈的王父一人在家,没有发现被拐骗的两名云南籍少女。民警们并不气馁,继续在村子里开展工作。10分钟过后,王某夫妇串门回来了。他们刚要进入家门,就被专案组民警孙琪祥等人堵在了门外。

  经过再三教育规劝,王某夫妇才吞吞吐吐交代了实情。去年春节前夕,王某之妻李二妹想回云南孟连县的娘家。她粗略地算了一下来回路费,一个人就需要花费近千元。到了云南的娘家,李二妹忽然产生领两个云南女孩回山东换路费的邪念。临回山东的前一天晚上,李二妹和丈夫通了电话,将娘家村子里年仅16岁的敏和年仅15岁的芬诱骗上了公共汽车。李二妹回到山东的家里,就忙着四处给两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介绍起对象来。前来王家“相亲”的人一看两个女孩年龄太小,都摇着头走人了。王某夫妻一合计,决定先把两个女孩喂养一年半载的,再把她们“嫁”出去,一个女孩要4000元钱的“彩礼”,赚点钱。

  李二妹从云南返回山东的第二天,敏和芬的父母发现自家的孩子不见了。他们找遍了寨子的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敏和芬的踪影。敏和芬的父母心急如焚,赶紧跑到当地公安机关报了案。云南警方和山亭公安联手行动,终于摸清了敏和芬的下落。

  敏和芬见到穿警服的叔叔阿姨,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我要回家,我想爹娘!”

  凌晨4时许,民警录完了所有的口供。当我得知王某夫妇并未欺辱过两个拉祜族少女时,心里感到有点欣慰。人如果一旦掉进了“钱眼”里,圆睁的双目如何看得到人世间的美与丑呢?

  12年的婚姻无奈成定局

  叩打妙家的门环时,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当时,妙正和丈夫搂着孩子睡觉。

  看到民警站在屋子里,12年前曾被人贩子从贵州拐卖到山东省枣庄市山亭区冯卯乡的妙态度很不冷静。妙的吵闹声在夜深人静的山村传得很远。妙的丈夫也大吵大闹,企图吵醒附近的居民。民警们果断将这对夫妻带到了停在距离村庄两三里路远的警车前。妙丝毫也不配合民警的工作,说什么也不愿上警车。妙撒起泼来,嚷嚷着民警要打死她。民警们沉着冷静,好说歹说将妙劝上车来。妙看见丈夫也在车上,立即咆哮着去扯司机的衣服,死活也不愿意去派出所。无奈之下,民警们只得将妙的丈夫带到另一辆警车上。在民警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妙终于冷静下来,哭哭啼啼道出了自己的苦衷。

  12年前,年方18岁的妙被贵州人贩子拐到了冯卯乡。一个比妙年长20岁的男人,花了3100元钱买她为“妻 ”。虽然“丈夫”对妙一直很好,但是由于两人年龄相差太大,妙始终不乐意这门“婚事”。妙时常想念贵州的父母,念念不忘要回到贵州的家中。由于“丈夫”和家人对妙“关怀”备至,没有走出家门一步的时机。一晃一年多过去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妙接着有了小女儿,时隔两年又添了个儿子,“丈夫”和家人不再限制妙的出入自由了。虽说妙从未打消过回原籍的念头,但她却从未向公安机关报警求助。

  在警车上,妙坦露心声,她其实现在也不愿意留在冯卯乡,想回原籍生活。妙已经做了绝育手术,她走的时候,想要带上自己的孩子。

  12年了,妙与“丈夫”的婚姻已成事实。她虽然有携女带子返回原籍的良好愿望,可是仅凭公安机关的工作,能够帮助妙实现心中的愿望吗?

  年过而立的妙,你是否扪心自问过,在长达12年的岁月里,你为什么不找寻机会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求得社会各界的援助呢?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我们才打住与妙的交谈。当妙走出派出所时,却打消了返回原籍的念头,妙虽然与“丈夫” 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她十分留恋自己的一对儿女。

  合上卷宗,我理解了出尔反尔的妙。

  16岁少女的噩梦

  山乡的春夜,静寂中不乏偶尔的犬吠。

  在近一段日子里,冯卯乡东北部的一个小山村里,靠近北山的一户村民家中,深更半夜经常传出女孩的哭泣声。这一反常的现象,吸引了打拐专案组民警的视线。冯卯派出所主动靠上工作,摸清了上朱元村的杨某某在三个月前,从江苏人贩子手中以5000元的价格买来一位年仅16岁的外地女孩为“妻”。事不宜迟,专案组和冯卯派出所联手行动,立即去解救惨遭蹂躏的女孩。

  夜11时许,民警们将车停在上朱元村外的学校旁,徒步摸进了杨家。刑警中队中队长褚思亮敏捷地爬上杨家的石头墙侦察情况,发现杨家大门已经在里面反锁。就在他悄声向冯卯派出所所长张书胜和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王向坤汇报情况时,发现有一个人从杨家院中的柴草垛里钻了出来。褚思亮纵身跳到墙里,麻利将其制服。民警们迅即撞开杨家的大门,握紧子弹上膛的手枪,命令屋里的人赶快亮灯开门。民警们看到屋里的人既不开灯又不开门,立即采取行动,想方设法将反锁的屋门打开。堂屋西间的灯也在此时拉亮了,民警们发现杨某某正和被拐卖的女孩躺在一张狭窄的床上。女孩看到穿警服的公安民警来到屋里,慌忙穿好衣服,跟随在民警们身后跑出了杨家。当我最后走出杨家的屋门时,年过六旬的杨母失声痛哭起来。她眼睁睁看着“买”进家才三个月的“儿媳”被公安机关解救走了,她心疼那用血汗挣来的5000元人民币。

  被拐卖的女孩名叫桂,家住江苏省铜山县。三个月前,她与同村的三个女孩结伴前往徐州市逛白云大厦。她们脚步还未迈进大厦,就遇见两个“好心”的中年妇女,热情地介绍她们四个去附近的鲁菜馆打工,而且许诺包吃包住,月工资不低于 500元钱。四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女孩当即就答应下来。她们四人告诉那两个“好心”的妇女,要回家给父母打个招呼,相约第二天上午9点在白云大厦门前不见不散。桂和同村的女孩回到家中说服了父母,她们兴奋得一宿也没有睡好。第二天不到9 点,桂和同村的三个女孩就赶到了徐州白云大厦。两个“好心”的妇女见四个女孩都来齐了,赶忙招呼一起乘车去滕州市进货。四个女孩懵懵懂懂上了公共汽车,跟随那两个“好心”妇女直奔滕州城。来到滕州城,两个妇女并没有直接带桂她们去市场进货,而是找了一个旅馆住了下来。两个妇女给四个女孩一人买来一件新衣服,并让她们好好休息,等几天再给她们安排活干。桂庆幸遇到了好心人,那夜她毫无顾忌地酣然进入梦乡。

  在旅馆里住了八天,一同来滕州的三个女孩陆续被打发进货去了,桂有点待不住了。还未等桂询问“好心”的妇女给她安排什么活干时,她就在那天上午的10点,被其中的一位“好心”妇女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带着去火车站进货了。桂不知道东西南北,坐着陌生男人的人力三轮车,跟随“好心”的妇女来到了距离滕州城50里开外的一个偏僻山村。“好心”的妇女再三叮嘱桂安心在一户姓杨的人家等着装土豆,第二天一早再到这个地方来接她。“好心”的妇女前脚刚刚迈出杨家的门槛,桂的心倏然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天渐渐地黑了,却没有人招呼桂装土豆。桂百无聊赖,杨家准备的丰盛饭菜,她一口也不想吃。桂屈指算来离开家1 0多天了,身在异乡的她十分想念家中的妈妈。桂端着饭碗发呆时,杨的哥哥直白地告诉桂,“别再想三想四了,刚才来的那个老娘们把你卖给俺家兄弟当媳妇了!”桂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时就哭出声来。

  从此,杨家专门把刚满18岁的外甥女隽接来帮着轮流监视桂。杨的哥哥为了防止桂伺机逃跑,还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石头屋,专门负责在夜里看着桂。

  桂来到杨家的第二天,杨就有些急不可耐了。天一黑,他就脱光了衣服准备对桂施暴。桂死活不依,杨的外甥女隽就从院子里跑到屋内喝斥桂:“你得赶快把衣服脱光!”说话之间,隽一把拽过桂,开始撕扯桂的衣服。桂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解了半天纽扣,才脱掉一件褂子。隽嫌桂动作太慢,使劲将桂的线衣扯烂了,并脱掉了桂身上所有的衣服,然后将桂的衣服全部抱到屋外去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在瞬间发生了,正值花季的桂被年龄比她父亲还大的杨糟蹋了。桂终日以泪洗面。桂走一步,杨和家人就跟随一步,她连和外人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了。

  桂泪流满面地讲述着不堪回首的往事,专案组的民警们早已义愤填膺了,连夜将所有涉案人员一一抓获归案。

  隽帮着舅舅强奸被拐卖的妇女,羞愧难当的她因涉嫌强奸罪被依法刑事拘留。

  杨母眼睁睁看着买来的“儿媳”飞了,两个儿子和外孙女都被刑事拘留,她捶胸跺脚放声大哭:“作孽啊,作孽!俺怎么就老糊涂了呢,花钱竟给俺儿孙买来了罪!”

  桂重新回到了母亲身边,但愿那蒙羞的往事,能够让桂明辨世间的美丑善恶。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我摊开有点发黄的“打拐”手记,诚恳地接受明媚阳光的检阅。融融的阳光里,每天都会多一份善与美,少些许丑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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