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圣诞节,本是一个没什么特别期待的日子,因为时间的过往,我甚至都已经开始对它不感冒了。不过上帝还是很愿意和我开玩笑,送了我一个巨大的礼物——结束了我的寻根之路。
10月,女朋友告诉了我一个网站,名字叫“宝贝回家”,说是上面有很多和我一样小时候被拐骗离家,现在又苦苦寻家的人。说实话,我努力过那么长时间还是一无所获,对于这个志愿者组成的网站,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因为我觉得自己所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我只是想着有一天我能够亲自去云南寻找我的根源。
大概了解了一下网站,然后按照相关提示在论坛里面发了寻家的帖子。姓名、性别、身高、血型、出生日期、被收养日期、被收养时所讲方言、目前所在地、走失经过、身体特征、其他说明、儿时记忆,这些信息都写上去了。写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这些都是比较隐私的东西,放上去不太好吧。但想想,也都是些不确定的,所以无所谓了。
发完信息不久,网站上的一个志愿者梅姐和我联系,除了我的发帖内容之外,她又询问了一些其他信息。
小学的时候渐渐明白事理,知道了我和母亲被拐卖的事实。很小的时候会有人问我,想原来的爸爸了吗?这边的爸爸好还是那边的爸爸好?我会傻乎乎地回答他们我的想法,然后被其他人取笑。
母亲会经常和我说些以前的事情,比如说说外公外婆,说说舅舅阿姨们,说说她的小时候,还教我唱云南的歌。我知道她从没过过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在外久了,有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就越发想念亲人了。那时我会和她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这算是我对她许下的诺言吧。
母亲托人写过信,但是因为不怎么识字,普通话也不好,所以寄信的地址不知正确与否。后来我在小学里学习了怎么写信,就和母亲说给外公写信。想想那时,虽然家境不怎样,但是生活还算是简单快乐的,所以就和外公说我们在这边过得很好,不用担心啊什么的。
信写了很多,但从来都没收到过回音。以为从此就再也没有可能联系了。于是也就不再写信了。
而母亲在我即将踏入高中时,忽然离世了。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孤独。
遥想着等到哪一天我可以亲自去云南去富源看看。
转眼便是七八过去,在这个岁末,一切忽然有了变化。
梅姐和我联系,问我是不是还没找到原来的家。我说没有,虽然查到一些相关的信息,但是没有做过确认。她又向我确认了曾经的一些信息。
“富源县补募大队滴水村是查不到的”,梅姐说,“可是换个字就可以查到:富源县墨红镇补木村。”
这个村如果真的存在,那确实有可能。想不到梅姐这么聪明。我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她说,“富源县的镇和乡我在一个一个的看,今天看了一天,刚才发现了这个。”
我真是被她感动了。我自己都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为了我,她竟然这么认真地查找那些枯燥的地名。
我赶紧上网搜索梅姐给的地址,发现它是个村委会,下面还有20个自然村:辖大补木、小补木 、坡上、岔河、半个箐、上村、下村、箐地、发白勒、北板沟、跌水、杨家沟、九龙厂、下马依、龙潭、嘎达、甲马石、小河边、六车平、梅子沟等。
一个一个浏览过去的时候,我发现“跌水”和“滴水”很像,再加上补木,这不就是我要找的地址吗?我已经隐约感到就是这个准确的地址了!
“富源县墨红镇补木村委会跌水村”,我告诉梅姐应该就是这个地址了。然后还想让她帮忙看能不能查到村里姓施的人,因为我母亲说我叫“施红岩”(音同)。但是梅姐说一个警察大叔已经帮忙查过,没查到像是我的。
我问梅姐,我已经查到了跌水村村组长的电话号码,能不能打电话问下呢?
梅姐说可以的。
但是我犹豫了。不太敢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十九年,也许会因为这一个电话而改变一切。我可以知道我是谁了,我可以知道原来的家在哪里,可以知道外公外婆是否还在,甚至可以回去看看他们。但我又怕这个电话的结果会让我失望。而且给那个村组长打电话,有些唐突,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十五分钟,梅姐问我电话打了没。我说没有,还没准备好。
然后梅姐说找一位云南的志愿者帮忙打这个确认电话,这样也能听懂他们说的话。
过了十分钟,梅姐告诉我志愿者“雨山然”正在打电话。
十五分钟过去了,雨山然打完电话,回来和我们说的第一句就是“好消息”,然后说跌水村的确有一对母子出走过,母亲姓刘,孩子的名字发音和“施红岩”一样。
看来确实如此了。虽然母亲的名字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但我还是很肯定这就是答案,就是结果,就是我所要寻找的。
然后雨山然说要么再打一次电话,要一下我家人的联系电话。
又是十五分钟过去,雨山然回来报告说村长已经前往我外婆家要联系电话了,最多再等8分钟就行了。
果然没几分钟,雨山然把联系电话发到了聊天的QQ群里。联系电话是我大舅的。大家催我赶紧打电话。
我仍然是踟蹰不定,但还是鼓起勇气拨了那个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云南的口音,说话和我母亲差不多。
我能够确认的是我外公的名字,所以问他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叫什么名字。他的回答让我心跳加速。没错,就是!我终于找到了。激动,喜悦让我说话都有些颤抖和结巴,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我告诉他我就是他的外甥,是他们走失了很多年的那个孩子。我叫了他大舅。我第一次这样称呼别人舅舅,很奇妙的感觉。
当大舅问到我母亲时,我忽然流出了泪水。我想起我对她许过的诺言,想起她的执着、她的思念。当我终于完成了她的心愿时,她却再也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陆续和其他几个舅舅联系上了,得知外公还健在,而外婆在我离家前就去世了。打电话给曾经的父亲的村组长时,他说话吞吞吐吐,所以也没什么心思再去追求曾经的父亲是谁了。我想现在我无法原谅他了。
就这样,2009年的圣诞节,我知道了原来的我是谁,也知道了我的母亲是谁。
寻根之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什么时候合适了去云南见见外公他们。
衷心感谢宝贝回家的志愿者们,感谢在我走过的路上所有支持过帮助过我的人,也感谢我现在的父亲。我想母亲也可以安息了。 |